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座橋

  古符無風自動,緩緩飄到喬何手中。


  他伸出指尖輕輕拂過殘破不堪的符紙,片刻後輕歎了一聲,這符中僅剩的最後一絲咒力,估計遠遠不足以救張老一命。


  喬何沉默片刻後抬手咬破指尖,鮮血滴在古符上化作一片暈開的紅圈,沒一會兒血絲竟似有了生命,沿著古符上快要消失不見的符咒紋路一點點蔓延開去,直至將整個符紋補全。


  半晌後古符上暗光一閃,已恢複了五分咒力。


  喬何胸腔中氣血翻湧、悶痛難忍,連忙抬起手捂在嘴邊低咳出聲。


  趴蝮化作小奶貓跳到喬何肩上,擔憂地蹭了蹭他泛著涼意的臉頰。


  “小家夥,我沒事。”


  喬何勉強止住咳嗽,伸手將趴蝮抱在懷中,隨即摸索著緩步走到橋頭,腰間的雕青泛著微光,一顆顆珍珠大小的光點飄散而出,轉眼間化作了一個個正值妙齡的少女。


  女孩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朝著喬何的方向鞠躬行了一禮。


  喬何目光溫暖柔和,絲毫不見方才冰冷無情的模樣,他安靜地站在橋頭,陪著這些無辜枉死的女孩走完此生最後一段路。


  奈何橋橋身光芒大作,一個個身影消失在了橋尾。


  空氣中飄散著她們或高或低、或柔或輕、或糯或啞的聲音。


  “謝謝哥哥。”


  “謝謝你。”


  “謝謝。”


  喬何心中一暖,輕聲回道:“是我要謝謝你們才對。”


  禁製被破是他思慮不全,無論結果如何都合該由他一人承擔。


  但這些明明神誌已失了大半的怨魂,卻在林民身死的那一刻千裏迢迢地找到他,毫不猶豫地將沾染因果的大半怨氣散了個一幹二淨,多半魂力也隨之消散,化作了一顆顆一塵不染的光點。


  禁製本就以因果為底、怨氣為戒,隨著她們的怨怒盡數散去,與之相伴的因果也脫離了禁製不了了之。


  與其說她們是在超度自己,不如說是選擇放棄仇恨從而救喬何一命。


  “願你們來生繁花似錦,不負韶華。”


  話音落下,奈何喬橋身的光韻一點點收攏直至歸於平靜,林民一事也隨之畫上了句號。


  喬何不舍地抱緊懷裏的小奶貓,溫聲同他告別:“小家夥,改天見。”


  趴蝮抬起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隨即跳落在地化回原形,眷戀地看著他身形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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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子憫十指緊緊摁在床沿,雙眼目不轉視地盯著掛鍾。


  她心中既怕時間過得太快,讓小何來不及回來,又責怪掛鍾走得太慢,怎麽他還沒有回來。


  不上不下的心懸在半空中,幾近失重的眩暈感讓她幾乎作嘔。


  五分鍾的時間轉瞬即逝,在秒表走到十二點鍾方向時,何子憫再也穩不住心神,舉步就要衝出門去。


  既然開陰令不管用,那就用老辦法,第一次怎麽下去的,這次就還怎麽下去。


  她此時滿腦子都是喬何和各種讓她不敢細想的念頭,即便知道他來去陰間無阻,下麵還有趴蝮護著,但隻要沒能親眼見到他,親手確定他平安無虞,她就永遠無法放下心。


  “子憫。”


  何子憫驀然轉身,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動作。


  喬何摸索著往門邊走去,沒走兩步就被一個溫熱的身軀緊緊抱住。


  何子憫一直壓抑著的眼淚不受控地滴落下來,勉強穩住顫抖的聲線:“你表現的一點都不好,我要正式通知你獎勵取消了。”


  聽著她有些嘶啞的聲音,喬何心中一痛,連忙要去幫她倒水,剛鬆手就聽何子憫低聲歎道:“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兒。”


  “好。”


  喬何動作溫柔地將她攬到懷中,何子憫闔眼靠在他懷裏,安靜地聽著耳邊時深時淺的心跳聲,惶惶不安的心緒終於安定了下來。


  半晌後,何子憫站直身,一言不發地牽著他回到床上,動作小心地檢查著他身上有沒有受傷,自覺理虧的喬何不敢‘造次’,乖乖地躺好由著她動作。


  待號完脈確定並無惡化的跡象後,何子憫一直緊皺的眉才稍稍鬆開。


  她拉了把凳子直直對準床頭,坐下後左手撐在床邊,右手指尖在膝蓋上輕點,有些沙啞的聲音顯得格外有威懾力。


  “等你?”


  “對不起?”


  “還封了開陰令?”


  “不行,不可能,這五個字哪個你不懂?”


  她每落下一句話,喬何就忍不住輕咳一聲,心下總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何子憫哪會兒看不出來他什麽時候是真咳,什麽時候是假咳,沒那麽輕易放過他。


  不成想喬何咳著咳著竟然真的止不住了,見他皺眉低咳出聲,何子憫哪裏還顧得上‘審問’,趕忙扶他起來靠在懷裏,力道適中地輕按著肺俞穴幫他止咳。


  好不容易硬起來的脾氣也歇了火,何子憫算是體會到柳大幾人平日裏的無可奈何了,罵也舍不得罵,好不容易說幾句硬話都有頭沒尾的。


  咳嗽帶來的胸腔震動引的心肺陣陣作痛,他忍不住輕喘幾聲緩和胸腔裏的脹痛,又過了一會兒才止住低咳。


  喬何握住何子憫正按著經渠穴的手,溫聲討饒道:“子憫姐,對不起。”


  何子憫再大的火這會兒也發不出來了,她反手回握住喬何,緩聲道:“小何,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不喜歡聽。”


  喬何愣了一下,片刻後俯身靠了過去,“你喜歡聽什麽,我以後都說給你聽。”


  何子憫臉上微微泛紅,不等她回話,就聽喬何抬起頭神色認真地輕聲道:“子憫,謝謝你願意等我。”


  何子憫伸手攬住喬何,故作嚴厲:“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我最不耐煩等人了!”


  喬何含笑應下,“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話音剛落,就見柳大和柳二出現在房中,跟著一同過來的還有張老和他的小徒弟張躍雲。


  哪怕是何子憫在看清張老情況後也是心中一驚,不久前還紅光滿麵、鶴發童顏的老人,此時卻岣嶁著身形站都站不直,皮膚上一塊塊膿腫散發著難聞的惡臭。


  張躍雲緊緊扶著張老,在看到喬何時如見救星,雙膝一軟就要跌倒在地。


  “少門主!快救救我師父吧!他要不行了!”


  原本嬉笑愛鬧、見天沒個消停的少年,這會兒臉上滿是無措和驚慌,他和幾個師兄都是張老一手帶大的,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眼睜睜地看著原本意氣風發的師父,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張躍雲心裏早已大亂。


  喬何勉強站起身走了過去,不等張躍雲再次開口就點頭應了下來。


  “躍雲,我會救張老,但這次過後,我與張家的緣分也到此為止,還望你轉告他。”


  張躍雲一聽師父有救也顧不上不多想,趕忙連聲應下。


  “行!隻要您能救救我師父!今後張家絕不再來叨擾您!”


  柳大聽罷眸中閃過一抹暗色、柳二更是心頭火起,喬何見他應下後輕歎一聲不再多言。


  古符上浮起一道暗光,轉瞬間飛入張老眉間,老人臉上痛苦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喬何手中的古符也徹底化作飛灰消失不見。


  “這道古符原是上一任守橋人贈予張家的,如今古符已毀,守橋人與張家的緣分也徹底斷了。”


  張躍雲此時光顧得上照看自家師父,見張老臉色好轉後心中大喜,聽罷後隻知連聲道謝,卻連喬何具體說了些什麽都沒認真聽進去。


  催動古符看似輕描淡寫,對現下喬何的身體狀況來說還是不小的負擔,何子憫一聽他呼吸不穩,趕忙扶他回去躺好。


  柳二雙拳緊握,目光冰冷地看向半蹲在地上的一老一少,這麽個忘恩負義的玩意哪裏值得自家孩子多番相助。


  柳大也同樣對張老二人無比厭煩,冷聲道:“帶著你師父滾吧,記住你今日的保證。”


  張躍雲聞言愣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對禁製一事一知半解的他,並不知道為何柳大他們的態度變化會如此之大,如果說之前柳大四人對他們隻是不以為意,現下卻滿是厭惡。


  顧及著意識尚未清明的師父,張躍雲也不敢就此多問,二話不說地扶起張老離開了房間。


  柳二走到床前,伸手攬了攬被子,看著麵色蒼白的少年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崽崽,他如此愚昧至極,你何必還費工夫去救他。”


  守橋人所下的禁製順應因果、迎合天道,凡是長眼的人都避而遠之,生怕沾染分毫。


  這張老平日裏看著為人恭謙,居然無知自大到此等地步,如今憑一己之身擔下林民一身的因果也是活該,破除禁製的代價又怎會像他想得那般簡單。


  喬何心裏並非不失落,那些僅一麵之緣的怨魂們都肯為了救他一命而放下仇恨。


  但他自認已是知心知底的張老卻僅為一小小芥蒂,與他生出這般嫌隙,不顧勸阻去和林家搭上關係不說,更是憑著上任守橋人留下來的古符破了他的禁製。


  他何嚐不想問問張老,在他決心破除禁製的那一刻,可曾有哪怕一秒,想過一旦禁製破除,是否會對下禁製之人有礙。


  但喬何心裏清楚,爹爹們現下已對張老是反感至極,柳二更是恨不能把他一殺了之,如若自己再有所表現,恐怕隻會一發不可收拾,思及此他打了打精神,笑著岔開了話題。


  正巧柳三和柳四也一起趕了回來,也不知柳四是怎麽想的,一手提著一個半人高的食盒,柳三也不知怎麽就被抓了壯丁,左手拎著張算不上小的折疊木桌,右胳膊上挎著好幾個成套的折疊木凳。


  聽著碗碟乒乒乓乓的動靜,喬何也差不多猜出來,他們帶回來的可能不隻是一碗甜羹。


  喬何捧著滿滿一碗補血的藥膳,抱著自己找的借口怎麽也得演完的‘敬業’心理,硬是吃下去了大半,後來還是何子憫怕他夜裏難受才把碗搶了過去。


  柳大四個見喬何在醫院裏睡不安穩,再加上何子憫也不便在此煉藥,想了想就連夜把自家孩子卷了卷帶回了柳宅。


  等第二天一早張瑛帶著一群同學過去時,病房裏已是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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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嶺:我曾經以為我至少是個大配角,後來才發現,原來我真就是個不咋露臉的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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