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喻堂
氶鉞跑到我們麵前猛然刹住腳步,我有些赧然的看著段冥和薩容,果然看到他們俱是一臉驚疑的神色,驚的是氶鉞帶來的消息,而疑的,是氶鉞對我愈發遮掩不住的關切。
他氣喘籲籲的看了我許久,方才遲鈍的注意到姬旗主和段副旗主也在一旁。尷尬的抹了抹自己緊鎖的眉頭上一層冷汗,便緘默的跪了下去。
視線隨著氶鉞下移,我驚恐的看到適才那越來越痛苦的太監竟突然吐出一口鮮血,雙腳虛軟的蹬了幾下,便咽了氣了。
“…宮帷想殺我?”
“不錯,而且三皇子並非是借由疫症來殺您,而是為了除掉您,製造了這場疫情!”
“——製造疫情?”段冥驚得瞪圓了眼睛,“你說這不是刈州時疫,而是人為散播的嗎?”
“不是散播,是製造!”氶鉞失聲道,“屬下親眼看到,他日前密會了一位來自南境鄯闡城的朱藥師,要來了一張毒方,然後在府中按方配藥,配成後將藥投入了西市的一口井中,數日之後,用過井水的百姓便都發了症候了!”
“朱藥師…”薩容肅聲道,“可是鄯闡五仙教的朱喻堂?”
“正是!”
“那是何許人也?”
“朱喻堂是鄯闡城五仙教初代教主的異母胞弟,其煉蠱製毒之術舉世無雙,江湖人稱毒仙。”薩容蹙起眉頭,似是緊張至極,“鄯闡城地處古南詔遺境,蛇蟲遍布,毒草叢生。其本土教派五仙教更江湖第一毒教,我尾教百年來屢屢強攻,直到前罡風旗旗主羽翮天王時期,方才將其一舉殲滅。”
“那朱喻堂我也略知一二。”段冥接道,“當年五仙教初代教主朱喻摩臨死前將教主之位傳給其子,朱喻堂便憤而離教,從此不知所蹤。可是按說他是與仇翁同代的人物,罡風旗白刹羽在位期間,江湖各大教派,各路高手皆被屠戮幹淨,他又怎麽會保住性命,在十數年後出現在刈州,為衷國三皇子所用呢?”
“誰知道那個老不死安的什麽心!我隻知道,此次疫症若是他製出的毒苗,那刈州便是大難臨頭了!”薩容恨道,“氶鉞,你可知道他如今藏身何處?”
“哦…屬下知道。”氶鉞不料薩容會突然問話,緩過局促繼續道:“屬下不光知道朱喻堂的落腳之地,還知道與他接頭之人的住處!”
“接頭之人?你說宮帷的人嗎?”
“不錯,屬下曾見過她與林喻堂的藥童碰麵,並一路跟蹤到了住處。”氶鉞向我道,“那個女子原是澂郡王府的人,想是三皇子怕露出馬腳,便讓四皇子替他安排了一切。隻是那女子也並沒有多麽老道謹慎,反而是個尖聲尖氣的大嗓門姑娘,很是惹眼,極易追蹤。”
我的心倏地一緊,聲音陡然揚高幾許:“——大嗓門?你可記得她的樣貌!”
氶鉞不意我會有此一問,努力回憶著緩緩道,“屬下一直是背對著她,倒並未在意她的樣貌。隻依稀記得,她身量小巧,瓜子小臉,長得甚是清麗。”
我幾乎驚得無法呼吸——依氶鉞的形容,那女子竟與水晴一般特征!
“歸螢?你怎麽了……”
“什麽…”聽見薩容的呼喚我才緩過神來,興奮的抓過段冥與她的手,“我們得去一趟宮幄的澂郡王府,我要去找那個女子!”
“澂郡王府…”段冥一頭霧水,“難道不是要帶著這些有毒的飯食,進宮向皇帝告發三皇子嗎?”
“我們放倒了宮裏的侍衛,還害死了一個太監,現在回宮,隻會被皇帝以為是歸螢自己給飯菜下毒,誣陷三皇子。”薩容緩緩分析,轉首向我道,“我們的確得去澂郡王府拿到疫症的毒方,隻是歸螢,在這之前我們要先去抓到朱喻堂,逼他交出治療瘟疫的解藥才行。”
“抓朱喻堂急什麽,他活生生一個人,難道還能消失不成!”我不耐煩道,“何況以你的醫術,何愁製不出瘟疫之毒的解藥。”
“你當我是神仙嗎?那可是毒仙親配的毒方!”薩容笑道,“他雖不會消失,但難保我們闖入澂郡王府後他不會得到消息。到時候他若跑了,你又哪裏還有人證為你指證三皇子?”
“我不管宮帷,我也不管朱喻堂!”我急得幾欲落下淚來,“薩容,你不明白,那個替宮幄與朱喻堂聯係的人可能是我的朋友水晴啊!”
“——我當然明白,我又不傻,在你適才問氶鉞那個女子的相貌時我便猜出來了。”薩容沉聲道,“歸螢你冷靜一點,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找到她。隻是如今刈州被五仙教的餘孽攪得天翻地覆,我身為尾教飛岩旗旗主,自該向陵光山稟告。屆時教主得到了消息,隻怕你這個罡風旗旗主第一個便要被問罪!”
“是啊歸螢…且不說誅殺異教殘餘是我們罡風旗的要務。依氶鉞所言,那三皇子是為了除掉你才找朱喻堂製出疫毒的。眼下刈州數不盡的百姓遭受著瘟疫之苦,我們於情於理,都不該袖手旁觀啊!”段冥也拉過我誠懇道,“你想去澂郡王府認人,我陪你去便是。隻是即便要行動,好歹也要等到入了夜才方便啊!”
心中適才竄起老高的火緩緩熄滅,我放開攥緊段冥與薩容的手,一口口長舒著氣。
“是我思慮不周,那就先去抓朱喻堂,再去澂郡王府認人。”我仍舊有些失魂落魄,“氶鉞,把具體位置告訴我,你還是繼續回宮帷身邊,替我探聽著消息。”
“是,那朱喻堂現下便藏身於西市外五道綠柳街的小醫館中。”氶鉞對我揖了一揖,“至於澂郡王府,屬下說不清楚,還是晚上與旗主同去,再行帶路吧。”
“你今日能知道三皇子這些事情,自然是平日用心,成為了他的心腹的緣故。”段冥露出擔憂的神色,“若是如此,你再頻頻出來,豈非將自己置於險境?”
氶鉞閃了閃睫,一張方正的臉上露出少有的羞赧神色,“多謝副旗主掛心,屬下心中有數…若無別的事情,屬下便先回府了。”
“那好,你萬事小心,我們晚上再見。”
氶鉞向段冥點了點頭,又向我與薩容一一拜過,便施展輕功飛得遠了。我們三人清理過別苑的小院,便火速進城往西市飛奔而去。到達綠柳街時,已是黃昏時分。
我們為防朱喻堂用毒,紛紛閉氣掩麵。然而闖進醫館時,除了後院一個藥童在晾曬藥材之外,整間醫館哪裏還有別人的身影。
“——說,朱喻堂在哪?”
段冥三兩招便將那藥童掀翻在地,提起侓慛劍指向了他的麵門。
“什麽林喻堂…家師隻是個——”
薩容不由分說,以迅雷之勢抽出玉裳劍,照著那藥童大腿便是一抽。鮮血汩汩而出,我有些驚疑的發現那血液竟是淺淺的淡紅色。那藥童先是一呆,覺出痛來便嚎啕大哭,不用人問,自己便像抖米袋一般說了起來。
“幾位高手饒命,家師昨日便被澂郡王府的裴姑娘帶走了。藥方也在裴姑娘手裏,師父入府煉藥,小人雖也搭過手,但也不過是些添柴運藥的粗重活計,並不知道那藥方的內容,還請幾位高手饒命啊!”
“裴姑娘…”我激動的拉著段冥低聲耳語,“真的是水晴!”
“那個裴姑娘長什麽樣子,她什麽時候將你師父帶走的,你師父走前可同你交代過什麽?”薩容揮著柔若白練的玉裳劍凶狠道,“你好歹同你師父進府一起煉過藥,又豈會一味都不記得,若敢扯謊,仔細你另一條腿!”
“女俠…您饒過我吧!師父為四皇子做事,一向不肯向我透露半分內情,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撒謊!”
薩容再度狠狠揮劍,卻抽在了適才那道淡紅血液的傷口上。這一下用力更猛,直抽得血花飛濺,筋骨立現。那藥童望著自己露出森白骨骼的腿,一聲怪叫便昏厥了過去。
“廢物。我須得將他帶回桃銷樓,再細細審問。”薩容將劍收回腰間,“他這血也有古怪,我得問明白才是。我們還是分頭行動,我回桃銷樓問話,你們去澂郡王府找人。”
就此議定,我們便出了醫館。
行至東市,薩容接過段冥扛在肩上的藥童,便自行往桃花街的方向去了。與她分別後,我的頭腦方才安靜些許——宮幄將朱喻堂帶走,定是料想到了我可能會查到他的身上。以此推想,我來澂郡王府也勢必在他算計之中。若真如此,又會不會是一招請君入甕之計呢?
行至東市裏十道的澂郡王府門前之時,天色已然不早。我和段冥看到氶鉞一身黑衣肅立在澂郡王府高大的朱銅府門前,眉頭緊縮,似是十分緊張。
“旗主,屬下原本猜測,四皇子是故意引您前來盜取毒方。”氶鉞低聲迎來道,“隻是自屬下半個時辰前來此,澂郡王府的所有門都緊緊關著,這是不是說明…”
“——說明這裏真的有他不想被我發現的東西,宮幄慌了。”我振奮道,“他之前提走朱喻堂,並非是料到了我會找到他,而是另有什麽別的,不可告人的原因。此行我們或許不光能夠找到水晴,還可以找到朱喻堂,要出治療疫症的方子。”
“隻是.……我們該怎麽進去呢?”
段冥話音剛落,我們麵前的澂郡王府大門便緩緩從裏麵開了。在我驚訝的目光下,氶斧緩緩從門內的黑暗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