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座橋
自從天地變幻，妖族沒落後，妖修的存在便被人們一次次否定，最終成了仿佛話本故事般不真實的存在。
每日柴米油鹽的百姓們，想象不到在那群通勤擠地鐵的身影中，有的一邊背著單詞，一邊時不時壓低帽簷，生怕毛絨絨的耳朵不小心跑了出來。
有的在一邊開著電話會議，一邊偷偷拿著刷子細心打理尾巴上卷卷的絨毛。
他們過著與普通人別無二致的生活，每日苦惱著類似的煩惱，心裏同樣充斥著千奇百怪的情緒，卻連最基本的身份都不敢暴露人前。
思及此，喬何低聲繼續道：“現如今提起妖修，人們隻會覺得這不過是神鬼傳說罷了。一個明明正活在同一片土地，甚至曾經位列主宰的種族，現在卻連存在都不被承認，日日東躲西藏掩飾身份，為數不多的自然資源也被人類掠奪侵占，這便是現如今妖修們的境況。”
張雲下意識地看了眼坐在廳上的柳大幾人，感覺東躲西藏和掩飾身份這兩個詞怎麽看都跟他們沾不上邊。
“哥，當我說起妖族重塑威望時，你想的是妖族試圖站在人們頭上耀武揚威，也許妖修們所求的，不過是共享這片土地的平等權利而已。”
張雲聞言心中略有鬆動，卻還是有些猶疑，皺眉道：“如果讓百姓們知道了妖修們的存在，會引起多大的恐慌你不是不知道。”
喬何麵色不改，轉而反問道：“這些都是壞處，那你可曾想過好處？”
“好處？”
“是。”
喬何側身轉頭朝向柳大，“爹爹，粗略估計，現在有多少妖修生活在城市裏，同普通人般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
“近一百三十萬。”
不等張雲反應，蔣飛聞言大吃了一驚，“我們暗地裏統計最多不過二十萬，怎麽可能有一百三十萬？！”
喬何被他的一驚一乍弄得有些好笑，好奇地問道：“蔣隊長是如何統計的？”
“我們在不同城市有代表性的區域內普查妖修數量，然後以此為參數，預估出全國妖修總數量。”
喬何聽罷有些感興趣，繼續問道：“如何普查？”
“行動隊裏小半隊員是有修為的，他們能感應到妖修的氣息。”
“那你也可以嗎？”
蔣飛抬手揉了揉後腦勺，頗為謙虛地回道：“我還行吧。”
“那你可能感受到爹爹他們的氣息？”
蔣飛揉著腦袋的手頓了一下，紅著臉搖了搖頭。
“完全感覺不到，除非門主自己暴露。”
喬何點了點頭，蔣飛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凡修的能力受修為所限，簡單來說隻要修為在其之上的，便能完全隱藏自身氣息，更不用說有些族類天生便有匿息的本事，例如白門便是如此。”
喬何說罷轉身朝向張雲坐著的方向，繼續道：“說回好處，如果妖族的身份被承認並公平對待，那妖族便沒了掩藏身份的必要，於政府而言，想要掌控妖族動向也不再是難事，而妖修們的能力也會有更好的用武之地。”
杜嶟差不多明白了喬何的意思，但轉頭見張雲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難得好心地代他問道：“小何你所說的用武之地，具體是怎麽個辦法？”
“先從小的說起，杜大哥，你有沒有聽說過工地上有一職業俗稱水鬼，專門負責潛入泥水中打撈鑽頭，每次下水都是九死一生，危險異常。”
杜嶟點了點頭，回了句聽說過。
“若是這一工作交給熟悉水性的妖修們來做，可以說是易如反掌。現如今生活在現世的妖修如同一盤散沙，完全無法很好地調動起來，他們很多都隻能在不適合的崗位上工作，生怕被察覺到他們並非人類。”
喬何心裏清楚單是這點還不足以說服二人，沉聲繼續道：“這隻是小的方麵，哥，你們可有想過如果那日沒有江道分流會是什麽後果？很多事現現如今的科技還辦不到，與其退而求其次不如用合理的代價去換一個兩全的結果。”
“小何，如果妖修們能並入政府管轄，服從調配那自然再好不過，但你所說的未免也太過理想化，妖修們大多性格桀驁，不是那種會順從聽令的性子。”
張雲話說到一半就被杜嶟拽著衣袖示意他閉嘴，轉頭正要詢問就見柳大幾人目光冰冷地看著他，柳三更是勾起了嘴角，眼中滿是嘲諷。
張雲回想起自己方才所言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趕忙閉上了嘴，以免今日走不出柳宅的大門。
喬何聽罷輕笑道：“讓妖族無條件聽從政府管製，倒不如直接掀起大戰來得靠譜，我說的並非誰去投靠誰，亦或是依附誰。華國完全可以把妖修看作一個獨立自主的種族或國家，通過交涉合作的方式達成共贏。
妖族進入城市生活可以申請類似於簽證或者居住證，從而獲取合法居留權，當然相應的政府也會予以妖族更多便利，例如一些妖族喜歡某些特定的生活環境，或是擅長某類工作，有什麽特別喜好，都可以在合理的範圍內協助安排。
一但涉及一些國家機要大事或是困難險情，政府可以通過懸賞的方式聘請妖修提供有償幫助。
打個比方，一些妖族對於天災很敏感，往往提前三四天便能有所感應，如果合作的話他們完全可以將信息共享給政府部門。”
張雲心中有些動容，猶豫片刻後問出自己心中最大的隱憂。
“如果能順利合作自然是好，但誰又能保證妖修們進入凡世後不會搞破壞。”
喬何聞言反問道：“現在你們就能保證妖修們不搞破壞了嗎？”
張雲一時啞口無言，餘光見蔣飛又要開口拆自己的台，趕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把嘴閉上。
“人有好人也有壞人，同樣的，妖也有好壞與善惡之分，心存善意的妖修不會因為身份被承認就轉而作惡，本就為非作歹的妖修也不會因此善心大發。
但如果妖修同政府公開合作，柳門作為妖修之首自會擔起監督管理的責任，比起現如今這種被動的放任自流，還是要好上一些的。”
張雲和杜嶟沉思半晌沒有回話，喬何低聲補充道：“當然，我並不是說要政府明日一早就登大字報，電視廣播輪番宣傳妖修的存在，循序漸進這點我還是懂的，但雙方至少可以從開誠布公的談話開始，先打下一個好的基礎。”
“行！但這事單憑我和杜嶟兩人怕是做不了主，我這就回去匯報。”
喬何對於張雲說風就是雨，一刻都不耽誤的性格已是習以為常，笑著回道：“自然，我這邊也會同胡黃白三門進一步溝通，看看他們有何打算。”
“好，老杜，走！”
張雲一口喝掉杯裏的茶，拉起杜嶟就往門口走，臨快出了大廳才想起凡修的事還沒有具體安排。
“對了，小何！你說關於凡修一事有了想法，具體打算怎麽辦？需要我和老杜做些什麽？”
喬何聞言也未客氣，“杜大哥，你幫我找塊大點的地方，另外張大哥，你代我出麵聯係眾凡修，就說柳門少門主將於明早九點準時赴會，此事我會當麵解決，需要聯絡的凡修名單我一會兒會讓十九哥送去給你。”
張雲聽罷隻覺心中最後一塊巨石也隨之落下，連聲應下後馬不停蹄地出了門。
“大爹爹，你幫我把胡門黃門和白門的三位門主請來。”
柳大見喬何麵色蒼白，擔心他身體不適，皺眉勸道：“小何你先去休息，胡白黃三門我自會問清他們的想法。”
喬何搖了搖頭，故作嚴厲地回道：“不行，爹爹們現在處於保釋觀察期，還沒到能被允許單獨行動的時候。”
柳大聽罷還是不太放心，皺著眉久久沒有動作，喬何見狀溫聲道：“爹爹盡快叫他們過來吧，我同他們早些講完也好快點休息。”
見喬何心意已定，柳大也對自家崽崽沒什麽好辦法，隻能立馬傳音給胡儷，讓他們盡快前來。
三位門主接到傳音後動作倒也是夠快的，不到兩分鍾便挨個上了門，除了胡儷外，其餘二位頗守規矩地站在宅子外扣門。
柳十七不失禮數地打了聲招呼，隨後帶著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外加一個看上去有些賊眉鼠眼的中年人走進院內。
老人一路半低著頭，徑直往前走對一旁的景色看也不看，行動間有些拘謹。
中年人微微弓著身體，兩顆眼珠子時不時左瞟一眼右看一下，短短一段路都不得閑。
在看到座上的柳大四人後，老人顯得更緊張了，躬身同柳大四人作了一禮，中年人亂飄的眼珠子也收斂起來，動作靈活地俯身行禮。
抬起頭後，兩人一眼便看到了廳堂中央坐著的那位看起來尚未及冠的少年，原因無他，實在是少年單是相貌也太過出眾了一點。
兩人不想便知，這位應該就是柳門少門主喬何了，柳門這月來掀起的陣仗之大，弄得大家誰都不敢輕瞧了這位凡人之軀的柳門少主。
白門門主白昶和黃門門主黃譫很有眼力見地同喬何問好，果不其然話音一落，便感到柳大四人看向他們的眼神稍稍有了一丟丟溫度。
胡儷很自來熟地一過來便同喬何噓寒問暖，一旁的何子憫目光冷得瘮人，眼見快要爆發了，胡儷這才吐了吐舌頭，轉身坐回堂下。
“三位請坐。”
喬何身體疲倦也無力多鋪墊周旋，直接將方才同張雲及杜嶟二人的談話簡單說了一遍。
胡儷聽罷神色一正，片刻後點了點頭。
“如果一切能如少門主所說自然是好，我胡儷作為胡門門主，長久以來所求也不過如此。”
白門門主白昶看上去仙風道骨，說起話來卻吞吞吐吐的，顯得格外拘束，看上去甚至還有些害羞。
“我，我也同，同意。”
黃門門主黃譫皺眉道：“隻怕政府沒有那麽容易同意吧，他們想的更多是如何讓我們妖族聽命於他們調遣，所謂公平合作怕也隻是走個形式，後麵指不定多少彎彎繞繞。”
話音落下，黃譫見柳大幾人眉頭一皺，身體一抖下意識地往凳子裏縮了縮，心裏對這四條蛟龍兄弟有些畏懼，猶豫著想要改口卻見喬何點了點頭。
“黃門主所說也正是我有顧慮的地方，此事若是放在百年前，怕是我提都不會提，與其相互糾纏徒增矛盾，倒不如兩自相安，互不打擾。但現如今除了城市以外，留給妖修們落腳的地方越來越少，如果無法共存往後必生禍事，但這隻是其一。”
喬何頓了頓，沉聲道：“近來不知三位門主是否有所感知，天地每千年一大變，距離妖族沒落已過近千年，怕是離天地變幻之日也不遠了。”
胡儷聞言愣了一下，眼前一亮，急聲道：“怪不得族裏今年順利誕下了好多小狐崽，我還以為是碰了巧，正好趕到了一塊兒。”
黃譫也趕忙道：“我這兒也是！以往一整年下來沒一個小崽子，今年倒好，一生就是好幾窩，養都養不過來。”
“我，那個，我們，我們也是，好多，好多小，小刺蝟崽。”
白昶坑坑巴巴地說完，眉眼間也透出一股喜色。
喬何原本隻是初步感應到天地變幻有所猜測，聽他們說完後又多了幾分肯定，點頭回道：“若不提前做好準備，隨著妖族勢起，長此以往必生禍端，與其到時生靈塗炭，不如早早找到求同存異、互利雙贏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