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畜生
「有什麼法子,弟弟還小,爹娘又都病在床上。不賣了身給家裡人治病,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
楊桃和楊春曉擠進去看,還沒來得及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邊上又有人道:「真是作孽喲,原來也算是富戶,才生一場病就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實在是世事無常。」
「富戶?」楊桃好奇的問那人:「他們是在哪裡看病,統共是花了多少錢了?」
「那可就說不清了!」那中年男人一臉疼惜:「家裡的存銀就不說了,光前一陣賣的祖宅就二百多兩銀子,這才幾天就沒了。還淪落到賣女兒。」
「可是在回春堂看的病?」
「這誰能知道?」
正說著話,老鴇已經掰著那丫頭的下巴看好了牙口:「給你十兩,願意就跟我走。」
「一百兩銀子,小蓮全憑媽媽做主。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沒有二話。」
「我呸,當紅的花魁也值不上這些銀子,你一個黃毛丫頭……」
「我不要銀子工錢,恩客但有賞賜,我全數交給媽媽。我一輩子給您掙錢,媽媽賞我碗飯就成。」
十一二歲的小丫頭,使勁拽著老鴇的一腳,寧肯毀了一輩子也要將自己賣出去。
老鴇眼珠子使勁轉著,盤算著將小蓮買下來會不會虧:「當真不存一錢私銀,所有賞賜都上繳?」
小蓮正要點頭,一張銀票已經遞到了她面前。
「我買了你當丫頭,你可願意?」
小蓮抬頭看著楊桃和善的笑,忙不迭就點了頭:「願意。」
她伸手去接銀票,老鴇聽著楊桃外地人的口音,卻立馬就不幹了。她雙手往肥腰上一叉,仰著下巴變著音調道:「小娘子可知道你在和誰搶人?我紅袖招是誰的產業,你心裡可有數?」
楊桃蹲下身去扶小蓮,詢問她爹娘的病情。
看那老鴇氣急敗壞,要叫龜公動手。楊春曉便站到了阿姐前面,眉目一凜道:「是誰的產業?本公子倒要聽聽看。免得我家少爺要算賬找不到人。」
圍觀百姓也自有公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沒出錢,而這位小姐出了錢了。自然算不得搶你的人。」
「就算一起出錢,這姑娘想將自己賣給誰,自己也能做主不是?她願意當丫頭,不願意去紅袖招賣笑,你也強求不得。」
「就是!」正義之士已經憤憤不平:「好好的姑娘家,誰願意去當窯姐?即便你的後台是天王老子,也沒有逼良為娼的道理。」
楊春曉穿著富貴,往那裡一站自有氣度。此時冷著眉眼,也著實威嚴。
京中人員複雜,人來客往誰也不知道誰是權貴。老鴇怕自己看走了眼反倒給主子惹來麻煩,只狠狠的瞪了蹲在一旁的楊桃一眼,帶著人轉身走了。
小蓮拿著銀票,真心實意的給楊桃磕響頭。完了咬著下唇道:「還請小姐容我一會兒,等我將銀子送回家去,便去伺候小姐。」
楊桃沒說話,她以為是楊桃不放心,又著急道:「小姐若是怕我跑了,不如派個人等著我吧。」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楊桃從走遠的老鴇身上收回目光,示意小蓮帶路。
等到了一處四面漏風的茅草屋,小蓮便窘迫的對楊桃道:「屋裡污穢,恐污了小姐衣衫,還請小姐在外頭稍等。」
楊桃沒理她,率先進了屋。
屋裡最值錢的,便是架在門口的一口鐵鍋。角落裡的一張草席上,一家三口捲縮著。看見生人進來,小男孩兒雖是恐懼還是做了兇惡嘴臉站到爹娘前面:「你是誰,闖進我家要做什麼?」
那一對男女眼中也全是防備,可他們實在沒有力氣,只得死死的看著楊桃,警告她別生什麼壞心眼。
隨後跟進來的小蓮看著,小臉窘迫得通紅。她搶步走到爹娘面前,將銀票遞到阿爹面前道:「我籌到銀子了,爹娘都有救了。」
阿爹或許知道她的銀子是怎麼來的,憤怒的打開她的手,看楊桃的眼神越發兇惡。
楊桃也不怕他,過去拉著他的手開始把脈。仔仔細細的看完,又去查看她娘。等確定了病情,楊桃才轉頭問小蓮:「光給他們倆看病,就得再花一百兩銀子?」
小臉垂頭喪氣的回答道:「回春堂的郎中來看過了,說再有九十兩銀子就足夠治好了。我多要十兩銀子,是留給爹娘生活。」
楊桃讓楊春曉先去給他們買些吃的,她自己卻坦然對小蓮道:「若是我能讓你花二兩銀子就治好爹娘的病,也不找你要回剩下的九十八兩銀子。你肯跟我去京兆尹,狀告回春堂坑蒙拐騙、草菅人命嗎?」
「小姐是大夫?」小蓮不自覺地將弟弟摟進懷裡,看楊桃的眼神也戒備起來:「我爹娘的病花了不少銀子,京中大大小小的醫館都看遍了,就回春堂的葯管用。」
楊桃掏出隨身帶的銀針先挑破她娘的十指放血,而後又尋著她身上的幾處大穴行針。沒一會兒,手指上就一顆顆滾出了黑血。
小蓮驚得瞪大了眼睛,弟弟更是怕得直往姐姐懷裡縮。
「怎麼血是黑的?我爹娘不是腦中長了瘤子,要用猛葯化解嗎?難道這是瘤子化出來的血水?」
「這是中病毒后,毒素攻心后的血液。」楊桃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子扎在血上,沒一會兒再拔出來,那簪頭卻已經成了黑色。
小蓮一個踉蹌,顯然是嚇到了:「不是這樣的,不是。我爹娘一直頭疼,去誰家都治不好,只有吃回春堂化腦瘤的葯才有成效。怎麼可能是中毒,他們去哪裡中毒?」
楊桃也不與她爭辯,開了藥方遞給她道:「出了回春堂,你隨便找家藥鋪問這方子治什麼病。然後照方子把葯抓回來。」
小蓮拿著方子,遲疑著不肯動。
這個人心裡想的是怎樣扳倒回春堂,她要的卻只是爹娘平安。即便她已經花銀子買了自己,她也決不能拿自己爹娘的性命去賭、去回報。
「要不這樣吧。」楊桃蹲下來把著小蓮的肩,認真的看著她眉眼真誠道:「你先去回春堂提你爹娘拿一份葯。然後再拿著我的方子去另一家藥鋪問方子的功效,並買一副葯回來。等你將兩包要拿回來,再決定你要給你爹娘吃哪一副。」
這提議小蓮沒意見。
她飛快的去,再飛快的回來。然後將兩包葯都遞到了楊桃面前,戒備的看著她。
「回春堂收了你多少銀子?」楊桃一邊解藥包,一邊問小蓮。
「八十九兩!」
「不是說治好兩人一共一百兩,怎麼一個人的分量就得八十九兩?」楊桃氣得手都抖了,分明是二兩銀子不到的東西,怎麼就敢昧著良心這麼要錢?
尋常富戶也就算了,被坑被宰之後至少不影響生活。可小蓮今兒個剛在回春堂不遠處賣身,動靜那麼大,她不相信回春堂沒聽到風聲。
人家賣身替爹娘看病的銀子,他們也下得去手坑?
「回春堂的人說我爹娘的病拖得久了,得用好葯重葯才有希望一副葯治好。看在我家可憐,我又一片孝心的份上,他們都按上個月的葯價給我算的賬。最近藥材漲價,他們都沒多收我錢。」
「這意思,你還得謝謝他們?」
楊桃所理解的大夫,不是這等視人命如搖錢樹的畜生。有這樣的人做她的同行,她都臊得臉疼。
「你仔細對比下這兩包葯,看看能發現什麼。」
楊桃將兩包打開的葯遞到小蓮面前,讓她辨認藥材。
與此同時,回春堂的掌柜心裡很有些不踏實。他拉了李郎中到一邊道:「那丫頭賣身明明就賣了一百兩銀子,怎麼就只抓一個人的葯?他們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大字不識兩個的賤民,能識破什麼?」李郎中很是不屑,拍著掌柜的肩膀讓他安心:「咱們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周圍藥鋪的東家換了一波又一波,為什麼?」
「自然是因為咱們的身後站著王爺!」李郎中朝敦親王府的方向抱拳,神色更是得意:「咱們這點把戲,根本就算不得高明。時間久了那些個土郎中都能察覺出中間門道。可這麼多年了,都是自己關門了事,誰敢和王爺過不去?」
他頓了一下,冷哼道:「掌柜的就把心擱肚子里吧,別說那賤丫頭察覺不出來,就是察覺出來了,她又能如何?」
又有肥羊上門,李郎中顧不得疑神疑鬼的掌柜,趕忙端了架子坐回診台。
掌柜的看著新上門的病患又喝了李郎中推薦的茶,心裡更是七上八下的跳。
他實在是想不通啊,寧肯毀了自身也要湊銀子給爹娘治病的小蓮,怎麼會在得了銀子之後只拿一個人的救命葯呢?若不是不信回春堂了,該怎麼解釋這一現象呢?
他左思右想,還是謹慎的派了活計去敦親王府報信:「將這裡的事情仔仔細細的和周管家說,讓周管家一定重視。若真出了紕漏,那可是……」
話還沒有落地,一眾官兵已經沖了進來。
為首的讓掌柜的看了搜查、逮捕令,而後便麻利的收繳了脈案、查封了賬本、現銀:「有人狀告你們回春堂坑害病患,謀財害命,跟我們走一趟吧。」
掌柜的趕忙給那夥計使眼色,看著那夥計趁亂溜了出去才終於放心。李郎中卻還在叫囂:「拿老子,老子也是你們這群賤民能碰的?你可知道這是誰的鋪子,誰……」
「李郎中!」掌柜冷眼喝斷,眼中滿含警告:你也配拿王爺的名頭逞威風,要不要命了?
楊桃和小蓮跪在公堂中央,看著衙役將回春堂掌柜和李郎中押進來,心中怒火燃燒……
小蓮叫一聲大人,一個響頭就磕了下去:「求大人給民女做主!」
可堂上的大人驚堂木才剛拿起,都還沒來得及拍下,便走進來個衣著華貴、渾身精明幹練的男人。他手中把玩著兩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和田玉球,不陰不陽的道:「王爺讓奴才才聽聽這案,也好見識下京城包青天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