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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宮幡的往事

  刈州皇城??炎陵殿


  蠡侯與宮帷走在出宮的路上,他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麵,一言不發。


  “你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蠡侯被這一聲叫住,回頭望向一臉陰翳的宮帷:“三殿下有什麽想問的嗎?”


  “我當然有,甚至不知從何問起。”宮帷嘴角牽起一個古怪的微笑,“不如從最重要的開始——蠡侯,你是否真心向本王投誠?”


  “自然。”


  “那你為什麽要從離寒趕回來幫老五和連氏?”


  “老臣要救的是義女歸螢,與五殿下無關。”蠡侯轉過身去,“其次要救的,是三殿下和四殿下。”


  話音未落,蠡侯的肩膀已被一把抓住,宮帷粗暴的將他單弱的身體按在宮牆上,甲胄與磚石碰撞發出一聲窒悶的響聲。


  “救我?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宮帷嘶啞的聲音像是被激怒的吐著信子的毒蛇,“你可知為了今天我籌謀了多久;老四花了多少工夫才找到汧淇宮那兩個丫頭宮外的家眷;方知韞多年來好不容易才爬上刑部侍郎之位,今日被你這一攪,直接淪為了階下囚!”


  蠡侯並不去看眼前的宮帷,卻發出一聲輕笑:“你們居然還在玩挾持家眷的把戲,上次萬壽節凶焰的教訓還不夠嗎?”


  “你少站在這裏說風涼話!”宮帷按在蠡侯胸口的手臂又加了幾分力道,“上次我距離得手本就隻有一步之遙,是父皇袒護老大那個草包,才會將事情草草平息!”


  蠡侯的目光緩緩移到宮帷怒不可遏的臉上:“三殿下,你當真以為,陛下想袒護的是太子殿下嗎?”


  “我本以在鬼獄布置下了方知韞,算來此番罪證確鑿,父皇想袒護他也無計可施…可是你!你又來壞我好事,你到底想不想助我登上——”


  宮帷話音未落,侯爺已經出手,他的身法極快,單手繞上宮帷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一個閃身便將宮帷反押在了宮牆上。


  “——三殿下慎言,這是在宮裏。”


  宮帷吃驚不下,貼在宮牆上的臉頰磨得生疼。他奮力掙紮,卻不料蠡侯勁道大得出奇,直如一座大山將他死死按在身下。


  “老匹夫,你瘋了……”


  “瘋了的人是你。你不光行事瘋癲,而且愚不可及!”侯爺手下用勁,聲音卻輕微飄在耳邊,“你真以為當初徐錦是無緣無故反了口?是五殿下挾持住了他宮外的相好,才迫使他對你倒戈相向!”


  “什麽?”宮帷被蠡侯鎖住的手瞬間失去了掙紮的力氣,“是老五?”


  “五殿下一招便將你和東宮治得毫無還手之力,你還天真的以為,單憑小小兩個宮女就能輕易把他扳倒嗎?”


  “可是…可是怎麽會呢,我的籌劃並無破綻啊——”


  “——你當然有破綻!你的籌劃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


  侯爺將宮帷的手抓得愈發劇痛,“五殿下最高明之處就在於,他懂得自己再高明也終究瞞不過陛下的眼睛。你們越是在陛下麵前搞動作,陛下便越會對你們忌憚!你且看他今天在禦前是如何沉默寡言,裝癡扮傻。再看你自己——居然蠢到自己帶人證入殿,你是怕你父皇還下不得決心動你嗎!”


  “可是…可是即便我買通歆兒昀兒惹人懷疑,那方知韞呢,他可是我在刑部最得力的臂膀啊!”


  “所以才說你蠢!那鬼獄裏的可是當朝太子,你居然讓自己的人做假供狀?”


  侯爺的聲音已帶了幾分慍怒,“你比誰都知道陛下是如何疼愛幬兒,今日那張供狀所述與宬玄宮的結果大相徑庭,刑部已成棄子。你這個時候再讓你其他爪牙出手,隻會讓他們一個個暴露在陛下眼前!今日若不是我及時接過來,刑部保不住不要緊,好不容易被五殿下鬥垮的太子隻怕也會東山再起!”


  “老五…”宮帷的瞳孔驟縮,身上已失盡了氣力,“我多年籌謀,諸多部署,竟都不如他的一招半式嗎?”


  “論心計你自然不輸他,他勝就勝在讀得懂陛下,抓住軟肋,一招致命。”侯爺將擒著宮帷的手放開,“如今陛下對你已無信任可言。我也隻能幫你把太子按死。你若還想留著命和五殿下鬥,就不要再做任何傻事了。”


  蠡侯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大步向長街的彼端走去。


  “老東西…就算我暫且動不得老五,你的好義女,也必須得死。”


  宮帷揉著自己的手腕,望著蠡侯逐漸遠去模糊的背影,露出了一絲陰險狠戾的笑容。


  ——


  “果然是爽直的女子。”


  瀛妃對我恬然一笑,將盞中剩餘的茶湯倒入木桶中。“幡兒幼時第一次喝蒸青散茶,也是直言喝不慣的。”


  “他…”提及宮幡,我的心中便泛起絲絲甜意,“他和我的口味倒是類似。”


  “是啊,幡兒幼時,也同連姑娘一樣,冰雪聰慧,會說愛笑,極得皇上歡心。”瀛妃倒映著茶盞中碧綠茶湯的眼神蒙上一層塵垢,“隻是後來,他卻變得倔強愚鈍,沉默寡言。也漸漸的,越來越被他的父皇所厭棄。”


  “這是為什麽呢?”


  “連姑娘,可願聽一件幡兒的故事?”


  “卻不知是什麽樣的故事,看娘娘的語氣,倒像是宮幡的一件秘密。”我笑道,“若臣女猜得不錯,娘娘又為何願意將這故事講給臣女聽呢?”


  “連姑娘既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你在幡兒心中的位置。你對他這樣重要,我這個做母親的,又何必刻意同你疏遠呢?”


  心中湧出一股暖流——原來宮幡,他竟這樣愛重我,已經將我介紹給他的母親了嗎……


  “娘娘請講吧,臣女洗耳恭聽。”


  瀛妃對我笑得溫和:“要說這事,還要從十二年前,杛欏族戰勝初國,打下刈州皇城時說起。那個時候,皇上膝下還有一位小公主。”


  “——公主?”我十分吃驚,“臣女從未聽說過,皇上有過任何遠嫁或是過身了的公主啊!”


  “你當然不知道。其實除了皇上,任何人都不該知道。那位公主名為宮幔,乃是一位女婢所出,比幡兒還要小一歲,並未出閣,也從未過身。”


  “既然小公主還活著,又為何不在宮中呢?”


  “她在去向是大衷最大的秘密,隻有皇上一人知道。”瀛妃從沉沉思緒中緩過神來,轉向我道:“連姑娘可知道天神朱雀,古漠公主以及花妖香髓的故事?”


  我想起那個桃銷樓後院桃花樹下,和宮幡的那個夜晚,茫然的點了點頭。


  “十五年前,皇上還尚未定都刈州,杛欏還不是如今的大衷皇族。有一日,一個南境而來的方士來到了杛欏大營,當著全族將士的麵許下預言,三年之後,杛欏一族將建立起中原最強盛的國家。”


  “那個方士的預言,倒是靈驗。”


  “是啊,皇上當時雖不知真假,卻也十分歡喜。隻是那方士提醒,若是杛欏族建立國家,那麽當時還是部落首領的皇上便會成為一個國家的帝王,而帝王的女兒,便自然成了國家的公主。”


  “公主…”我恍然大悟,“是了!那個上古傳說曾經提到過,花妖香髓會寄生於每一個朝代的公主身上,以折磨報複棄她而去的天神朱雀!”


  “不錯。這個傳說雖發源於南漠,北疆諸國卻也盡人皆知。當時杛欏雖未建國,皇上的侍婢卻已有妊將近四個月,而且經大夫診斷,那是一個女胎。”


  瀛妃的語氣平靜古樸:“當時方士斷言,杛欏定都建國之日,便是小公主被花妖寄生之時。皇上焦心不已,連忙詢問破解之道。而方士卻說,神魔詛咒,非人力所能破解。若想小公主免此一難,唯有讓她跟著自己隱姓埋名,雲遊四方,化去王族之氣,免於花妖侵襲。”


  “這…這也太玄了吧。”


  “方士之言雖然玄之又玄,奈何皇上護女心切,生恐將來天神朱雀再臨人間,奪去公主,為禍部族。糾結良久,他最終還是痛下決心,讓方士帶走了當時還大著肚子的婢女。”


  “小公主就這樣被帶走了?那…這和宮幡又有什麽關係?”


  “因著公主的生母是皇上營中的婢女,當時皇上並沒有將她的存在昭告部族。而知道此事的,也唯有已故的昭懿皇後,黎貴妃與本宮而已。皇上告訴我們,那婢女身染惡疾暴斃。我們知道利害,便也不敢多問。這件事情就這麽風平浪靜的過去了。直到三年前,皇上打下刈州。那個方士又帶著小公主回來。”


  “——回來?既然已經走了,又回來做什麽?”


  “這本宮倒是不知。隻是當初杛欏族才定國號,依蠡侯建議,改國姓為宮。我們才搬入刈州,都被這奢華闊麗的初宮所震撼。大人倒還好,唯有當時尚是孩童的四皇子和幡兒開懷不已。而當時又恰逢四皇子的生母蘭昭儀過身,整個皇宮,隻有幡兒終日興奮好奇的跑個不止。”


  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然後呢?”


  “然後,終於有一天,他跑到了他不該去的地方,撞見了他不該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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