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座橋

  幾個孩童的哭鬧混著大人們的尖叫聲擋住了柳大他們前進的步伐。


  一家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獵戶正正巧路過此處,江道規劃時都盡可能選在了平坦開闊的地界,因此也讓柳大他們的存在變得毫無遮掩。


  獵戶一家中的大人們看著麵前一幕癱坐在地回不過神,不受控製的三四個小孩瘋狂地哭鬧著。江道規劃差之毫厘失之千裏,盡管攔在路上的僅有區區九個人,但為首的柳大也無法繞過他們而去。


  更何況宣泄的洪水哪裏會懂得避讓,也不會因為前麵有人擋路而停下洶湧的波濤。


  指揮部內,張雲氣得滿臉通紅,大聲怒斥道:“衛星監控衛星監控!!就沒人發現這麽八九個大活人嗎?!!啊?!!”


  坐在係統前的研究員臉色蒼白,手忙腳亂地操控係統進行區域掃描,但連續掃描三次出來的結果卻都是一致的,江道規劃的五十公裏內都沒有活人活動的跡象。


  研究員一頭冷汗,顫著聲音把結果如實上報。


  張雲看趴蝮帶著喬何已經和柳大他們撞上,忍不住冷笑出聲。


  “好一個蒼鷹係統!沒有活人?!那屏幕裏的是什麽?啊?!你們是瞎嗎?!”


  一旁身著軍裝的高大男人眉頭一皺,“好了,科技是死的,人是活的。讓他們控製洪水停一下,我這邊已經命令上一個接應點跟著的部隊加快速度趕過去,最多五分鍾就到了。”


  “停一下?!你說得輕鬆!你去停啊?!還五分鍾?!”


  張雲心中大怒,通過這幾天和喬何他們的接觸,他比男人更了解情況。控製洪水是一碼事,停下洪水是另一碼事,更何況據他估測,喬何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可能已經是強弩之末,硬撐著罷了。


  一直沒有動靜的對講機突然響了,喬何有些低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張上將,您聽得到嗎?”


  張雲趕忙接通對講機,“聽得到聽得到!”


  “我們要壓過去了。”


  張雲愣了一下,雖然他心頭火起,卻從未想過要為了江道開辟犧牲哪怕一位無辜百姓。


  “壓過去?!!少門主!你不要輕舉妄動!”


  喬何那邊忍不住一陣低咳,即便隻是控製洪水停留一分鍾,對他來說都是莫大的負擔,有一點他一直沒有跟柳大他們說明白。趴蝮在陽間動用神獸之力的話,會更容易被發現它不經允許擅離職守,為此喬何隻能全程一刻不停地激發奈何橋橋魂為它遮掩。


  少年的低咳聲讓張雲忍不住心顫,但想到癱在地上的老百姓還是狠下了心。


  “你再忍一下就好!就一下!部隊馬上就到!”


  趴蝮念著喬何的情況心急如焚,直接口吐人言怒吼道:“跟他們解釋個屁,那幾個根本就不是人!”


  喬何止不住的低咳讓指揮部裏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少年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聯絡器中傳了出來。


  “之後再跟您解釋。”


  不等張雲反應,喬何那邊便關了聯絡器,指揮部的眾人瞋目裂眥地看著獵戶一家老小九口轉眼間被龍身壓扁,不等眾人憤怒就見龍身一過,河道裏哪有屍體的痕跡,隻剩下九副奇形怪狀的人麵麵具。


  說回柳大這邊,柳大四個兄弟剛開始還未覺不對,他們四個是正統以道入仙,犯下殺孽本就是大忌,因此第一反應就是施法將獵戶九口瞬移出江道。


  但等到施法時才覺不對,九口人明明看上去普通,卻對法術沒有絲毫反應。


  沒等他們細想,趴蝮載著喬何已到了近前,喬何這邊連忙全力協助趴蝮控住洪水,轉頭就看見了百米開外的獵戶九口,心中隱隱感覺哭喊尖叫的大人小孩顯得格外地違和,隨即分出一縷橋魂過去試探後才確定麵前逼真的九口根本就不是人。


  喬何這邊顧及著監控器那頭的張雲等人,擔心他們直接壓過去的話可能隨後會多生事端,這才硬撐著說了情況。


  但這不到兩三分鍾的停留卻耗了喬何大半氣力,喬何身體微顫單膝半跪在龍首上,一隻手緊緊抓著龍角穩住身形,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他雙手微顫掏出錦袋,小心翼翼拿出第二顆藥丸服下,片刻後才撐著龍角站了起來。


  屏幕另一端的張雲等眾人見狀忍不住雙手攥拳,心頭發緊。


  好在沒過多久柳大他們就帶頭順利過了雲貴省,位於廣寧省的出海口離他們已不到一百千米,順利的話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到達終點。


  喬何掛在耳上的微型聯絡器突然傳出汪宇的聲音。


  “少門主,廣寧省地下暗渠眾多,請千萬小心!”


  喬何這邊單手結印,另一隻手扶著龍角騰不出來,隻能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柳大那邊也收到了同樣的信息,他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行百裏者半九十,定不能在最後關頭失了手,他連忙叮囑其餘兄弟三人集中精神全力為喬何開道。


  眼見離出海口僅剩下不到五十公裏,此時地下的暗渠已經多到避無可避。


  開辟江道時衝出的暗渠渠水混著洪流一路向南,喬何和趴蝮控水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喬何配合著趴蝮全力釋放橋魂幫他掩蓋神力,雖未正式引奈何橋入世,但遠在五公裏外的柳大兄弟四個都隱隱約約聞到了彼岸花獨有的香氣,心中忍不住一緊。


  趴蝮聞著熟悉的味道,心中卻越來越焦急,巴不得帶著喬何一躍就到了出海口,它小心調動著力量,確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盡可能減少喬何的壓力。


  但張雲之前的猜測沒有錯,此時的喬何就像達到射程最遠處的弓箭,體內的氣力已經衰竭,甚至連念咒的力氣都沒有了。


  喬何輕輕搖了搖頭,努力喚醒已經開始混沌的意識,把早就捏在手裏的最後一粒藥丸吞下,現下除非眼見洪流入海,不然就遠不到可以昏過去的時候。


  不知是氣力消耗太過還是對藥丸有了免疫,最後一顆藥丸的效力明顯下降了很多,撐著喬何保持意識清醒已是艱難,更不要提持續凝神念咒了。


  而喬何剛停下吟咒,趴蝮那邊就不得不調用更多的神力填補缺口,被引動的奈何橋橋魂自發地汲取喬何體內剛恢複一些的氣血,用於更好為趴蝮掩蓋神力。


  一圈轉下來完全就是一個以喬何身體為犧牲品的惡性循環。


  僅剩一分清明的喬何苦中作樂般地想著,聽同學們都說長跑最痛苦的永遠是最後一圈,說的應該就是他現在這種情況吧。


  喬何努力想東想西讓大腦不停運轉起來,以此避免失去意識,如果他昏了過去,奈何橋橋魂會立馬失去控製,屆時如若趴蝮被察覺到擅自跑到陽間,一切將無法收拾。


  指揮部裏眾人心中火急火燎地看著喬何半闔著眼,強撐著站在龍首,嘴裏默默祈禱快一點,再快一點,馬上就要到了。


  在無聲祈禱的並不隻是指揮部裏的眾人,更是一路上每隔五十公裏等在接應點的一千多名士兵們。


  如果說前幾個接應點,大家看到的是氣吞山河的蛟龍,吞江吐水的神獸,還有從容不迫站在巨獸龍首上的少年,那等到最後兩三個接應點時,大家更多的是忍不住擔心,擔心那個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下的單薄身影就要撐不住了。


  二十分鍾後,一聲聲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徹指揮部,等在指揮部大廳外的人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大喊大叫。


  一向鎮定自若八風不動的張雲,忍不住將頭上的帽子重重摔在案上,不顧形象地大喊出聲。


  “成了!!哈哈!!成了!!”


  杜嶟作為南慶省省長,早早就請願駐紮在出海口,從六個小時前收到行動開始時的通知至今,整個人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做些什麽都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當他遠遠看到四條顏色各異的蛟龍快速襲來時,心中本該有的懼意都被喜悅給衝了個一幹二淨。


  數億噸的江水像一尾長出翅膀化身為鵬的鯤,眨眼間衝出了出海口。


  江水好似回到了母親懷抱的迷路孩童,在大海的安慰下一點點安靜下來。


  海納百川,不過如是。


  站在杜嶟身旁的秘書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快要跪倒在地的省長。


  當看到杜嶟的表情時,一向情緒波動不大的秘書也忍不住眼眶一紅。


  “南慶,保住了!”


  “南慶,保住了!!”


  “南慶,保住了!!!”


  指揮部中,大廳巨幕上一條玉帶般縱橫四百七十公裏的江道跨越了三省,江道從泯江出發一路向南直至入海,明明時間隻過去了不到六個小時,眾人看著這一幕卻覺得恍如隔世,眼淚不受控製地打濕了麵龐。


  汪宇十指緊緊捏著江道規劃圖,圖上密密麻麻的鉛筆筆跡被水跡打濕糊成一團,他低著頭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半晌才抬起頭看向屏幕,嘴唇抖了半天才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你們看,這條江像不像本來就該在那兒。”


  指揮部裏的眾人一聽忍不住又哭又笑。


  張雲正勾起的嘴角突然一頓,心裏默念:本就該在那兒。。。本該在那兒。。。


  本就在那兒!

  張雲目光一閃,拿起手機發了封通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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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雲:有一個東東叫做曼德拉效應,大家要不要提前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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