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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罵得好

  為感謝親朋好友的鼎力相助,楊家這天擺宴請客。


  雖說楊老三一家在監獄里受了大苦,可都沒有外傷。為了不讓阿爺阿奶擔心,他們回家后也只將經過輕描淡寫。


  哪怕是楊翠小產,也只說是牢中條件不好,這個孩子沒有福氣。


  是以,宴上的氛圍歡喜熱鬧得,根本就見不到一點哀傷。


  喬安以未來姑爺的身份幫著張羅,鄉里鄉親的總忍不住調侃兩句:「喬安啊,你這樣不行啊。還沒成親就臟活累活的忙前忙后,往後哪還有翻身日子?」


  喬安就笑:「能娶到楊桃就是福氣了,有福氣壓著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我不用翻身。」


  這話一落,滿場起鬨聲,口哨聲。


  楊苗拿肩膀撞楊桃,語調曖昧的調侃道:「瞧瞧,你家那口子一來,別人就都沒有活路了。」


  噴香的紅燒雞塊起鍋,葉氏盛好遞給楊桃的時候嗔了她一眼,意思是:還沒成親呢,你讓喬安好歹也注意點影響。


  楊桃不好和阿娘嗆聲,笑眯眯的端了碗去上菜,路過楊苗身邊,見她還對自己擠眉弄眼,便大方的笑道:「二姐姐不用羨慕嫉妒,等你領了二姐夫上門,還不知道要膩歪成什麼樣子呢。」


  一屋子人哈哈笑開,有拿楊苗打趣的,有起鬨調侃楊桃如今是怎樣和喬安膩歪的。


  楊桃幸福一笑,端了雞塊就走。只留大家歡聲笑語話題不斷。


  院前院后氣氛熱烈,哄鬧得跟辦大喜事一樣。


  這時,郭老爺來了。他沒坐轎子,沒駕馬車,甚至都沒帶隨從小廝。


  一進門,他就跪在了院子中央,朝著楊老三的方向重重磕著響頭:「郭某人教女無方,讓掌柜的受了委屈,特來請罪!」


  吃酒的、笑鬧的、高談闊論的都停了下來。一時間,安靜得很是沉悶,氣氛也冰冷得很是壓抑。


  主桌的楊老三看了他良久,好半天才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肯理他。


  阿爺多看了楊老三兩眼,原本想說什麼,最後也只嘆了口氣,拿筷子夾了腌竹筍吃。


  旁的賓客倒有些手足無措,好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突然來請罪的郭老爺。


  「在這件事中,郭淼到底是什麼角色,你心裡可明白的很。」楊春曉往前大跨一步,伸手就要揪郭老爺脖領。倒不是他對郭淼有情義,只單純看不上遇事將子女往死路上推的父親。


  可喬安攔住了他。


  楊桃上好了菜,也到了郭老爺面前。


  她看著這個一夜間蒼老了七八歲的男人,突然就覺得他特別的可憐。苟活半生,不過棋子。喪女之後還要演戲,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可悲可憐?


  楊桃無意在這個時候為難他,示意喬安扶了他起來道:「既然教子無方,那往後就好好教育孩子。至於我們和你,沒有恩怨也不會有交情。」


  被個晚輩女娃娃教訓,郭老爺臉上很有些不好看。難得他竟然也忍著沒翻臉,還真誠的作揖道:「楊大夫教訓得是,從今兒個起,我便重整郭家家風……」


  「那是郭老爺你的家事,與楊家無關。」楊桃打斷了他,她家今天做酒,為的是掃清晦氣,熱熱鬧鬧的過以後的日子。


  陪著郭老爺演負荊請罪、以德報怨的戲,楊桃沒有半點興趣。


  她問:「郭老爺這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楊桃張望了滿院子的比賓客,為難的笑道:「今兒個家裡忙,只怕沒太多功夫招待郭老爺。」


  登門是客,楊家竟沒有要留飯的意思!

  自打郭家老大當了太子太傅,郭老爺走到哪裡不是被人巴結熱捧?突然在楊家坐了冷板凳,他跟被人當眾抽了大耳刮一樣,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來送賠償你們損失的銀子。」郭老爺藏起尷尬,從袖袋裡掏出四千兩銀子的銀票遞給楊桃道:「楊大夫看看,數額可對。」


  楊桃還真就仔仔細細的看了,而後皺眉問他:「多了五百兩,郭老爺這什麼意思?」


  「替那畜生盡點心罷了!」郭老爺的目光在席位上尋找,看到張存的時候才嘆道:「雖說這銀子算不得什麼,更買不來人命。可你阿姐、姐夫經受的痛,總要有賠償。」


  順著郭老爺的目光,楊桃也看到了張存。


  此時的他正一個人喝悶酒,不肯理人也不肯被人理,整個人提線木偶一般毫無生氣。即便是聽見郭老爺的話,也只不過提著眼皮往這邊看了眼,沒有要接話的意思。


  楊桃知道,他是在自責!


  趁著楊桃愣神,郭老爺抱拳告退:「山不轉水轉,往後再見,還望留些情面。」


  散席之後,一家人聚在一起想出路。


  葉氏看著擺在桌面上的銀票,淚眼婆娑:「銀子是分文不少的在這裡了,可咱家的招牌砸了啊。不管是誰下的毒,那腌菜都吃死了人,經了這事,誰還敢買咱家的菜?」


  楊老三也嘆:「原打算開了年將家裡的地全種上包菜,如今,哎……」


  張存木頭一樣立在邊上,提到腌菜這兩個字的時候他頭就往下埋一分,再提再埋一分,到此時,他的頭都快擱在膝蓋上了。


  楊春曉還生著他的氣,故意點他的名字:「姐夫,你說呢?這做腌菜生意你可是一把好手,如今這生意要怎麼做,你倒是說句話。」


  張存的額頭抵在了膝蓋上,退無可退。


  「這會兒慫了?當初不是很了不起,不是大家的話都是放屁,不是還偷拿……」


  「楊春曉!」楊翠黑著臉站了起來:「你什麼意思?這個家是容不下我……」


  話沒說完,張存『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拉住楊翠的衣擺,淚流滿面:「我做了錯事,難道還不許人說?我連自己的孩子都害死了,難道還不許人罵?」


  楊春曉不屑,撇著嘴翻白眼:「裝什麼可憐,苦肉計,說吃你那一套?」


  張存便要扇自己耳光,手抬到一半卻又頹然落了下來,只直愣愣跪在那裡,好半天只說出了三個字:「罵得好!」


  這要死不活的慫樣兒,楊春曉實在看不上眼。尤其楊翠又一直在邊上護,挑得楊春曉的心火直竄。


  他上前揪住張存的衣領,譏笑著要下手打他:「扇啊,怎麼就扇不下去?你捨不得下手,我來!」


  楊春曉揮手就揍,可楊翠義無反顧的護在前面,楊春曉那一拳頭結結實實砸在了楊翠身上。


  「你讓開!」楊春曉怒瞪著楊翠。


  「你夠了!」楊老三拍了桌子:「能打,顯得你能耐?誰願意家裡出事,誰願意遭逢大難?最苦最難的日子都過去了,這會兒要窩裡斗逞英雄?你兩個姐姐被逼得跳腳的時候,你怎麼沒出來逞英雄?」


  葉氏緊著摟了楊翠過來查看,她瞥一眼不服氣的楊春曉,又趕忙摟著楊翠勸:「他就是那火爆脾氣,你是當大姐的,教訓他就是了,可別和他一般見識。」


  楊翠低了頭不肯說話,張存又是兩個響頭磕在地上:「我就該打,你們打我罵我,我心裡反倒能鬆快些。」


  「憑什麼讓你松……」


  「春曉!」


  楊桃喝斷了他,而後又看向張存問:「心裡難受了?」


  張存依舊磕頭,堂堂七尺男兒,淚不斷頭的流。


  「因為信錯了人難受,因為投資失敗難受,因為砸了自家招牌難受,還是因為沒了孩子難受?」


  張存一個頭磕在地上,再不起來。想著過往,安靜的淚逐漸嗚咽。


  「你要是個男人,就該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楊桃扣出兩千兩銀子的銀票贖地契,而後將剩下的銀票全都塞進了張存手裡:「店面、鋪子、銀子全都是現成的。你要是還不能將我楊家的腌菜生意做好,也實在對不起阿姐對你的一番信任、維護。」


  「還要做腌菜生意?」一屋子的人都驚了,不敢相信的看向楊桃。


  「做!」楊桃斬釘截鐵:「喜歡吃咱家的人不少,做腌菜咱家也有經驗。總不能才遇到點挫折,就要連老本行都丟了。還是那就話,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不等別的人發表意見,楊桃已經蹲在了張存面前,幾乎咄咄逼人的問他:「這次,你能行嗎?能從新掙出來一片天地,給我阿姐一個安寧富貴的家,能以身作則告訴你以後的兒子什麼是頂天立地、敢於擔當的男人嗎?」


  「我能!」張存不敢抬頭,更泣不成聲。


  「你說的啥,我聽不到!」


  「我說我能,我能!」張存抬起頭來,哭腫的眼睛發狠的盯著楊桃:「若做不出個樣子來,我張存死無葬身之地。」


  「那你記好自己說過的話,別讓我看不起你,別讓你往後的在子子孫孫一提起你就搖頭。」


  「桃兒……」楊翠要插話,楊桃擺手制止了她。


  她認真的看著憋著一口氣要發憤圖強的張存,說道:「家裡留著自己吃的三罈子腌菜可以給你,你就憑著這三罈子菜翻身。半個月後腌菜鋪子從新開張,別讓我看見冷冷清清、門可羅雀的景象。」


  才吃死了人的菜,半個月想翻身,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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