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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卓影的計謀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望向窗外——卻見清冷的月光之下,十數個黑衣身影筆直的從晦暗的天空中落在了庭院中,齊齊向書房走來。


  “他們來了,給我衝!”


  侍衛們原本已是昏昏欲睡,乍聽我一聲長嘯,無不頓時醒過神來。眾人破門而出的一瞬間,我看到宮帷的臉上,出現了一如我期待的錯愕神情。


  三十名侍衛一時間齊齊從書房和院中各個角落衝出,那十數個黑衣人頓時警覺,紛紛使出輕功跳上房頂,往同一方向逃了出去。


  “還不跟我追!今夜他們要是跑了,你們寰親王便是這刈州的千古罪人!”


  “——慢著,這與我有何幹係……”


  宮帷緩過神來,遲鈍的追出書房。可是哪裏還來得及,三十名侍衛慌亂之下,早已跟著我跑得遠了。


  這一廂我們對那十數個黑衣人窮追不舍,轉眼便追到了長寧街。時值午夜,又逢瘟疫,平日熱鬧繁華的長寧街空無一人。我們追著那十數個黑衣人到了城門口時,他們突然轉向我們,紛紛拔出了長刀長劍。


  “歸螢!”黑衣人中個頭最高的段冥霍地扯下麵罩,對我高聲喊道,“就是現在!”


  我點頭回憶,抽出訇襄劍的下一秒,遽然縱身躍起,向後一砍,正中兩名寰親王府侍衛的喉頭。


  剩下的侍衛見我突然倒戈相向,無不嚇得傻了。然而哪有喘息的機會,黑衣人早已奔到麵前,一刀一劍砍了過來。


  雙方頓時陷入激戰。


  然而區區三十名侍衛,那是段冥,薩容,曲奚和其他黑衣人的對手。短短數招拆下,淒厲的慘叫聲便已戛然而止,黑暗的長寧街,重歸一片令人壓抑的死寂。


  所有的黑衣人齊齊扯下麵罩,對我和段冥拜下道:“屬下等任務完成,就此拜別旗主,副旗主!”


  眾人話音落地,便紛紛將劍架上脖子,一個接一個的抹了下去。所有人都悶聲倒地,直至咽氣之前,都咬緊牙關,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適才還烏泱泱的長寧街,轉眼隻立著我,段冥,薩容,曲奚,還有……


  “…斧?”


  氶斧似在恍神,聽得段冥呼喚,方才摘下麵罩,露出一個似是疲憊,又似是解脫的笑容。


  然後,他遽然揮刀,直直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在段冥一聲哀號中,我看見氶斧似是放慢了鏡頭般的緩緩倒在地上。之後,段冥抱住他,薩容和曲奚圍上去,一切都看不真切了。我的雙眼模糊一片,隻依稀看得到,那鮮紅鮮紅的血。


  鮮紅鮮紅的,紅得幾乎燙得人雙眼發痛的血。


  “副旗主…”氶斧笑望著段冥,眼中沒有一絲淚光。“副旗主,你不要…不要為了屬下流淚。”


  段冥隻是淚如雨下,徒勞的緊緊按住氶鉞插著長刀的傷口,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副旗主,這世上,隻有你…唯有你,是真心對我們兄弟,把我們…當人看待的……”


  心髒遽然傳來一陣抽痛,腦海中沒由來的閃現出氶鉞的麵容。


  那一如他的弟弟氶斧,卻永遠對我目光暖融的麵容。


  “副旗主,我和哥哥都是…苦命的人。氶斧本以為,此生有你庇佑,便可…便可善了了。”


  “氶斧…”


  氶斧的臉已經慘白,綻開笑容的一瞬間,一滴淚水從他的眼中滑落出來。


  “可是我沒想到,遇見旗主之後,氶鉞他…他還是陷了進去……他終究是,是個苦命之人,是個…貪心之人……”


  貪心…?是啊,這一生為人所誤,氶鉞他,心中深處也該是期待著可以有個結果的吧。


  “您勸過他無數次,我也勸過他無數次。這是這人的心啊,一軟起來,就再也硬不下去了。”氶斧的聲氣微弱至極,已是回光返照,“還好他,是為了心之所向而死。我作為他的兄弟,今天這樣下去,也算對他有個交代。”


  “氶斧…你別再說了……”


  “是啊,屬下今天,可當真把這一輩子,一腔子的話都說了。”氶斧最後一次將手搭在段冥的手上,“副旗主,您最是個…最是個心軟之人。您可…可千萬…千萬別走了…走了哥哥的…老路了……”


  氶斧的手無力的垂落下來,像是斷了線的木偶,像是老桃樹的落葉,落得幹脆,落得岑寂,落得不帶一絲流連。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氶斧,有笑容,笑裏還帶著淚。


  有溫度,漸漸從他身體流失的溫度。


  宮帷趕來的時候,段冥已然抱著氶斧的屍體離開了。


  “連歸螢…你!”宮帷看著倒了滿地的侍衛和黑衣人,一臉驚懼,氣喘不止,“是你對不對!”


  “對。”


  宮帷沒有想到我會如此毫不避諱的說出實話。他匆匆看了一眼身後隨他而來的侍衛,再度將驚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話告訴父皇?”


  “我當然不怕。”我麵無表情,“你我都心知肚明,皇上從來不信沒有證據的話。”


  “沒有證據,我的府兵皆是人證!”


  “你的府兵很有可能今晚都活不過去,又如何替你在禦前作證?”


  我身後的薩容和曲奚緩緩上前兩步,宮帷身後的侍衛便嚇得退後兩步。


  “把筋骨草交出來。”


  宮帷麵上微一抽搐,轉而牽起一個猙獰的笑容:“連歸螢,你以為你這一局贏了我嗎?就算我不能去父皇麵前參你,你也沒有證據證明,今夜闖入我府中的盜賊不是你的人!”


  “死人的確不能為我作證。隻是宮帷,既然有黑衣人願意為我赴死,怎麽你便覺得,沒有黑衣人願意為我去禦前作證,是你和宮幄指使他們煉製毒方,為禍刈州百姓的嗎?”


  “好啊…如今我們也算是打明牌了。”宮帷冷笑道,“那既然你可以找你尾教的人誣陷我,我為什麽不可以找我寰親王府的人替我作證,是你設計出今晚這一出鬧劇!”


  “你當然不可以,因為今晚根本沒有人有機會再回寰親王府報信。”我看著宮帷的臉色隨著我每說一個字便紫青一分,“你若不交出筋骨草,我們大可以殺掉你的侍衛之後,將你扔去舊市口的屍堆裏。等你被疫症折磨得隻剩最後一口氣,你的好弟弟宮幄自然會取出筋骨草為你治病。屆時我們隻需時時檢視他的動作,便可以找到筋骨草的下落。”


  “你敢殺大衷皇子?連歸螢,你就不怕父皇殺了你!”


  “比起你的性命,皇上自然更看中刈州千萬百姓的性命。”我對宮帷陰森一笑,“宮帷,昨日宬玄宮前,太子殿下對你說出那樣一番話,你就應該知道,他其實早就忌憚了你。太子尚且如此,那皇上呢?”


  “你…”宮帷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你又不是父皇,怎知他的心思……”


  “很難猜嗎?萬壽節凶焰事件,你狼子野心,已然暴露無遺。皇上之所以命蠡侯殺掉那焰火匠師的妻子,留你一命,無外乎是念及大衷人才凋零,斬殺皇子恐惹朝野心寒。而另一方麵,他也怕你狗急跳牆,做出什麽對他寶貝太子不利的蠢事。”


  “不…不會的。”


  “宮帷,你若安分守己,衷廷或許還有你容身的一席之地。但是你若不知悔改,繼續行凶作惡,傷天害理…那不用你爹出手,我也會了結了你。”


  卓影教的話著實有效,我從未見過宮帷如此恐懼,他的身體顫得不可開交,一張臉紫脹的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把筋骨草交出來。”


  ……


  我們是連夜將筋骨草搬回桃銷樓的,那些封箱保存的草藥,竟被宮帷和宮幄藏在了舊市口最深處,成堆的焦屍之下。


  我們所有人徹夜未眠,桃銷樓找出了所有能夠煎藥的藥罐,煎了百餘份出來,於清晨被樓中小廝送去了西市重症病人聚居的舊市口。而大約隻在晌午時分,他們的病症便神奇的減弱了許多,不但保住了性命,甚至恢複了體力,可以拿出自家的藥罐,自行煎藥了。


  試驗成功後,我便即刻同宮幬入宮,將卓影教過的用計擒獲歹人和毒方,找到筋骨草製成解藥的那一套說辭向皇上稟了一遍。皇上喜得不知所以,加之有宮幬在側幫腔,竟似乎對我的話沒有半分懷疑,不但沒有半句問詢,還撥給我太醫院百餘禦醫,擔架藥罐等醫療用品無數。


  我不敢暴露了桃銷樓,便在全城各處設置分病坊,每處各支一名禦醫和若幹藥童。這一頭宛秋已將解藥藥方印製千份,分發刈州各家各戶。太子府開倉,於舊市口等重災區設置粥棚,並分發熏醋和用於覆麵點鼻的紗巾和清油。


  短短三日,原本肆虐成災的瘟疫便無聲無息的控製了下來,七日之後,最後幾名重症的老弱也從病坊痊愈回了家。


  一場風波逐漸平息,我再無理由在外逗留,便回到了太子府居住,隻能不時以巡查分病坊為由出府來到桃銷樓看望大家。


  卓影被宛秋悉心照料,已然可以自理生活起居。曲奚未得教主召令,也不急於回陵光山,便說留在刈州同薩容探尋叛教逆賊白曉寒的蹤跡。眾人各得其所,生活也算回歸了正軌。


  唯有段冥,在埋葬了氶斧之後,便再未出過房門。每次見我探望,也沒有了往日的歡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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