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宬玄宮前
“真是越說越離譜…”皇上怒極反笑,“是幬兒得知你離開別苑,求朕讓帷兒全城尋你!得知你私闖禁山,是朕讓幄兒帶人去鏈月山捕你!你唱了這一出好戲,不過是想借疫症一事,扳倒幬兒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礙罷了!”
“父皇,不是啊——”
“——若不是你製的疫毒,你又如何懂得製取解藥!”
話到嘴邊別我生生咽了回去——的確如段冥所言,此時說出毒方在我手中,無疑會愈發讓皇上不相信我的話。至於筋骨草的原委經過,更是一字也不能多提。
“皇上,我知道自己已是百口莫辯,您也不願再承認我這個兒媳。”我悲愴道,“但是事到如今,我的生死,太子殿下的清白,都算不得第一要緊之事。如今刈州疫症泛濫,每耽擱一刻便有無數無辜百姓身死!我們須得盡快製出解藥,平息這場無妄之災啊!”
皇上定定俯視著我,眼中的怒火似乎一分分被我的淚水熄滅。
我的話並不誇張。這疫毒乃是毒仙朱喻堂所製,一傳十,十傳百,若不盡快遏製,刈州便至少要喪失半數百姓。而如今南境生亂,衷漠兩國一旦開戰,國都若從內部瓦解,那於大衷而言,便是末世來臨的滅頂之災了。
“你什麽意思?”
“皇上,眼下實乃危急存亡之秋,不是爭論孰是孰非的時候!”我拭去眼淚,直起低伏許久的身體,“兒臣願請命平息刈州疫症,若不成功,以命相酬!”
皇上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神色,他遲疑的望著我堅定的雙眼:“你當真…”
“不錯!兒臣願意先放下一己私怨,解大衷燃眉之急!”我懇切道,“隻是如今筋骨草下落不明,兒臣需要皇上暫赦兒臣為無罪之身,並給兒臣調令禦醫和戶部的權利!”
“你敢和朕講條件?”
“不但如此,父皇還要答應兒臣。若兒臣當真平息了刈州疫情,您便不能再追究這些天兒臣犯下的罪責,並且赦免兒臣那些失手傷害了宮中侍衛的朋友。”
“連歸螢…你可是瘋了,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兒臣知道,從萬壽節宮宴時起,皇上便對兒臣的身份存疑。以致後來發生這許多事,您都不願相信兒臣一字半句。但就像兒臣適才所言,刈州如今存亡一旦,兒臣若能驅散疫情,便是為大衷立下了不世奇功。對於這份功勞,兒臣不求封賞,隻求能將功抵過,重新換取皇上的信任,讓您願意允許兒臣再叫您一聲父皇,便心滿意足了!”
“別高興得太早。”皇上的聲音沙啞低沉,“朕準你所請,從今天起,刈州不會再有人與你做對。隻要你一聲調配,便是帷兒也會聽命。”
我一時不敢相信皇上的話,喜出望外道;“皇上…?”
“三日。”皇上背過身去,不再看我一眼,“你隻有三日時間。三日之後,刈州若還有災民因疫症身死,朕便將你和你的那些江湖朋友,綁到舊市口施以火刑!”
周身仿若被萬千鋼針齊齊紮下般傳來一陣刺痛,隨後便是一陣無力的麻痹。
三日……
“好,三日之後,兒臣若不能控製疫情,便任由皇上處置。”
從宬玄宮出來的時候,我的意識還有些恍惚。天邊紅日將落,已是黃昏時分。
“怎麽樣?”
前方的聲音並不是段冥的清澈柔和,我有些怔怔抬起頭來,迎頭便對上了宮幡的目光。
“你怎麽來了…”
話音未落,淚水不知為何竟如斷線珠串般簌簌落下。我的視線模糊不清,卻隻定定凝望著他的輪廓,久久不肯移目。
“我都聽說了。”
許是錯覺,許是我的樣子實在狼狽落魄,我似乎看見宮幡也留下了心疼的淚水。他緊緊抿著嘴唇,目光是無盡的痛惜和無奈。他白狐皮大氅下的拳頭攥的發白,顫抖著不肯挪身上前,似乎艱難的在與抱住我的欲望做著鬥爭。
“是我沒用。”
才想說些什麽,越過宮幡的肩頭,我看見一紅一紫兩個身影急急從長街趕了過來。
是宮幬和宮帷。
“連兒!”
宮幬看見了我,便急急跑了過來。我有些心虛的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不去看宮帷向我投來的異樣目光。
“太子殿下,事到如今你還要袒護這個賤人嗎?”宮帷不知哪來的一股惡氣,“四弟如今被她重傷躺在府中,您身為長兄,如此態度豈非寒了兄弟之心!”
“休要聒噪!”宮幬將我摟在懷中,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宮帷。“事情尚未查清,怎麽能這樣和你大嫂說話?”
“殿下明鑒,鏈月山上我的確見了四殿下,可是我絕對沒有傷他啊!”
“你還敢狐媚!”
“——放肆!”宮幬登時勃然,“老三,你平日的禮義道德都學到哪裏去了,進宮一路以來連連講究連兒的是非,你這是要對未來的皇後不敬嗎?”
“臣弟不敢…”
我躲在宮幬懷中,斜眼睨著宮帷咬著牙垂下頭去,而一旁的宮幡在兩位兄長來時便拭去了眼淚,隻安安靜靜立在一旁,恨不得化作空氣一般。
“連兒放心,老三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相信。”宮幬白了躬身而立的宮帷一眼,轉首對我柔聲細語道,“我會向父皇好好求情,不會由著你被某些心懷不軌之人誣陷……”
“殿下信我,我便別無所求了。”我從宮幬懷中掙出,直視向宮帷道,“隻是三殿下來告黑狀,也是著實晚了一步。父皇已經答應不追究我諸多罪名,並由我全權負責京中疫情。”
宮帷的臉上仿若蒙著一團濃厚的濁霧,怨毒的對視著我毫無懼色的目光。
“連氏,你果然好本事。”宮帷忽的綻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隻是卻不知道,如此泛濫成災的疫情,你獨自一人,要借誰之力幫你控製?”
“我既然答應了皇上,便隻有我的謀劃。怎麽三殿下何時變得這般好心,竟關心起我的事情來?”
“倒不是我好心,隻是事關大衷運數,臣弟不得不替大哥憂心。”宮帷的目光陡然轉向一臉困惑的宮幬,再度躬身下拜,“太子殿下,臣弟同連氏素無仇怨,本無須處處針對。即便殿下認定臣弟心懷不軌,那今日來找父皇告知四弟負傷一事,又何須再再跑一趟太子府,輾轉下來,倒讓她占了先機,在父皇麵前辯白一番?”
宮幬微眯了雙眼,似懂非懂,卻又不置可否。宮帷看宮幬並未出言責罵,忙繼續道:“實是臣弟憂心,此女身份成謎,恐有江湖背景,她苦心孤詣潛入太子府接近殿下,無人可知其真實目的啊!”
“你不要挑撥離間!我身為太子妃,自然事事為了太子!”
“是嗎?你若事事為了太子,做任何事前可有告訴過太子?”宮帷步步緊逼,“你被父皇送去別苑後可有聯係過太子?是誰助你逃回刈州,又是誰和你上鏈月山,闖宬玄宮?敢問太子殿下,連氏這些天種種謀劃,還有她向父皇請命負責京中疫情之事,可有對您說過一字半句?若是為您,臣弟自然無話可說。但若別有目的,臣弟請太子殿下千萬當心啊!”
“殿下,你不要聽宮帷挑撥,我——”
“——你的那些同黨各各身懷絕技,心狠手辣,絕非尋常的江湖劍客!太子不妨細想,連氏居然認識可以一招殺死十數侍衛,一劍闖入大內禁宮的奇人異士,她的身份實在可疑啊!”
“大嫂當然不認識那些武林高手,他們都是我找來的。”
眾人驚訝的目光齊齊落在宮幡身上,他本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幾乎讓大家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
“老五,你說什麽?”
“大嫂的確有心防著三哥,那是因為三哥功高震主,早已名聲在外。”宮幡蹙著眉頭,眼神是清澈的無奈和無辜,“隻是大嫂初嫁,又深知大哥友愛兄弟。惟恐向大哥進提防三哥之言,會惹得大哥不快,這才求助於我。畢竟我曾流連民間許久,認識許多武林高手。也多虧了他們幫著大嫂,否則如今大哥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大嫂了呢!”
“老五你胡說什麽!”宮帷目眥欲裂,“連氏同你話都沒說過幾句,怎會平白求助?便是求助,就你那點能耐,又怎麽會求助於你!”
“我是大衷除了三哥四哥以外唯一的皇子,是大哥唯一能夠信賴的兄弟,大嫂怎麽不會求助於我。”宮幡哀傷的看著宮帷,“三哥,這些年來你屢建奇功,作為弟弟我本不該對你說這些話。隻是你身在親王之位,將來做一位輔佐大哥的賢臣不好嗎?難道一定要挑撥得父皇厭憎了大哥,你才開心嗎?”
“老五…你真是失心瘋了,你怎麽說得出這種話!是誰教你說的!”
“先前種種,不過是我們宮家的事情,可是如今大哥已然娶妻,難道三哥為了爭位,甚至不惜牽累外人嗎?”
“老五你放肆——”
“——你才放肆!”
宮幬一聲暴喝,震得諸人皆是一凜,宮帷宮幡哪裏還敢再辯,一時俱是屏息斂氣,紛紛跪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