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籠中雀與樑上燕
第668章??籠中雀與樑上燕
謝琦眸色溫和的看著他,一時沒有開口說話。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溫文被他看得有些亂了心緒,連忙解釋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可我就是想問問你,明明當初你是喜歡我阿姐的,我能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可是現在這樣……你真的一點也不難過嗎?」
謝琦坐在船艙里,整個人都被籠罩在燈花繁影之中。
少年笑意溫和,嗓音徐徐道:「我當年確實很喜歡溫姑娘,但是即便沒有那場飛來橫禍,我也不會同她成親。」
溫文忽然愣住了,很是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謝琦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笑意溫和的同他說道:「很久以前,有一隻養在暖巢里的籠中雀,遇到了一隻被狂風暴雨阻了去路不得不來它家中暫且避雨的樑上燕,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的緣分而已,可籠中雀喜歡燕兒光彩奪目的羽毛,存了私心把燕兒留下,卻忘了自己只能在長輩羽翼護佑之下生存,護不住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照拂她幾日,命不久矣的籠中雀註定無法與樑上燕歲歲長相見,多想了幾日便想通了,燕兒應當回到她天高海闊的世界去,與鴻鵠比翼,同鶴鷺齊飛。」
溫文微微一愣,好似聽明白了謝琦的話中之意,又好像越發糊塗了。
少年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低聲道:「五公子,你這……」
「我好像不太會說故事……你不聽明白也不奇怪。」謝琦說著,唇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娶了溫姑娘,只會連累她後半生孤苦,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同她成親。至於那一紙婚約,是我唯一能拿來保護溫姑娘的東西,只要她願意待在謝家,那她一輩子都是謝家的人,只要我到死都不和她完婚……」
五公子語調如常道:「她就還是清白的姑娘,旁人只會覺得她運氣不好,年紀輕輕就死了未婚夫,若是她另嫁良人,也不會有人因此詬病她。」
溫文聽到這裡,已經徹底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謝琦眉眼間卻染上了些許自責,輕聲到:「說到底也是我存了私心,十幾年來也有一個溫姑娘明知我是個病秧子還願意陪在我身邊,我想活著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陪著,餘下光陰便能過的更難忘一些,哪知……」
五公子輕嘆了一聲,「哪知我這一點私心,會變成阻止她同長兄在一起的千重山萬重難,如今想來,甚覺內疚。」
「你可別再內疚了,給我們這種俗人留點活路吧……」溫文險些無地自容,「每次同你說話,我都覺著自己該打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謝琦不解道:「為何?」
溫文挑眉道:「我方才還因為溫酒同謝珩一道看燈會那麼高興,卻把我忘到了天邊而氣的半死,見你這般心胸開闊,豈不自慚形穢?說真的,我方才都恨不得一頭扎進河裡去!」
謝琦笑意盈眸,「你若真想跳就跳吧,最多我待會兒再費點勁兒把你撈上來。」
溫文也忍不住跟著笑,「那還是算了,我可不能讓你再受累!」
說話間,小船劃過滿河蓮花燈旁,火光盈盈籠罩著兩位俊秀公子的容顏,引得河邊放燈的少女們紛紛駐足相看。
溫文伸手輕輕把碰到船頭的蓮花燈推開,狀似不經意一般問道:「那你現在當真不喜歡我阿姐了嗎?」
「喜歡。」謝琦說這話的時候咬字極輕,抬眸看向溫文,「喜歡你,喜歡她,喜歡這天下萬物,都是一樣的。」
溫文手上的動作微頓,頗有些無奈道:「五公子,你這話說的……容易讓人誤會啊。」
謝琦笑若春風一般,「當時年少困於一宅,不曾見過天地浩大,便覺著能把願意來到我身邊的人留下已是大幸,卻不知所謂年少歡喜不過見色起意,終難長久,能真正相守一生的人,得有緣有份,能生死與共,才能白首同行相看兩不厭。」
「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是你遇到這樣的人了嗎?」溫文想了想,不由得開口問道:「你說的這個人,不會是夜離吧?」
謝琦笑了笑,剛要答話。
船窗外忽然伸進一隻手來,拍了溫文一下。
少年轉頭看去,一張青面獠牙的鬼面瞬間映入眼中,他驚得當場跳了起來,「什麼鬼!」
溫文一蹦起來,整個小船都跟著搖晃不定,謝琦連忙伸手扶住了他,勉強把小船穩住。
「膽子這麼小還敢在背後說姑奶奶的壞話,嚇不死你!」
帶著鬼面具的少女把面具扔到溫文腳邊,而後從船窗處一躍而入。
她極其自然的遞了一串糖葫蘆給謝琦,語氣不悅的問溫文:「你們方才說我什麼呢?」
「沒說你壞話!」溫文氣的臉色發青,當即開口道:「但是我就不告訴你!」
「你……討打!」夜離抬腳就要踹他,被謝琦一個眼神給攔下了。
少女朝溫文做了個鬼臉,而後坐在謝琦身邊,一邊啃糖葫蘆,一邊道:「我就搶個花燈的功夫,你怎麼就同這小子一起乘船夜遊了?」
謝琦笑道:「街上人擠人,還是乘船看風景更好。」
「騙人。」夜離不悅道:「你明明是怕這小子偷偷跑了,你那溫姑娘又要不開心?,她不開心啊,你那長兄也要跟著不開心,餘下眾人都沒一個能高興的了。」
謝琦無奈的喚了一聲,「離離。」
「什麼都不讓說,就你們謝家人最金貴!」夜離低聲埋怨了一句,不能朝謝琦發火?,她就把氣全撒在了溫文身上,「你說你啊,想走就不能走快一點嗎?還要我家傻子費勁巴拉的來留你!真是麻煩!」
溫文原本就忍她忍到頭了,不由得氣呼呼道:「誰要你來了?」
夜離抬眸看著他道:「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溫文頓時無言以對。
謝琦在一旁聽這兩人吵嘴,又無奈又好笑,「好了好了,別吵。」
「我才懶得同他吵呢。」夜離吃了糖葫蘆吐籽,隨口道:「他要走讓他走好了,等溫酒到了帝京,做了大晏的皇后,因為身邊連個幫襯她的兄弟都沒有被人欺負的時候,他就會後悔就會心疼了。咬牙……我好悔啊,我當初為什麼不留阿姐身邊幫著她呢!」
少女一邊吃著,一邊抽空學著溫文的聲音說話。
少年被她氣的臉色發青,「你胡說什麼?有謝珩在,她怎麼可能被別人欺負?」
「怎麼不可能啊?」夜離道:「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是三宮六院?那些個嬪妃們若是沒有母族沒有哥哥弟弟的陪襯,早被旁人踩在腳底,撕碎了玩!西楚慕容氏的人都死絕了,你再走了,溫酒娘家可不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嗎?」
溫文聞言,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西楚有那麼官員,還有國師容生……」
「你沒睡醒吧?我師兄原本同溫酒是有婚約的,她悔婚嫁了謝珩,你還想我師兄幫她?你做夢呢?做夢都沒門!」
夜離一口氣把火全都出在了溫文身上,頓時整個人都好了。
溫文緩緩落座,有些出神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夜離托腮看了他片刻,剛要開口繼續說。
謝琦瞧準時機,就把手裡的糖葫蘆喂到了夜離口中,霎時就堵住了小姑娘的嘴,低聲同她道:「適可而止。」
夜離遞給他一個「你放心」的眼神,一口吃了一顆山楂,同他咬耳朵道:「這小子太彆扭了,你和風細雨的說他聽不明白,還是我直接了當一點更管用,你且看著!」
謝琦想了想,還真覺著夜離說的有道理,當下也沒再攔她。
小姑娘當即拿著糖葫蘆指點江山一般,同溫文道:「我同你說啊,謝家這些個人個個都把他們長兄看得比什麼都重,你別看這幾個姓謝的現在對溫酒好的跟什麼一般,若是來日謝珩移情別戀負心薄倖,他們也一定會幫著謝珩,沒人會幫溫酒的,謝琦你說是不是?」
溫文抬頭看向五公子。
謝琦連連搖頭。
夜離見狀不由得抬手拍了他一下,「吶,若是在你長兄和溫姑娘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謝琦不假思索道:「長兄。」
「你看嘛。」夜離笑道:「連謝琦都如此,其餘的謝家人肯定也沒人會全然向著溫酒的,溫文!你自己想想吧。」
溫文聽到這裡,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
謝琦伸手將小姑娘拉到一旁坐下,低聲道:「我長兄不會負心薄倖的。」
「我知道啊。」夜離笑盈盈的啃糖葫蘆,「我就是嚇唬嚇唬他而已。」
謝琦無奈,「你啊。」
「我方才為了你長兄和溫酒同他說了那麼多話,都說累了。」夜離說著,整個人都靠在了謝琦身上,懶洋洋的趴著,在他耳邊低語道:「若是說到了這個份上,他還想偷偷溜走,我就跟你姓!」
謝琦伸手扶了她一下,眼角餘光掃過對面的少年,徐徐笑道:「應當是不會了。」
少女淡紫色的裙袂鋪陳開來,同少年灰青色的衣角重疊在一起,顏色深淺不明。
街上人潮洶湧,小船翩然而行,滿城燈火從少年眼中浮過,那一雙璧人行走在人間錦繡之中,也叫滿街繁華為之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