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火
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
在我強烈的要求下,宛秋終於同意命小廝用擔架小心的抬著我,去一樓看望同我一樣受傷慘重的段冥。
推開房門,卻見薩容才為段冥換過藥。原來那天晚上,是薩容見段冥倒地瀕死,將飛岩旗的辛鼇甲佩在了他的身上,才救了我們倆的性命。
“歸螢…”
段冥見我被抬進房間,便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看我。薩容見狀連忙輕輕將他按回床上,小心的檢查著適才包好的繃帶。
“放心吧,傷口若是裂開了,我也會感覺到的。”
“那也不能亂來啊…”薩容沒好氣的瞥了我一眼,又用埋怨的眼神向宛秋望去,“不是叫你看好她嗎,這兩個一見麵,還哪裏肯好好安養?”
“你別怪宛秋,是我要她帶我下來看段冥的。”我拉過宛秋的手,“這要命的傷是怎麽回事,我也要來聽個明白才行。”
“——是白曉寒!”段冥激動的又要起身,卻又被薩容銳利的目光瞪得躺了回去,氣息已是極其微弱,“是白曉寒暗中偷襲,從背後鎖住了我的喉嚨,用匕首連連猛刺,我連出招都沒來得及……”
“這個卑鄙小人。”薩容也恨得咬牙切齒,“我隻道怎麽上天入地的也找不到他,原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許久以來,他竟然都藏身在桃銷樓之中!”
“他在桃銷樓?”我驚得倒吸一口冷氣,“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能抓住時機偷襲段冥,自然是在我們身邊蟄伏已久。”宛秋歎氣道,“我派人查了記檔,的確有一個神秘的男人曾包下了一間後樓的廂房,獨自一人住了月餘,卻從不肯叫姑娘侍奉。而在昨夜的事情發生之後,那個男人就失蹤了。”
“那他不顧危險潛伏在這裏,到底是要做什麽啊?”我背脊發涼,十分後怕,“宛秋,你適才說他抓住時機偷襲段冥…這又是什麽意思,他抓住了什麽時機?”
聽我這樣問,宛秋便與薩容交換了個愧疚難過的眼神。許久,還是薩容歎著氣道:“歸螢,是我不好,那夜察覺段冥出事後便去院子裏查看,不想竟然中了他的調虎離山計,被他盜走了唐旗主的鳳凰羽……”
“——什麽!他偷了鳳凰羽?”
“這也怪我…”宛秋見我震驚,便不由愈發愧疚,“若非我當時慌了神要去找大夫,也不會蠢得把鳳凰羽留在房間裏……”
“這不怪你,你們出去以後,我也叫卓影帶我出去看段冥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透著隱隱寒氣,“你和卓影手無縛雞之力,而我當時又重傷瀕死。我們若不出去,隻怕就真的要被白曉寒滅口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粗心大意,也不會被那奸賊暗算!”段冥連連捶著床榻,氣得臉色發白,“隻是…隻是他盜走唐旗主的鳳凰羽,到底是要做什麽啊?”
宛秋下意識的將手護在胸前:“或許…他知道了唐旗主回陵光山告狀,在策劃著什麽,想要對付唐旗主?”
“曲奚是個精明的人,白曉寒未必敢動她吧?”
“他連仇翁都敢陷害,又怎麽會怕別人。”薩容咬牙冷笑,“若隻是要對付唐旗主倒還沒什麽,我隻怕他還有什麽別的謀算……”
“別的謀算…”我的牙齒連連打顫,“他還會有什麽謀算?”
“尾教五旗旗主的信物除了各有神效之外,還可以用來召喚本旗的死士。”薩容眯起眼睛,“赤炎旗身處總壇以外的死士雖然不多,但卻個個精通暗器,無一不是用毒的好手。如若再加上他辟水旗本旗的人,那便是一股令人忌憚的強大勢力。”
“你的意思是,他如今擁有了號令尾教兩大旗的權利?”我心驚肉跳,“那他糾集了這樣龐大的勢力,難道是想…想逼宮救出被皇上困在宬玄宮的宮帷?”
“我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我的推測而已。畢竟姓白的是四皇子的人,他的動向我們誰都捉摸不透。”薩容雙手抱胸,用安慰的神情注視著我,“不過你放心,他手上的人雖然多,皇宮侍衛也不是吃軟飯的。再加上我飛岩旗和你們罡風旗的精銳死士,我們未必不能與之一戰。”
“飛岩旗的死士大多擅長探查情報和追蹤之術,戰力恐怕不及辟水旗和赤炎旗的人啊……”我為難道,“我又一直對朝廷隱瞞著身份,若是把罡風旗也牽扯進來,會不會就此暴露了自己呢?”
“你這就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薩容最不喜旁人評價她的飛岩旗,便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且不論戰力如何,姓白的最想看到的就是我們慌作一團,自亂陣腳。倘若我們現在沉不住氣,豈不是正中了那個卑鄙小人的下懷?”
段冥見薩容負氣,忙附和道:“我覺得薩容說得不錯。那辟水旗的龍潭珠本是仇翁以自身精元傾注而成,若沒有醇厚的內力是無法操縱的。這些日子以來,白曉寒連連施展降雪之術,隻怕已然大損內力,想必暫時不敢妄動了。”
“是啊,我雖不懂你們尾教的規矩,卻也料定那白曉寒不敢有什麽大的動作。”宛秋連連撫著我的手背,“你們想啊,他若當真率辟水旗與赤炎旗死士逼宮,這樣大的事必然驚動天下。屆時他背叛尾教投靠大衷皇子的事,豈不是盡人皆知了嗎?”
“無論如何,在他動手之前,我們必須爭取搶占先機。”薩容將一直抱在胸前的雙手放了下來,“我會集中飛岩旗所有死士,全力在刈州上下搜索姓白的蹤跡。如果落到我的手裏,不必唐旗主和你們稟告教主,我一定會親手剮了他……”
這廂沒能討論出什麽結果,卓影便已叫人下來催我上樓休養了。我再度被小廝抬回房間的時候,聽到薩容在走廊裏低聲囑咐卓影,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再讓我離開床榻半步。
別無他法,我隻得靜下心來休養身體。
白曉寒這次著實下了死手,若非薩容辛鼇甲保命,恐怕我和段冥真的要一命嗚呼了。饒是花姨每隔一個時辰便親自送來奇珍補品,段冥又在樓下不間斷的運功療傷,兩天過去了,傷口也沒有半分愈合的跡象。
那是第三日的清晨,我被走廊外,後院裏的嘈雜聲響吵醒。才問了一聲,卓影和宛秋便雙雙跑了過來,故作鎮靜的偽裝著呼之欲出的慌亂。
“怎麽了?”
宛秋麵上的笑容和她的聲音一樣不可控製的顫抖著:“什麽怎麽了,歸螢你才睡了幾個時辰,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外麵這麽吵我怎麽可能睡得著,到底怎麽了?”
“真的沒什麽,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卓影動作僵硬的連連拉著被我掀開的被角,“薩容姑娘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在這裏躺好……”
“我如果要下床你們倆攔得住我嗎?”我沉聲道,“去把窗戶打開!”
兩個人瑣碎的動作被我這一聲吼得同時停止下來。對著我堅決而淩厲的目光,許久,還是宛秋歎了一口氣,轉身將內閣的小窗豁然打了開來。
隨著絲絲縷縷的冷空氣一起湧入房間的,還有愈發尖銳刺耳的嘈雜聲音。我細細辨聽,這中間似乎有來自桃銷樓內,東市長街外的各色男女百姓紛亂而恐慌的腳步聲和哭喊聲;軍隊的喊聲;兵刃相擊聲;以及仿若**四處炸開的劇烈轟鳴聲……
“外麵怎麽了…”
聽我這一問,宛秋的一直在眼眶顫抖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二人交換了一個抑製不住的恐慌眼神,紛紛垂下了頭去。
“快說呀!”
我一把掀開被子,顧不得腹部傳來劇烈的痛楚,挪腿下床向那扇小窗走去。
“——歸螢不要!”
卓影和宛秋伸手來扶,可卻為時已晚,我踉蹌著栽倒在小窗跟前。包裹好的紗布洇出點點鮮血,我用力按著傷口,掙紮著爬起來望向窗外,一時卻驚得呆立在了原地。
窗外的場景仿若人間煉獄——我看見桃銷樓院子裏的人,不分客人倌人,丫頭小廝,都慌亂的尖叫著四處逃竄著。越過前樓去看桃花街的一角,卻見有無數大內侍衛服製的將士,正在與身著深藍色和赤紅色戰甲的蒙麵人激戰。
而再往遠看更是恐怖——無數碩大的火團從天而降,紛紛落在刈州鱗次櫛比的房頂之上,伴著一聲聲巨響炸開粉碎的黑色瓦片,將街道上如鳥駭鼠竄般的百姓的慘叫聲殘酷淹沒。
是天石空掣,居然是赤炎旗的天石空掣。
“是白曉寒…”身旁顫抖的扶著我的宛秋泣不成聲,“他向刈州發兵了!”
“什麽叫向刈州發兵…他們不是隻想逼宮嗎!”
“一個小時以前天才亮起來,這些火團就開始在刈州城裏炸落開了。無數辟水旗和赤炎旗的死士從各處湧出來,見人就殺,往皇宮直奔而去,大內侍衛根本抵擋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