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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宮幬的沉默

  “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樣!您聽臣妾解釋,您不要這樣啊!”


  宮幬粗重如野獸般的呼吸噴在我的頭頂,完全蓋住了我的嘶叫。他粗魯而狂暴的撕扯著我的衣服,**已然被噴張的憤怒熊熊勾起。


  “殿下不要!”


  我頭腦一片空白,使出全力推掌出去——耳邊傳來木凳破碎的聲音和宮幬負痛的吼叫。


  我緩緩睜開眼睛,果然看見宮幬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他痛苦得扭曲著粗重的身體,皺成一團的麵孔上仍殘存著憤怒和怨毒。他將按在自己的後腰上手拿開,我噩夢般的看見一抹刺眼的血紅。


  之後,關雎和蒹葭是如何闖了進來,家仆是如何驚慌失措的喊來了禦醫,受了傷的宮幬是如何被眾人抬回書房,我都記的不是特別清楚了。


  蒹葭把一片狼藉的房間收拾好已是戌時,關雎將安神湯端在床邊,看見我隻是呆滯的抱著腿出神,平日裏的舌燦蓮花也隻化作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宮幬,他到底還是知道了我與宮幡的事情嗎……


  宮帷宮幄雖然陰險狡詐,頻出殺招,但我還有桃銷樓和尾教諸人的後援,至少可以想辦法化解;

  侯爺雖然遠在離寒,苦苦征戰,但他帶兵多年,深諳兵法,又有溫召照應,總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一直都沒有看透,其實於我而言最大的威脅,從來都是我身邊的宮幬。


  悔恨不可抑製的蔓延心頭。我為什麽要不顧關雎和蒹葭的勸阻,闖入皇宮去見宮幡?為什麽在蒹葭說話的時候沒有察覺到宮幬就在轉角?


  還好宮幡理智,沒有從汧淇宮出來。今天如果被宮幬抓了現形,那我們便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理智告訴我要趕緊想出對策,應付殘酷的明天。然而我的心卻始終是一團亂麻,完全沒有頭緒。那種聯覺著身體每一寸肌肉和神經的失重感和無力感,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案板上待宰的一條魚。


  奮力掙紮,卻又什麽都無法改變。


  思緒昏沉,不知在床上呆坐了多久,熹微的晨光已經從紗簾透了進來。


  關雎和蒹葭進來得格外的早,兩個人輕手輕腳的走進內室,關雎將燒得隻剩殘灰的炭盆端了出去,蒹葭看到床頭台子上放了一夜的安神湯,便輕聲歎了口氣。


  兩個人以為我尚在睡夢之中,就這樣靜默的在外麵收拾著。聽著她們輕柔的交談聲和腳步聲,我竟感到一種莫名的心安。合上眼睛,便任由疲倦湧入大腦,睡意占據了沉沉思緒。


  醒來的時候,已是午後時分。


  關雎和蒹葭見我下床,忙不迭將早晨擺在桌上的早膳換成了午膳。兩個人如往常添湯布菜,對昨晚之事隻字不提,便仿佛不曾發生過一般。


  我到底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宮幬怎麽樣了?”


  “姑娘放心,太子謊稱偶感體熱,免了今日的早朝,眼下在府中休息呢。”


  “謊稱體熱…”我有些茫然,“他沒向皇上告狀嗎?”


  “沒有。”蒹葭用安撫的輕柔語氣對我道,“奴婢盯了前院一晚上,太子殿下那邊一直沒有半點動靜。”


  “就算他不說,事情也瞞不住啊。”我有些發慌,“昨晚來的可是宮裏的禦醫,怎麽可能不告訴皇上宮幬的傷勢呢?”


  “蒹葭讓奴婢早上去前院探過太子院裏人的口風,聽說太子殿下昨夜看過了傷,當時就打點了禦醫,叫不準將此事宣揚出去。”關雎語氣為難,一雙杏目閃了又閃,良久方才望向我道:“姑娘,不得不說,太子殿下對您…著實愛惜啊。”


  心中忽而一陣刺痛,又立即褪去。


  是嗎,宮幬對我,真的如此寬厚優容,甚至不聽我的解釋,便將事情放過去了嗎?

  這一日我都提心吊膽的待在房間裏,而宮幬也一直沒有來後院。蒹葭曾建議讓我煮一些湯去前院道歉示好,我心裏明白,這般乘勝追擊自然最好,但是卻始終無法說服心中本能的抗拒。


  就這樣過去了一天。


  又過去了一天。


  第三天的我終於忍不住了,便把心一沉,帶著關雎和蒹葭往前院宮幬的書房而去。然而到了書房,房中的書童卻告訴我們,宮幬今早已經上朝去了。


  “上朝?”我有些不可置信,“他前日傷得那樣重,如何上得了朝?”


  “殿下安養這兩日便是坐臥不安,生怕宮裏有所察覺。”書童苦著一張臉,“今天不顧府醫的勸阻,一早包住了腰便上朝去了。”


  回府這一路,我都有些魂不守舍。心中有種莫名的酸澀將免於責罰的竊喜掩蓋得一幹二淨。儲君被傷,茲事體大。而宮幬卻為了我,憑一己之力將事情瞞了下來嗎……


  之後的兩日,我都會在夜臨時分,帶著關雎煮好的雞湯去前院問安,而每次到了書房,迎接我的都是緊閉的房門。


  “太子妃娘娘放心,殿下身強體健,已然無大礙了。這幾日朝中商議五皇子啟程的日子,殿下疲累,眼下已經睡下了。”


  我越過書童看了看透著隱隱燭光的窗紙,心中有些愧疚的低沉:“那你照舊幫我轉告,就說我來過。”


  “是。”


  “你適才說朝中商議五皇子啟程的日子?”


  “是啊,聽說離寒那邊催的急,皇上便議定了明日巳時從正宮門出發。”


  “哦…”


  回到小院,我便心亂如麻。宮幡竟走得這樣急,這兩日被宮幬的事情纏得脫不開身,我甚至沒有時間求助薩容和曲奚,叫她們幫我派人護送宮幡。


  “姑娘,不是奴婢說您,您怎麽能問太子殿下的書童五皇子的事情呢?”關雎看我凝眉苦思,忍不住道,“他若在太子殿下麵前透露一句,我們豈不是又要麻煩了?”


  “不會了,就算他說了什麽,宮幬也不會動我們了。”


  關雎仍自不解,我與蒹葭交換了一個憐憫的了然眼神,兩個人俱是歎了口氣。


  無論身份,大家都是可憐人罷了。


  “雖然宮幬介懷,可我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宮幡全無保護的出刈州城。”我沉下心來,“飛岩旗的人不善武藝,如今刈州也沒有出色的罡風旗死士了。明日我便親自出城,好歹看著宮幡平安走出一程,我才放心。”


  “姑娘何必再出去一趟?”關雎急道,“您想找人保護五皇子,大可叫奴婢傳話去桃銷樓啊!”


  “桃銷樓當然是要去的,刈州到離寒千裏迢迢,我自然不能全程護送。”我憂心忡忡道,“少不得回頭再求薩容她們幫忙吧。明天這一趟我還是要去的,不為別的,我想再見他一麵。”


  “依太子殿下目前的態度,姑娘出府一趟想必也使得。”蒹葭想了想,對我安然一笑,“那明日奴婢就在府裏替您守著,您快去快回便是。”


  我望向關雎和蒹葭,對兩個女孩感激的笑了笑。


  翌日早晨,我待到宮幬出府後,便收拾好行裝溜了出去。今日晨間的東市不像往日般寧靜,朝中大員都去宮門參加宮幡的送行大典,百姓也早早齊聚長寧街,所有人都想看一看這位自幼以平庸頑劣著稱的五皇子殿下,穿上戰袍之後,會不會有幾分少年將軍的樣子。


  我避開人群,徑直往城門口跑去。出城還算順利,守城的士兵似乎想盡快清除城門口的人流,幾乎對出城的人毫無盤查。


  我使出輕功,往鏈月山的方向跑去,尋了一處低矮的山包藏了起來。鏈月山的積雪相照上次來,已經化去了不少。春寒料峭,嚴寒的冬天到底是走到了盡頭。


  我不禁唏噓,宮幡曾在鏈月山爽約於我,後來五旗集會,我又曾爽約與他。這個地方本該是我們緣分的終結,卻機緣巧合的,成為了我們愛情的開始。


  太陽緩緩從東方的天空升起,轉眼已是巳時一刻。我聽見遠方傳來車輪滾動和馬蹄交踏的聲音——宮幡出城了。


  果不其然,不久後官道那頭便冒出了騎在馬上的宮幡的身影,我從未看過他如今日這般身著一襲甲胄,雖遠遠瞧不清樣貌,但他膚色光潔白皙,氣質蓬勃英武,倒當真頗有一種龍驤麟振的少將氣派。


  他後麵緊跟著的便是一大隊車馬,每一乘馬車上都載著堆得滿滿當當的糧袋衣包,浩浩蕩蕩,足有五十餘乘。


  一行人緩緩向我的方向行進,我將自己藏好在枯敗的雜草之中,一時間,竟希望宮幡能夠向我的方向望上一眼。


  然而宮幡並沒有察覺到我,他直視著前方,不徐不疾的經過了鏈月山群的土丘。我在車隊走出二三十丈遠後,悄聲撥開長草跟了上去。溫靈的內力不俗,擁有使腳步落地輕捷如羽的能力。我就這樣悄悄的跟著他們,順著官道一路往西南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太陽已經不知不覺移至天空正中。我推算著路程,幾乎已經從刈州跟出了五十裏。


  如今路旁盡是雜蕪的荒草,荒草兩邊便是一望無際的玉米田。一堆一堆的秸稈堆成小丘,散落在田間各處的空地上——這種地方,應該是不會有危險的了。我心想。


  就在戀戀不舍的停下腳步,意欲返程的時候,一陣窸窣的腳步聲突然傳入耳中,回頭望去,我驚恐的看見,數不清楚的黑衣刺客從那一堆堆秸稈後跳出來,揮起尖刀向宮幡的車隊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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