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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英雄

  楊翠出嫁的第二天傍晚,楊桃背著藥箱回家,手才剛搭在遠門上就讓人從背後捂住了嘴,狠命往僻靜處拖。


  楊桃猛烈掙紮起來,扯著嗓子要喊,身後卻搶先有了聲音:「三姐是我,別喊!」


  楊畔的聲音?

  「你別出聲,悄悄和我走,有事求你!」他警惕的看著四周,慢慢將楊桃放開:「別讓家裡發現了,不然就麻煩了。」


  「你又惹了什麼事?」楊桃心裡不爽利,原本想罵他兩句,一轉頭嗓子眼的話卻半句都說不出來。


  尋常最愛臭美,頭髮亂了都不肯出門的楊畔狼狽得跟個叫花子一樣。蓬頭垢面都不說,衣裳褲子被扯得稀爛也不計較,那一身的傷是怎麼回事?能看見的皮膚不是青紫就是血污是怎麼回事?


  沒等楊桃張口問事情始末,楊畔已經拉著她往遠處的林子跑去:「你都能出診了,身上肯定有葯,肯定會包紮傷口吧?」


  楊桃板著臉冷冰冰打量楊畔,看得他后脖頸直發涼:「不是我,是春曉。他小腿傷得重,血止不住的流,嚇人得很。」


  楊桃急得狠狠瞪他,加快了腳步跟著楊畔跑。


  等看見楊春曉,楊桃氣得都想在他豬頭臉上再補兩拳,他卻咧著白牙歡喜的朝楊桃笑:「姐,我這條小命可全指望你了。」


  他傷得真的很重,擦傷紅腫都不算,光小腿上就有兩條三寸多長的傷皮肉外翻,血流不止。他身下的草地早就殷紅一片,也不知道這血到底流了多久。


  人都傷成這樣了,楊桃也顧不上問事情,趕忙翻出藥箱處理傷口。


  烈酒倒在傷口上消毒,疼得楊春曉咬破了舌頭。楊桃瞪他一眼,沒好氣道:「現在知道疼了,知道疼你就該安分一點。」


  楊春曉皺著眉忍痛,等痛勁過去,又咧出大白牙對著楊桃笑:「有二姐在呢,疼點怕啥?」


  楊畔也高揚了腦袋,拍著胸脯擺英雄姿態:「這點傷算個啥?來日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血那才是男兒本色,酣暢痛快!」


  楊桃一巴掌按在他最重的傷處上,疼得一蹦三尺高,扯著嗓子吱哇亂叫。怕引來人,才叫了一聲,自己又趕忙拿手死命捂住了嘴。


  好容易緩過了疼,他努著嘴沖楊桃揮拳頭:「你真是我三姐,要不然我打不死你。」


  楊桃在楊家行三,在三房行二,所以春曉叫她二姐,楊畔卻叫她三姐。


  「遇事就知道揮拳頭,你這樣粗魯,往後要討不到媳婦!」


  「誰稀罕要媳婦了?沒眼界沒氣度的小女子,跟著也是累贅。我是要征戰沙場的大英雄,拖個油瓶做什麼?」


  楊桃只當他是故意抬杠,也不往心裡去。很久很久以後,她後悔得不能自已。她總在想,若她當時對他用一點心,若她當時肯板著臉勸他幾句,若她照實將事情告訴了二伯娘,或許楊畔就走不上那條路,不會落一個那樣的結局……


  可是沒有如果,人生本就是一場沒有綵排不容更改的戲;命運之所以強大,也不過是因為它站在起點卻早就設定好終點和結局。


  處理好兩個人的傷口,楊桃才問因由:「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兩個大小夥子搞成了這副德行?」


  楊畔梗著脖子,輕蔑的看向楊桃:「男人的事情,女人少插手!」


  楊桃果斷擰了他耳朵,瞪著眼睛看他:「闖了禍還不讓問,是想讓我告訴二伯娘?」


  一提他娘,楊畔立馬慫了:「可不能說,我娘知道了能打斷我狗腿!」


  他表情誇張,逗得楊桃噗嗤笑了,楊畔趁機救出了耳朵,不停的和楊春曉交換眼色。


  權衡了好半天,楊春曉還是決定坦白。沒有二姐掩護,他和楊畔都躲不過被家裡責難。


  「我倆去堵李小壯了!」


  楊桃蹭一聲站起來,狠狠地等著楊春曉:「去招他做什麼?他家那樣的人,跗骨之蛆一樣甩都甩不掉,你去招惹,是嫌最近的日子太太平了?」


  「怕他做什麼?」楊畔不屑的橫了楊桃一眼:「就是你們太軟弱了,大姐才會被逼著嫁給那克人的張存。要是早些將李小壯治服帖了,張家那小子哪有機會在大姐面前獻殷勤?沒他獻殷勤的機會,大姐肯看他一眼?」


  說起楊翠,楊桃心口到底是堵。那冷清的婚禮對她的衝擊到底不小。


  況且不該堵也堵了,不該打也打了,再怎麼罵這倆小子又有什麼用?


  「兩個打一個還成了這副德行,有臉在我面前逞英雄?」


  楊畔拿大拇指擦了鼻子,神氣活現的對楊桃顯擺:「論打架,那小子能討到好?麻袋往他頭上一套,打他就跟打個沙包一樣。憑他,連我倆的汗毛都別想碰到。」


  楊桃拿眼神直勾勾的看他們身上的傷,笑得那是一個嘲諷。


  這眼神太侮辱了,楊畔一看就來了氣,挺著胸脯豪氣道:「要不是抓猴子,我能受傷?要不是突然遭遇了野豬,我能護不住春曉讓他受傷?」


  盡量兩人都四肢齊全的在自己跟前,聽見野豬這兩字時,楊桃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


  「沒事你抓猴子做啥啊?野豬都在深山,你們活膩歪了往深山裡鑽?」


  楊畔不住的癟嘴,他頂看不上楊桃那膽小怕事兒的樣兒。


  他不答話了,楊春曉就只得頂上。他其實挺怕這個二姐,回答的時候不僅結巴眼神還跟著躲閃,看得楊畔那個惱啊,真著急!

  「孬樣兒!」


  他利落的打斷了楊桃,一鼓作氣道:「李家不是有片果園嗎?桃子要熟了,總得抓幾隻猴兒幫著摘!還有那包穀地,苗兒長得真新鮮,野豬不幫著他拱拱怎麼對得起李家做下的那些事?」


  「他家能有那麼多花花心思,能出那麼多幺蛾子,不就是太嫌了嗎?有猴兒野豬陪著他們玩兒,這該沒心思打別人的主意了吧!」


  這理直氣壯的樣兒……


  楊桃急得跳腳,忍不住狠狠的擰楊春曉的耳朵:「逮猴子也就罷了,左右要不了你小命。可野豬是什麼?遇到成年的野豬,老虎都只有逃命的份,你們活夠了敢去招惹?」


  楊畔也不去救春曉,鼻孔朝天的冷哼:「說得那麼厲害,還不是被我們趕下了山?」


  楊春曉受不住二姐的目光,小聲道:「沒有故意去找野豬,抓猴子的時候偶然遇到了,不大一百斤都不到的樣子,或許它是走迷了路。


  我們起初也沒敢招惹它,後來發現周圍有不少捕獸夾和陷阱,五哥才想著引一引試試。能將它引到李家的苞谷地最好,要是引不去也能將他引進陷阱,我們就是受點傷,總不會傷了性命。」


  「怎麼引?」


  楊春曉抿了唇不敢說,楊畔不耐煩道:「這時候能下到山腰的野豬,十成十都是餓極了。要引它,那還不簡單得很?我們在前面跑,它在後面追唄,只要跑得夠快,那不就行了?」


  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楊桃卻聽得膽戰心驚。


  這倆人,莫不是瘋了?


  「五哥聰明,引著野豬拱了李家的包穀地,又將它引去了李家放羊的土坡。野豬沒怎麼傷到我們,我是摔進了陷阱,讓長鐮割了腿。」


  楊桃狠狠瞪了李春曉一眼,點著他的腦門道:「真要出了事,你讓爹娘怎麼辦?」說著又瞪向楊畔:「二伯娘要知道這事,還不得嚇暈過去?你要真有個好歹,她還活不活了?」


  聽得二伯娘的名號,楊畔終於是縮了縮脖子:「不讓她知道不行了?女人就是麻煩!」


  楊春曉狼狽的躲著二姐的手指,傻笑著討好道:「姐,你回去幫我們拿一身衣裳唄!我換好了回私塾,只說在路上摔壞了腿,有喬二哥幫著肯定出不了事。」


  「傷口那麼深,還敢回私塾?傷口惡化了怎麼辦,你這條腿不打算要了?」


  「喬二哥醫術雖然不精,護理傷口到底也會,有他在不會有事。再說了,我這個樣子回家,爹娘著急都不說,修理李家的事情只怕要瞞不住。」


  他偷偷瞥楊桃一眼,底氣有些不足:「他家又不是吃虧的人,要知道是我們禍害了他家,那還得了?」


  「你還知道不得了?」楊桃恨恨的瞪他一眼,皺眉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幫他們。


  按家裡人的脾氣,知道這事之後春曉少不了一頓好打。楊畔就更不消說,挨打都是輕的,不將他關在柴房十天半個月,二伯娘鐵定消不了氣。


  畢竟是因為替大姐抱不平,她不能得了便宜還不仗義。再說了,家裡好不容易安生下來,這是鬧出來,二伯娘和三房生分不說,不定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這樣前後一想,楊桃便妥協了,她虎著個臉裝威嚴,喝道:「再有下次,我親手打斷你們的腿。」


  楊桃偷偷摸摸的拿了兩套衣服出來,楊春曉換好之後就要走,楊桃不放心塞了五十個銅板給他:「坐車去吧,傷口那麼深,走到私塾腿也不用要了。」


  楊畔很有義氣,堅持將楊春曉送上車才又回來。


  楊桃還是擔心,問他:「搞出那麼大的動靜,就沒有人看見?若讓李家知道了……」


  「野豬野猴禍害了他家的地,他們怨得了誰?」楊畔悶著頭往裡面走,不滿楊桃對他的不信任:「我做事還能給他留下尾巴,你放心吧,不會出事。」


  楊桃的心咚咚直跳:「桃園和田地你都禍害了,又讓野豬去拱了山羊。這樣一來,李家可怎麼過日子?」


  「那大姐怎麼過日子?嫁個連族親都沒有的獨門獨戶,還命硬克人,她往後怎麼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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