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鴻門之宴何時畢·四
常嫣此時跪在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幾乎沒了意識，耳邊也聽不到任何聲音，身體無力，隻能雙手撐著地，手指漸握成拳，指甲死死地摳著地上的毯子，身上似乎冒著陣陣涼意，但她卻在劇烈地粗喘著，額上的汗珠順著臉頰不斷滑下。
惠昌雖已是怒上眉梢，可看到她這幅模樣還是稍稍冷靜了下來，看著常嫣的雙眼微眯，眸色漸深，她的記憶中，就連常嫣那日被押到皇帝麵前，也沒見她這般怕過，即使最終親耳聽到要對她動用重刑，也沒見這孩子神色有變，如今怕成這樣，隻是因為……它？
“稟長公主殿下，我等已將蜘蛛盡滅，屋內已打掃完畢，長公主殿下還有何吩咐？”似是領頭的侍女手持掃帚朝惠昌回稟，身後跟著的幾名丫鬟皆默默地退出了屋子，門板開合之際便能聽到外麵議論紛紛的嘈雜聲，這雜亂的聲音又隨著門板閉合而減，最終被擋在了外麵。
“嗯，讓世子出去，你先在一旁候著。”惠昌長公主不耐煩地揉了揉眉心，隨後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常嫣，常嫣的身子已經沒有剛剛那般抖如篩糠了，但依舊有些發顫，能讓她如此害怕的東西竟然是一隻不及幼童掌心大的蜘蛛。
世子聞言擔憂地看了常嫣一眼，卻也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起身走到惠昌長公主麵前行禮道：“那姑祖母，晚輩先退下了。”他見惠昌敷衍地點零頭，再次朝常嫣那邊掃了一眼，猶豫著站在原地半晌，最終還是未發一言，離開了屋內。
剛剛常嫣一時失控將茶杯甩出之時，杯中沒有半滴水流出，可見她一開始拿的便是一個空杯子，惠昌長公主畢竟是皇室之人，自然很輕鬆地便看出此事是有人存心刁難，而且此人還非常了解常嫣的弱點，用空茶杯放入蜘蛛端給她，即使沒導致茶杯碎裂也能讓她出糗。
惠昌長公主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翽煜郡主，但若真的是翽煜所為，那惠昌也介意順水推舟幫她一把，畢竟她多少已是珗王一黨的人了，既然心愛的茶杯已碎，也得讓它碎得有價值些，一個杯子換將軍府的歸順，倒也不虧。
“常姐，這套茶杯可是皇上親賜，本宮好意邀你前來飲茶，你不僅殿前失儀衝撞郡主，還將本宮心愛的茶杯打碎，如此無禮之舉，本宮實在不能再忍，自然要罰，且問你可知罪？”
她的聲音如同從很遠的地方傳入常嫣的耳中，恍惚間聽到了“罰”“罪”兩字，她突然勾唇諷刺般地苦笑，剛剛的驚懼隨著這笑容竟削減了不少，身子也不再顫抖，攥拳的手漸漸鬆開，指甲也放過了柔軟的地毯，她很平靜地朝惠昌長公主埋頭叩首：“臣女知罪。”
“知罪便好，畢竟你是將軍府的姐，就像煜兒的，你將來極有可能成為皇室之人，為保兩家顏麵，本宮還是私下罰你如何？”惠昌似是在詢問她，可她的語氣卻全然不似在同她商量，事實也正是如此，未等常嫣回答，惠昌便朝剛剛候在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
侍女走上前來，惠昌示意她附耳過來，侍女便將身子湊上前，隻聽惠昌壓低了聲音隻用氣息道：“你從後門出去，前去後院叫幾個有功夫在身的家丁來，常嫣習武，本宮怕你們這些姑娘家奈何不了她。”
“是。”侍女恭敬地福了福身，轉而退出了屋子，隻餘下常嫣與惠昌二人。
常嫣原本以為在押走她的人來之前這屋子裏都會是一片沉寂，可意料之外的是，惠昌見侍女退走，優雅緩慢地端起一旁桌幾上的茶杯，悠閑地抿了一口，這一番飲茶的動作下來她的怒氣似乎便已消減了一半，竟同她閑聊起來：“常姐也莫要責怪本宮，此事本宮也是為難。”
“雖還是有些委屈你了，但你也莫要責怪她，皇兄年邁，他傾向誰，我這個做妹妹的自是看得明白，珗王畢竟是奪嫡之爭裏最優秀的，本宮想你父親應該也明白，但他還是過於守舊，不敢邁出這一步，既然如此，便隻能借由他人推波助瀾。”
“本宮也曾派人提點你父親，但奈何他油鹽不進，她也是心急了些，才做出這種事，如今也算是你代他受苦了。”惠昌長公主的話得語重心長，似是在真心地規勸，可她還是押錯了寶。
常嫣一直低著頭，並不是對惠昌的恭敬，而是她聽著這番話時一直忍不住想笑，雖能將聲音勉強憋住，可臉上的笑意實在是收不住，便隻好將頭埋得低低的，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
聞她語畢，常嫣才終於將那諷刺的笑強行壓了下去，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麵色平靜地抬頭，冷聲道：“長公主殿下心思細膩，臣女自歎不如，可殿下同臣女這些不怕日後留有隱患嗎？”
惠昌長公主死死地盯著她看了良久，屋內終於隻剩漏壺流水之聲，但很快她便笑了，很是輕蔑地笑：“嗬，你不會的。”
常嫣見她這般輕蔑的笑容，心中一股怒氣湧上來，若先前他們幾人為難她時便已讓她攢下了不少怒意，如今這鴻門之宴已然接近尾聲，而她很快便是輕則杖打，重則鞭刑，如今也是破罐破摔，她也沒了之前的許多顧忌。
常嫣挑釁般地挑了挑眉道：“長公主殿下怎知臣女不會？臣女是家父的女兒，殿下怎知臣女性格與家父會有所不同，或許臣女同家父一樣油鹽不進，反而壞了長公主的一番好意。”
“若是這般倒也好辦，既然兩家左右都是要聯姻，不如本宮出麵到皇兄處，替珗王世子請旨賜婚，本宮觀察了好一陣，世子對常姐也是喜愛的，皇上定不會駁了本宮的麵子，這旨意一下，就算常姐油鹽不進，也隻能是裝裝清高模樣了。”
惠昌長公主見她沒了之前那般有些唯唯諾諾的樣子，變得如那日一般鋒芒畢露，便有些興奮地勾了勾唇，不知想到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