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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截棺

  刈州西市??蠡府大門

  “三皇子,您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個多時辰了,還是讓小人帶您去頤雲齋吧……”


  “不必。”宮帷煩躁的把手一揮,“本王一定要盡快見到蠡侯,他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今日是宮裏瀛妃主子送殯入皇陵的日子,侯爺與百官都在元武殿哀悼,尚未傳信說幾時回來啊。”蠡府的門童為難得直搓手,“三皇子,論理今日您也須得出席才好,有什麽要緊的話同侯爺說入宮便是了,又何苦在這裏等呢?”


  宮帷瞪了一眼立在門口的門童:“本王的事也敢置喙,你們侯爺就是這般教你們規矩的嗎?”


  “三皇子息怒!原是小的們看您等得焦心,這才多嘴一問啊。”那門童連連作揖,“倒春寒的時節,您站在這風口難免受涼。回頭侯爺知道了,又該訓斥小的不懂規矩了——”


  那門童尚未說完,但見宮帷闊袖一揮,不由啞了舌頭,順著宮帷的目光向大道那頭望去。


  “三皇子,侯爺回來了!”


  隻見三匹高頭大馬從長街那頭徐徐而來。兩旁的棕馬簇擁著中間雄壯威武的黑馬,而黑馬上端坐著的,正是身著朝服的蠡侯。


  宮帷看定,一時也顧不得體統,提著衣裙便向蠡侯奔去。


  “——籲!”蠡侯似是心緒繁亂,直待宮帷奔至自己麵前才倉皇勒馬,“三殿下…您怎麽……怎麽守在老臣府外?”


  “蠡侯,老四呢!”


  “三殿下…您怎麽問起老臣這個……”蠡侯一凜,顯是不意宮帷有此一問,回避著他的目光繼續踢了踢馬腹,“您不該缺席瀛妃娘娘哀禮的,皇上已經動了怒了……”


  “你快回答我,老四在哪裏?”宮帷一路小跑跟著蠡侯回到府門,“是不是老五把他押起來的!”


  蠡侯眉心倏地一跳,左右瞥了一眼兩個隨從,下馬道:“你們從偏門進。”


  兩個隨從得令,牽著蠡侯的黑馬便往偏門行去。蠡侯目送他們行得遠了,方才抓住宮帷的手臂,噓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進去。”


  門童開門,蠡侯拉著宮帷,不由分說大步往禁衛軍大營而去。他雖年過古稀,腳力卻極為矯健,便是尋常壯年人也很難跟上。宮帷走得惱火,終於一把甩開蠡侯的手,喘著粗氣道:“別再故弄玄虛了!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蠡侯再度小心看了看周圍,確認無人瞧見方才沉聲道:“你想問什麽?”


  “你知道我想問什麽!”宮帷不顧蠡侯示意,拔高著聲音怒道:“幄兒自從昨日去了拂筠館便音訊全無,連跟著的府兵也一人未歸!我宮裏的眼線說,深夜時分曾見到連氏帶著許多人行色匆匆往汧淇宮去。她有那樣重的傷在身上,為什麽漏夜帶人去找老五?他們到底在謀劃什麽!”


  蠡侯輕眯了眼睛:“原來你都知道了。那你為什麽覺得我會知道他們的事?”


  “連歸螢是你的寶貝義女,她的事情你又豈會不知?”宮帷眼中幾乎冒火,逼視著蠡侯咬牙道:“老匹夫,別再跟我耍花樣。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為了我,我警告你,你們敢動幄兒,本王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蠡侯疲軟的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心中糾結無比。良久,他方才顫聲道:“帷兒,聽我一句。無論你待會兒聽到什麽,都不要輕舉妄動——我雖是歸螢的義父,但我也是真的想幫助你!”


  宮帷的瞳孔瞬間緊縮,腦海中不可抑製的浮現出宮幄的臉孔,一時間,他竟失去了詢問的勇氣。隻顫栗著站在原地,呆呆望著蠡侯老邁的為難雙眼。


  “是歸螢放倒了幄兒。”蠡侯小心的覷著宮帷的神色,顫聲一字一句道:“他們連夜把人送進了汧淇宮,幡兒將幄兒推進了瀛妃娘娘的梓宮,想要…活葬了他。”


  仿佛五雷轟頂,宮帷周身遽然傳來鑽心剜骨般的痛楚,抽搐著險些跪在地上。


  “帷兒——”


  蠡侯身上前去意欲攙扶的手被宮帷一把拉住,老弱的身軀遲緩的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宮帷死死鉗在甬道的矮牆上。


  “你們瘋了?你們瘋了嗎!”宮帷嘶啞顫抖的聲音仿佛怒到極處的狂暴野獸,“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帷兒…”蠡侯的麵孔因為窒息憋成了紫青色,“我對不起你…可是,可是歸螢終究是我的女兒啊!”


  “我殺了你——”


  “——若是殺我能平你心中憤怒,能讓你不做傻事,你動手便是……”


  宮帷掐著蠡侯脖子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他的眼睛極度充血,已經變成了魔鬼般的血紅色。他狂怒的凝視著眼前的蠡侯,在自己的手中,渙散了眼神,一點點失去著生命的跡象。


  終於,他鬆開了自己爬滿青筋的手臂。將蠡侯虛弱的咳聲屏在腦海之外,努力讓自己的思緒恢複慣常的冷靜。


  冷靜……


  可是不知怎的,他似乎無論如何也恢複不了……


  “瀛妃的棺材到哪了?”


  “半個…半個時辰前出了元武殿,眼下車隊隻怕已經過了城外鏈月山了……”蠡侯終於緩過呼吸,撐著牆壁無力的喘息著,他望著天空,這才遲鈍的意識到宮帷話中之意,不可置信的望向他的背影,“帷兒,你要做什麽?”


  “攔截車隊,開棺救人。”


  “萬萬不可啊!”蠡侯急得又劇烈的咳了起來,踉蹌走過來拉起宮帷的手臂,“帷兒…陛下今日追封了瀛妃為淑仁皇貴妃,那可是本朝唯一的皇貴妃的棺槨!你若敢妄動,便是罪同謀逆啊!”


  “——謀逆的是老五和你的寶貝女兒!”宮帷一把掙開蠡侯的手,“她是本朝唯一的皇貴妃,幄兒是本朝唯一的澂郡王!一死一活,難道父皇還能治我死罪不成?”


  “帷兒!你可是如今最佳的儲君人選,萬不能蒙上任何悖逆的罪名啊!”


  蠡侯苦心勸著:“歸螢和幡兒膽敢出此下策,便是賭你不會為了儲君名聲舍棄得力臂膀!今日帶著車隊的乃是幡兒,你若想救人,他必定拚死相抗!屆時即便能救出幄兒,難保不會他們使出一招苦肉計!屆時魚死網破,他們獲罪身死,你也會因為屠殺兄弟而永遠無法登上皇位啊!”


  “老五,你知道你沒有勝算,所以用自己的命,想和我鬥上這最後一局嗎?”宮帷仰天冷笑,“你未免…未免太看扁了你的三哥。”


  “帷兒……?”


  “今日我便是殺了老五,來日父皇膝下唯我和老四兩個兒子,他又能作何選擇呢?”宮帷笑得無比陰森可怕,“即便他永遠不會傳位於我…他日老四登基,我們還是贏家。”


  “帷兒,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蠡侯蒼白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驚懼,“鬥了這許多年,你真的甘心把皇位拱手讓出嗎?”


  “若是老五,我自不甘心。但若是老四……”


  “可是他們昨夜就已經把人帶去了汧淇宮!皇貴妃棺槨乃是由漢白玉石所製,那般的密不透風,你又如何確定幄兒不會已經憋悶而死?”


  “我若不去,老四才真的會死。屆時即便有老五陪葬,又有什麽意義?倒不如我先殺了那個豎子,再論皇位何去何從不遲!”


  “——帷兒!”


  蠡侯嘶聲高呼,奈何宮帷已然跑出很遠。他想去追,然而適才的窒息使得他的身體虛弱至極,想要邁出一步竟也是不能,唯有化為一聲長歎,消散在這蠡府偏僻寂靜的角落。


  這廂宮帷出府,寰親王府的五百精銳已然趕至蠡府門外。宮帷跨上戰馬,二話不說,便帶著長隊疾速往宮外奔去。


  殺破城門,大隊人馬全速往皇陵的方向追去。未過鏈月山,宮帷便見到前方千人護衛的棺槨車隊。


  “包抄起來!”


  寰親王府精銳得令,即刻左右兩側將緩緩行進的車隊圍了起來。越過倉皇無措的衛隊,宮帷便趕上了大隊前鋒,橫攔在一身素服的宮幡馬前。


  “三哥!”宮幡一見宮帷,一張臉便瞬間煞白了下來,雖然驚懼,卻還是強自擠出一個笑容,“你果然來了嗎。”


  “老五,現在放人,一切都還來得及。”宮帷拔出鞍上佩劍,語氣一如劍鋒森冷鋒利,“你我兄弟來日方長,我不想讓你死在這鏈月山下。”


  “來日方長?”宮幡閃睫一笑,“三哥,你我兄弟或許尚有來日。至於四哥…他昨夜到我汧淇宮時便已人事不省,卻不知此時有沒有醒來呢?”


  心髒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攥起,宮帷當即便覺胸口一陣絞痛。他狂怒的將劍指向宮幡的命門,用最後一絲耐心和理智死命壓抑著身體裏噴薄的滾滾烈火。


  “宮幡,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把老四給我。”


  “三哥,你還不明白嗎,臣弟既然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斷送了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宮幡笑得慘然,“今日四哥死,我便死;四哥不死,我也要死,隻是死在你的劍下,你便也永無登基的指望。如此,我才覺得值呢。”


  “你就這麽恨我?”


  “若無司天監陳謐的一句話,我的母親今日也不會死。”宮幡深深望著自己兄長的雙眼,“三哥,我已經沒有什麽不能失去的。今日,也該換你嚐嚐這失去至親的滋味了。”


  宮帷長呼一口氣,最後望了一眼宮幡那雙與自己頗為相似的雙眼,攥緊了手中利劍,長嘯一聲: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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