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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被冤下獄

  “連氏,你未免太瞧得起本王。”宮帷冷笑道,“宮中侍衛個個從祖上起便是我杛欏族英烈,論身家隻怕比你還要高貴些,又豈會輕易被本王收買!”


  “天子麵前如此狡辯,你當真是厚顏無恥!”我向宮帷啐了一口,轉首對皇上誠懇道,“父皇,兒臣今夜若有半句虛言,甘願領受淩遲之刑,死後墜入地獄永不超生!您若不信,大可傳喚元武殿以及元武殿到此處沿路輪值守夜的所有侍衛過來對峙,兒臣不信他寰親王當真能收買了這所有的人!便是他手眼通天,兒臣也請求陛下下旨征問一炷香前時候經過元武殿到此處的所有宮女太監,若有一人說見過半個侍衛,兒臣甘願伏誅!”


  宮帷見我說得真摯,不由走到皇上身邊急道:“父皇莫要聽此妖女胡言!若真要如此大肆尋人問話,豈非驚動了半個皇宮的人,屆時我們皇室的顏麵何存!”


  “兒臣也將嫁太子殿下,也顧惜皇室顏麵!可是父皇,顏麵又哪裏比得真相重要,哪裏比得太子殿下與兒臣的清白重要!寰親王今夜步步為營,所謀所求可以想見,還請父皇明察啊!”


  “——父皇,您還要聽這個妖女在此妖言惑眾嗎?她行凶滅口的凶器都被兒臣尋到了啊!”宮帷陡然指向不知何時便在那地麵上一根血跡斑斑的鋼鞭道,“今夜還是兒臣把您叫來,若是兒臣是那個心有不軌之人,豈非自掘墳墓!”


  氶鉞突然起身,將鋼鞭拾起呈了上來。映著火光,我看到鞭上幹涸成黑紅色的血跡,頓時明白了氶鉞的意思,不由心中添了幾分底氣。


  “你為什麽叫朕過來?”


  皇上突然開口,宮帷有一瞬的癡怔:“…父皇?”


  “如此夜半三更,若無宮中內應告訴你有人會來,你怎麽敢叫朕前來?”


  “父皇,父皇您誤會兒臣了,兒臣是——”


  “即便是你料事如神,料到連氏今夜會來。帷兒,你又沒有讓這凶徒說出實情的能耐,卻又為何叫朕來這一遭呢?”


  “父皇恕罪!是兒臣行事魯莽,擾了父皇休息。”宮帷慌張道,“實在是守衛縲室的侍衛看到連氏闖來,怕被滅口,一時情急便告到了離這裏最近的兒臣宮裏。兒臣怕連氏殺了這凶徒,自己又拿不定主意,這才叨擾了您啊!”


  “侍衛怕被我滅口,便跑到你宮裏求援?”我冷笑不止,“還有這把鋼鞭,分明是你一早放在這裏想要栽贓於我,父皇,您隻瞧鞭上——”


  “夠了!”


  皇上一聲低喝,我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再說。宮帷對著皇上急得臉色發紅,一時卻也不知作何言語。皇上並不理會我們,緩緩移步到了那焰火匠師身前。


  “西市裏六道,槐花街,三十六號。”


  那焰火匠師聽聞皇上此言,身體遽然開始了劇烈的抽搐。他想要爬起身來,奈何實在失血過多,唯有負痛伏在地上,用恐懼的目光望著居高臨下的皇上。


  “朕知道朕的兒子還沒有找到讓你開口的方法,是因為這方法,已經被朕先找到了。”皇上的聲音並不尖利,卻令人聞之生寒。仿佛雕著龍紋的漢白玉石上,覆著的厚厚冰層。“那是你的家吧?”


  “父皇…您?”


  “為免夜長夢多,就在今夜你們各人回宮之時,朕便叫人出去查清了他家的住址。”皇上再度垂首,對那匠師狠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再不說出幕後主使,朕就將你的家人帶入宮中,在你麵前一個個剝皮抽筋!”


  焰火匠師的呼吸變得異常劇烈,他用充斥著膿血的雙眼望向皇上,似是想哭,卻隻從喉中發出了一聲怪異而淒慘的叫聲。良久,他陡然厲聲高呼:“五皇子!草民不能為你除去賊父奸兄,草民對不住您!這就以死謝罪了!”


  他說罷,狠命便往將頭往牆上撞去。眾人早已被他的話驚得呆了,待回過神來,已是滿地滿牆的鮮血淋漓了。


  我驚得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緩緩轉頭望向宮帷,我詫異的發現他此刻的表情竟同我一般無二。卻見那瀕死的匠師仰在地上,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他紅得可怕的雙眼緩緩掃視著房中眾人,最後定在了我的身上。


  他使出生命的最後一絲氣力,抬手指在我的臉上,顫聲道:“勞…勞你替我,向她轉告一聲,把房子…房子兌了,換些銀錢………趁著年輕,另找戶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吧。我今生…今生對她不住,可別再…別再等我回家了……”


  他一語未完,眼珠便已翻了上去,氣盡而亡了。


  “父皇!”


  我從未見過宮帷這般激動的神色,然而皇上並未睬他,隻定定瞪著站在原地全然無措的我。良久,方顫聲說出一句:“把她給我拿下,關進內獄!”


  之後,任憑我再如何辯解,皇上也沒有多說一句。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押住我的雙臂,不由分說便將我帶到了宮門口不遠處的皇宮內獄。這內獄不像關押那焰火匠師,不光守衛森嚴,就連各間牢房之間的隔斷都是生鋼所鑄,一看便知是用來囚禁重囚的地方。


  而宮幡,是在我進來的一個時辰之後被推入我隔壁的牢房的。


  彼時已是深夜時分,我的思緒已經從那焰火匠師對宮幡的控告和臨死前對我莫名其妙的囑托的震驚中漸漸平複。可是看見他的臉的一瞬間,我又頓時困倦全無,一個打挺從幹燥冰冷的稻草上站起身來。


  “是真的嗎?”等關押他的侍衛離開我才開口,“那個焰火匠師的話,真的是你嗎?”


  他沉默許久,方才轉首望向我的臉。


  “你說呢?你覺得是——”


  “——不是。”我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那又是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被皇上關到這裏都不知道為自己辯解一句?為什麽那個匠師要陷害你?”


  “你怎知我沒有為自己辯解?”


  他定定望著我的雙眼裏似是有點點星火。良久,那星火像是湮滅了一般,他有些懊喪的回過頭去,坐在了鋪著細碎稻草的地上。“我的確什麽都沒說。那個人用自己的命把髒水潑到我身上,父皇已經深信不疑,我說什麽他都不會聽了。至於他為什麽咬我……我也想不明白。”


  “皇上已經拿住了他的家人,如此這般,他還敢咬住你,必然是有了不會被你輕易翻盤的把握。”我越想越急,“如今連我都進來了,又有誰可以指望呢?”


  我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牢中狹小的空間裏團團轉,宮幡卻隻在地上抓出三兩根最長的稻草閑閑把玩著,直到我說到最後一句,他才抬起頭來望向我,臉上竟還掛著一絲類似期待的興奮表情。


  “若你沒有被牽連,你會想辦法救我嗎?”


  “你…都什麽時候了!”我狠狠白了他一眼,繼續徒勞的轉著圈,“這說來也怪,那匠師若一心害你,也該指哪打哪,又為何要拉我下水呢?”


  “你會嗎?”他對我的焦急全然不在意,仍舊不依不饒的追問著,“若今夜你在外頭,你會想方設法的助我脫困嗎?”


  心裏竄起一股火來,我怒目向他,迎麵卻撞上了他仿佛盈溢著星河璀璨的目光。我一時有些癡怔——那樣的星光,我已經很久沒有在他的眼中看見過了。


  “會!”我沒好氣的嚷道,“你若無辜,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可是現在我跟你都被皇上關在這裏,說這些廢話有什麽用!”


  看著我脹紅的臉,宮幡不知為何竟笑了出來。他笑得是那樣開懷,似乎渾然忘記了自己此刻身處內獄之中。


  良久,看見了我狠狠盯在他臉上怪異而怨毒的目光,他方才勉強收住笑容:“哎呀…好了好了。我隻是在想,或許這一次,人家的目標本不是我也說不定啊。”


  “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想啊…”宮幡站起身來,把臉貼在隔開我與他牢房的鋼柱上,“這焰火匠師本是大哥為了給父皇壽辰驚喜,私自邀請一手聯係的。若是出了事,眾人最懷疑的自然是大哥啊。”


  “你這不是廢話嗎!”


  “所以在慶頊殿前,他還按著計劃,口口聲聲在向大哥求救。”宮幡仍自閑閑擺弄著手中的那幾根幹草,平白竟有幾分大男孩的可愛。“可是你深夜闖宮,這卻是他計劃之外的事。而他那時也意識到,或許大哥本不難對付,若能先削去你這個臂膀,東宮便相當於既失去了一位冰雪聰明的軍師,又折損了一位有勇有謀的前鋒。”


  “你的意思是,今夜他的目標原本就是我…”我緩緩道,“那他誣陷你又是什麽道理?”


  “就算以命告發,區區一個平民,又隻有口供,他也清楚這一切並不能撼動父皇對東宮的信任。而反其道而行,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可信,他便挑了一位父皇最疏離,最不信任的皇子下手。”


  宮幡的語氣閑適,便像在與我討論明早吃什麽一般:“畢竟事發之時,隻有我不在慶頊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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