第276章 無舟渡我2

  「她真是這麼說的?」


  樓上,剛剛散會的會議室里只剩下兩個男人和上來傳話的秘書。


  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轉著手中的鋼筆,皺眉盯著秘書,另一個站在窗邊,望著匍匐在他腳邊三十幾層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連頭都沒回過。


  「是的,顧先生。」秘書朝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恭敬回答道,「他說他師兄是陸仰止。」


  「又是陸仰止!」顧況的表情和語氣都染上了極端厭惡的色彩,聽起來逼仄又陰沉。  他邊說邊煩躁地把手裡的鋼筆往桌子上狠狠一摔,皮鞋踹在旁邊的椅背上,「有完沒完了?真以為老大喜歡他他就有資格跑到我們的地盤上撒野了?!這種事有什麼可上報的,以後跟姓陸的有關係的全


  都列入訪客黑名單,直接轟出去!」


  秘書被他一通脾氣嚇得頭皮發麻。


  這是怎麼了,姓陸的得罪他了?

  「行了。」窗邊的男人冷不丁開口,打斷了正在發脾氣的顧況。


  只見剛才還張牙舞爪的顧況一瞬間坐直了身體,頗有些偃旗息鼓的味道,「墨嵐,你怎麼說?」


  「就是他親自來了,我也沒空見。」男人的嗓音好似在下雪,冷得人打顫。


  顧況何其了解這個男人,知道陸仰止三個字就是他心裡一根刺。


  老大怎麼就那麼不開眼,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姓陸的。


  這不是給墨嵐找不痛快么?

  他清了清嗓子,作勢幫腔道:「就是!派個師弟來算怎麼回事,瞧不起誰呢?」


  墨嵐倒是沒他這麼激動,冷冷說了句:「讓他哪來的回哪去,你看著處理吧。」


  「好嘞!」


  目送著墨嵐離去,顧況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斜睨秘書一眼,「沒聽見墨少說什麼?還在這兒杵著?」


  秘書如夢初醒,「我這就跟前台打招呼。」


  「等等。」顧況收拾著桌面上的文件,想起什麼般忽然抬頭,眼裡躥過一絲戲謔又邪肆的光,「還是他上來吧,去C區的第二會客室等著。」


  秘書怔了怔,「顧先生,C區那邊不是正準備……」


  男人臉色一板,凌厲的一眼橫過去,「聽不懂?」


  秘書冷汗涔涔,「是。」


  ……


  容鳶在前台等了許久,才等來前台小姐掛了電話,滿面堆笑地對她道:「讓您久等了,請跟我來。」


  容鳶重新戴上墨鏡,跟在那人身後,卻發現這方向並不是去往電梯間的。


  她蹙了蹙眉,回頭望著人來人往的電梯間,「我們這是去哪?」


  前台小姐面露難色,道:「墨少的秘書讓我帶您坐另一部電梯上去,我們也只是按吩咐辦事,不知道上面什麼意思。」


  容鳶在心中嗤笑一聲,也不知道這狄俄尼索斯對她師哥是有多上心,連她都跟著「沾光」,享受了一把貴客的專梯待遇。


  可就算再上心又如何呢?


  男人和男人……


  她一想到這裡就有種雞皮疙瘩往下簌簌掉的感覺。


  不由得長嘆一聲,別說是師哥那種大戶人家了,就算是普通人家,恐怕也很難接受這種感情。


  正想著,便被人引入了一間會客室里。


  「您再這裡稍等片刻。」


  容鳶頷首,懶洋洋地用手指點了點桌面,按照平時的習慣吩咐道:「拿杯咖啡上來,要藍山。」


  為她引路的人微笑著點點頭,轉身時臉上的笑容卻倏地消失跆盡。


  她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恭恭敬敬對這那邊道:「是,都按照您的吩咐,把門鎖死了。他還真把這裡當自己家了,倒是一點不客氣……是,我這就去聯繫搬家公司把東西都搬過來。」


  容鳶在會客室里等了將近半個小時。


  說去給她拿咖啡的人依然沒回來。


  她翻起手腕,轉了轉腕上大紅色的錶帶,望向錶盤上的時針分針,心情愈發壓抑。


  這又是唱的哪齣戲?


  她煩躁地伸手想去抓自己的頭髮,忽而一愣,視線瞟向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裡也如同掌心一樣,空落落的。


  怎麼就忘了,前幾天剛剛把自己蓄長的頭髮剪短了。


  都說女人終結一段感情或是開始新生活的時候,通常都喜歡捯飭捯飭自己的頭髮。


  容鳶曾經很是不屑這種矯情的儀式感。


  如今,卻也照做了。


  畢竟是段感情呢,雖然未曾見過天日,但結束的時候也總該在生命里留下些痕迹才算不枉費她暗戀一場。


  是了。


  她暗戀過一個人。


  在知慕少艾的年紀。


  陽光透過落地窗層層疊疊地濾進會客室,籠罩著座椅上單手托腮的年輕人,她就這麼獃獃的盯著空氣里漂浮的塵埃,許久未動。


  來到這裡之前,那人還在問她為什麼要來。


  那時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想讓你誤入歧途,就算你不想娶庄清時,也不該喜歡一個男人。


  其實哪裡是這麼坦然的理由?

  容鳶苦笑了下。


  不過就是她暗戀了陸仰止半個青春年少的時光,卻因為對方有未婚妻而從來不曾把這種情感宣之於口。


  庄清時,不得不說那是個很漂亮也很溫婉的女人。


  反觀自己,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大,性格僵硬刻板,神經也較之尋常女孩大條許多,當她第一次聽說師哥的未婚妻是庄清時的時候,這段感情在她心裡就算是死了。


  只是,在夜深人靜時,會偷偷拿出來緬懷惋惜。


  只是,不顧家裡人的反對,有意蓄長了頭髮,穿起了高跟鞋,愛上了張揚明艷的、女人的色彩。


  容鳶沒覺得這是什麼撕心裂肺的大事。


  畢竟它開始和結束都靜悄悄的,不為外人道也。


  所以她也不是很懂那些一失戀就山崩地裂的人究竟是何種心態。


  她這也算是失戀呢,很疼嗎?

  容鳶摸了摸心口,沒太大感覺。


  這種失戀的「痛苦」甚至需要她通過剪掉頭髮的方式來強行增添存在感,逼迫自己記住。


  她又嘆了口氣。


  或許自己就是個怪胎,生來不知情愛為何物,也永遠不會有愛上一個人不可自拔的那一天。


  容鳶還記得,自己身邊的一個勉強算得上閨中密友的人問過她,為什麼會喜歡陸仰止?

  而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因為他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男人。」


  「就因為這個?」對方不可思議。


  容鳶也奇怪,硬邦邦地反問:「那怎麼了?」


  容鳶從小到大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校外興趣班,從來,沒拿過第二。


  在感情上,也只有最好最優秀的人,才配得上她。


  這種念頭,就像是山風海雨,來得自然而然,沒什麼道理可講。


  她也沒仔細思考過她對師哥的感情到底是因為真的喜歡,還是因為從小到大根種在心裡那種「必須拿第一」的執念。


  總歸……就是喜歡了。


  後來她知道陸仰止是有未婚妻的,想也不想便選擇了放棄。


  閨蜜又驚了,「你連努力都不努力一下嗎?」


  容鳶義正言辭,「我不撬人牆角,不當小三。」  閨蜜瞧著她滿面正義的模樣,無奈扶額,「拜託,他們只是訂婚而已!商業聯姻!圈裡不是早就司空見慣了嗎?你看看王家那位千金嫁給了吳家的少爺,婚後兩個人各玩各的互不打擾。你算什麼小三?

  你家境又不比庄清時差,說不定你跟陸仰止一表白,這事兒就成了,你以後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太太了。」


  容鳶思來想去,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反正最後彆扭地搖了搖頭,「不行。」  「庄清時哪能和你比啊?她就是個花瓶,哪像你,學習能力強,管理能力強,什麼能力都比一般女人強上一大截,在陸仰止身邊還能幫他料理內外。這麼好的媳婦兒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要是知道你有這


  份心,陸家肯定要你不要庄清時。」


  容鳶吹了吹咖啡上的奶泡,眼睫都不抬一下,「是么。」


  「你上點心啊!」閨蜜拍著桌子對她喊,「輸給庄清時你不覺得很挫敗嗎?你不是最看不上那種柔柔弱弱的女人了嗎?」


  挫敗。


  容鳶聽到這兩個字時,端咖啡的手頓了頓。


  這才抬頭不冷不熱地睇了對方一眼。


  她仔細想了想,自己確實是一千一萬個看不上庄清時,可是……


  挫敗……有嗎?

  容鳶氣定神閑地彎唇一笑,「那就當是我讓給她的吧。」


  當時說的那麼洒脫,現在容鳶想起來就想抽自己大耳刮子。


  挫敗,真的很挫敗。


  不是因為自己輸給了庄清時。


  而是因為,她竟然輸給了一個叫狄俄尼索斯的男人!


  男人!


  還是個與陸仰止素昧平生、緣慳一面的男人!


  他們兩個見都沒見過,就算真的互生了情愫,也不過就是——網戀。


  網戀啊!小學生乾的事啊!

  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甚至撼動了她的三觀。


  陸仰止那般神仙似的不染凡塵的人物……也幹得出來這麼有辱門楣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的蠢事。


  而容鳶也後知後覺的發現,她不把庄清時放在眼裡,或許也只是因為她師哥也沒把庄清時放在眼裡。


  一旦陸仰止對誰動了凡心,哪怕是那冷清寂寥的態度稍稍回暖些,看誰的眼光稍稍停滯些,她都會好奇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否則,她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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