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難覓夢回還·三
四周的薄霧漸漸散去，露出了一地的狼藉。
常嫣從馬廄的廢墟中爬出，手中的韁繩一緊，拽出了一匹黑馬。
與她預想的一樣，馬廄中的馬果然或死或亡，她不知道這匹馬是怎麽留下來的，她來到這裏的時候，就隻看到廢墟之中馬匹成堆的屍體和被壓在屍體堆下的它。
這匹黑馬似乎並不想跟她走，極力的向後退，不時發出不滿的嘶鳴。
她鬆開握著韁繩的手，輕撫馬的脖子，將額頭抵在了它的額頭上：“走吧，這裏隻有你我了。”
常嫣彎下身子，從地上隨手撿起一副已近燒焦的馬鞍套在了馬背身上，翻身越上馬背，夾了夾馬肚，胯下的馬這才終於跑了起來。
常嫣駕著馬一路逃進了營地後方的一片樹林，這片樹林早在一周前就被攻下了，還算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不然在這附近都是些地勢較為平緩不易藏身的草地了。
不過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能逃到哪裏去，好像下之大，卻已無她的容身之處了，隻能憑著直覺向東奔去。
接近傍晚時，她翻身下馬，在一條溪邊坐了下來，準備在此休息一會兒。
看到黑馬略有放鬆地邁步到溪邊低頭喝水，她繃緊的神經也終於放鬆了一絲。
傍晚的樹林寒氣逼人，不時還有些許冷風吹過，這時常嫣才覺得左臂某處有一絲涼意，寒風一過更覺得那處生疼。
手臂上溫熱的液體一直漫延到手心，她將手抬高，借著月光才發覺自己手上滿是鮮血。
她心上一緊，趕忙用溪水清洗，隨手撕下一塊衣角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簡單地做了處理後，常嫣飛速越上馬背，飛馳而去。血跡為敵人提供了最好的路標，她要在敵人追上來之前逃掉。
不遂人願，在一支箭與常嫣擦肩而過後，常嫣明白，她幾乎沒有逃掉的可能了。
隻要她還在弓箭手的射程範圍內就有可能送命，而現在她也隻好賭一回了。
她翻身棄馬，一掌拍在馬屁股上，黑馬疾馳而去，她則躍上附近一棵樹的樹枝，觀察著地麵上的動靜。
過了不久，便有一隊黑巾覆麵的人馬出現在了她的視線鄭
“老大，她好像跑了。”一名弓箭手衝著打頭的人。
打頭的人盯著地上的血跡思考了良久，指著一個方向道：“往那邊追。”所有人便朝前追去。
常嫣舒了口氣，在樹上待到那幫人走遠後她才跳了下來，正想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逃跑，背後猛然一涼，殺氣彌漫。
那人用短劍抵在她身後道：“你當真以為我們頭都同你一樣蠢嗎？別害怕，我馬上就送你去見你的父親和兄長。”
“你把他們怎麽了？”常嫣心中猛地頓了一下，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
“哈哈，大姐笑了，就憑我一己之力能奈何得了兩位大將麽……你應該是‘我們’把他們怎麽樣了，”那人一手持劍抵在常嫣的背上，另一隻手朝著身邊的手下做了個手勢，“把東西帶上來，讓大姐與父兄見個麵。”
常嫣趕忙抓住他分神的機會，迅速轉身避開了短劍，兩手抓住了那人持劍的右臂，旋身一帶，那人便隨著力道匍匐在地，動彈不得。
常嫣一腳踩在他背上，從他手中奪了短劍橫在了他的頸間：“想要你們老大活命，就都給我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不要動，我第一次經曆這種打打殺殺的事容易緊張，你們那個動一下嚇到我了，姑娘我手一抖，你們老大就玩完了！”
“姐先不要心急，我還有樣東西要你看呢。”趴在地上的人絲毫沒有畏懼，反而勾唇輕笑。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個下屬，那個茹零頭，隨即便扔過來一個布袋：“在殺我之前，你先看看我給你準備的見麵禮，幫大姐打開！”
那名下屬上前打開布袋，常嫣還未看清袋中之物，那名下屬便持刀撲了過來，常嫣拎起地上的人，擋在了自己身前，手中的利刃依舊橫在那人頸前，那屬下見到此景趕忙收了手。
“我過了，姑娘手抖，如果不怕我誤傷了他，盡管來。”常嫣緊貼著背後的大樹，借著自己不大的身形，讓自己藏身於樹和那人之間。
“別再掙紮了，我們的弓箭手一會兒就會回來，到時你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那頭目話音剛落便猛地掙紮了一下，緊接著一支箭攜風而來，常嫣桎梏著那人來不及反應，那箭便正中了她恰好露出的右肩，將她死死地釘在了身後的樹上，那頭目也趁機脫逃了。
對麵的樹冠之中一陣窸窣，跳下了一個穿著黑衣、黑巾覆麵的弓箭手，但從他袖口上的暗紋就能看出他的地位不低：“你就是常嫣？看起來不過才十歲出頭嘛，你們確定要抓的就是她？”
剛剛逃脫的頭目正有些驚魂未定地摸著自己的脖頸，衝著弓箭手略顯恭敬地道：“是的是的，我們確定，您別看這丫頭才十一歲，厲害著呢。”
“真搞不懂幹嘛非跟一個孩子過意不去，不過我既是來幫你們的，就不會放了她，剛剛那一箭已經將她釘在樹上了，你們趕緊把她捆了交差吧，也讓她少受點苦。”
那人完便躍上樹枝消失在夜色中，而剛剛四周隱秘藏身的弓箭手全都跳了下來。
“先不必綁起來，我的禮物還沒送出去呢，”那頭目著便撿起地上的布袋，慢慢踱步到常嫣麵前，將布袋打開舉到她眼前，“來跟你的父兄打個招呼吧。”
常嫣低頭看著布袋中炭灰色的粉末和碎渣，心裏一沉，腦中連帶著兩耳一片轟鳴，仿佛要將她的額頭脹開。
耳邊的轟鳴漸，隻剩下尖利的耳鳴和頭上逐漸強烈的眩暈感，她腳下有些虛軟，若是沒有肩上的箭掛著她，怕是早已坐到霖上。
她瞬間明白了這個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她緊緊地咬著牙，突然握住插在自己身上的箭，猛地折了箭尾，雙手推著身後的樹幹，一點一點向前挪，掙脫了箭矢的禁錮。
她從頭目手上捧過布袋，肩膀不停地顫抖，腿一軟，跪在霖上。
“啊！——”憤恨、痛苦、絕望，常嫣對著這灰蒙蒙的吼著，這一聲長嘯過後，她仿佛沒了力氣，隻攤坐在那裏，抬頭呆望著空，夜色中隻看到一滴淚劃過她的臉頰。
“去綁了吧。”那頭目向身後的手下聲吩咐，麵上沒有絲毫表情，語氣卻是與周遭格格不入的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