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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忠仆

  “關雎!”


  身後的蒹葭一聲驚懼的嗬斥,忙跑到大門邊,確認無人聽見,才將門關上重新跑回到我身邊。


  “你平白說這種話,不是給姑娘招罪嗎!”


  “這不是沒外人嗎…”關雎自悔失言,悻悻的瞥著窗外,嘴上仍自倔強道:“昨晚你明明也說想不明白的……”


  “我們下人的私話,豈能汙了姑娘清聽!”


  “——沒關係,也難為你們為我著想。”我笑著撫了撫蒹葭白玉般的手背,“帷幄二子覬覦儲位已久,這麽多年還沒能得手,是因為宮幬還有皇上的寵信在。加之蠡侯一眾老臣擁護,宮幬的太子之位,接著幾年應當還坐得穩。”


  “可是姑娘,有些事情您也不得不考慮啊。”蒹葭也忍不住,插嘴道,“皇上年紀大了,侯爺又是個仁弱的性子,太子想依靠這兩位又能依靠幾年呢?再說南漠,他們近年屢屢在邊境尋釁生事,而這些動亂一直都是寰親王的兵部出力平息。我朝是戰馬上得天下,最重軍功。三皇子如此功高,您不得不替太子擔心啊!”


  我看著蒹葭急得微微有些發紅的麵頰,心中暗驚——這丫頭平日不聲不響,卻事事藏在心裏不說,著實是個有成算的。


  “蒹葭,你能為我思慮到這般,我感謝你。”我對眼前誠摯的少女笑得篤定安閑,“不過正如關雎所言,我嫁入太子府並非有心依附,不過另有所圖,別無他法罷了。皇上百年之後,儲位若真有變易,屆時我也會保全自己和你們兩個,不受宮幬牽連的。”


  聽我此言,關雎便頓時笑靨如花,蒹葭卻隻是定定望著我,沉默不語而已。


  “姑娘對我們說這些…”良久,蒹葭才徐徐開口,聲音如璞玉般質樸沉靜,“便不怕我們是太子的人,轉頭就向殿下告密嗎?”


  “蒹葭,你這是從何說起——”


  “——我既然說了,自然相信你們。”我望著有些著急的關雎,淡淡一笑,“別說你們不是那奸險之輩,便說宮幬,也不會有這般縝密心思,在我身邊安插耳目。我在這太子府舉目無親,若再對你們心懷戒備,就實在活得太累了。”


  自此,關雎蒹葭便愈發對我忠心不二。二人一文一武,一靜一動,著實為我在太子府中的生活添了一筆色彩。


  轉眼已到大年三十,宮幬果然一大早便穿戴齊整離府入了宮。府中各人領了差事忙得不亦樂乎,我尋到時機,打點了侍衛,便讓關雎親自出府,往桃銷樓送了一封給花姨的平安信。還特地囑咐,叫她必得親自交到花姨手上。


  “姑娘別憂心了,快喝盞山楂茶吧。今日太子殿下須得入宮和皇上吃年夜飯,還囑咐府裏獨獨給您備了一桌,您若不多用些,太子回來知道了又要生事了。”


  “除夕團圓夜,我本以為宮幬會拉著我同他一起入宮,我不願去,連尚未大婚名分不正的推辭都想好了。”我接過茶盞擱在案上,繼而冷笑一聲道,“誰料到他竟提都沒提,一早便獨自入宮去了。”


  “姑娘沒有家世,陛下默許您為這太子府的正妃,那是因著殿下早些年多番同陛下鬧過的緣故。殿下知道陛下不會喜歡您,他又是個最好麵子不過的人。此番不帶您去…”


  蒹葭說著便有些尷尬,隻得撐起一副笑臉繼續道,“無論怎麽,倒也合了姑娘的心意,不是嗎?”


  “哼,我原以為他對看重我。此番看來,我倒也不必對他有愧意了。”


  蒹葭苦笑,見我雖並未因宮幬之事神傷,卻仍自怔怔把著茶盞,便心中明白,貼心道:“姑娘放心吧,奴婢自幼與關雎一同長大,知道她人雖粗了些,辦事卻是極利落的。何況太子府距裏四道不過兩條主街,相信她很快便會回來向您交代的。”


  蒹葭的話令我寬慰不少,可我卻仍有其他憂心——


  宮幄,那一日我與他幾乎完全撕破臉麵,幸得巧遇宮幡,經他一番胡攪蠻纏,打破了宮幄給我精心織就的天羅地網。


  然而宮幄那一日的神情我始終深深記著。他的目光是那樣怨毒,若他心懷不甘,意欲報複,派人盯上出府的關雎,屆時我與桃銷樓的關係暴露,卻又當如何呢……


  “——娘娘,府門看守求見!”


  院門口侍衛的高呼聲擾亂了我沉沉的思緒。蒹葭應了一聲“進來”,果見一個穿戴體麵的小子躬身而入,在我麵前跪了下去。


  “稟太子妃娘娘,西市蠡府侯爺求見。”


  我的心遽然緊緊一縮,隨之通身都似乎失盡了氣力。


  侯爺…他到底還是知道了嗎?


  見我默然,蒹葭便問道:“侯爺?他老人家此時不是應該在宮裏雖百官參拜皇上一眾嬪妃嗎?”


  “回姑娘話,侯爺正是從宮裏的方向來的。”


  “既是從宮裏回來,自該見著咱們殿下了啊,如何又專程跑到府上來尋了?”


  “姑娘,侯爺此行並不為見太子殿下,他說,他要見的是太子妃娘娘。”


  “——見娘娘?”蒹葭吃驚不小,“這又是什麽規矩,侯爺身為外臣,怎麽能見太子殿下未過門的嬪妃呢?”


  “——你回去回稟蠡侯大人。”我顫聲打斷,思緒仍舊雜亂,“我是太子內眷,殿下不在,不該擅見外男。”


  “娘娘,侯爺囑咐過,他貿然求見實屬唐突。隻怕娘娘不懂規矩,您若要出來,小的須得攔下,好歹等太子殿下回府之後,再帶您去前院。這期間,他在前院的偏廳等候便是。”


  心中一陣酸楚,侯爺,我當初那般背棄了您,時至如今,您竟對我沒有半字怨言,反而仍舊處處替我著想嗎……


  “在偏廳等,太子殿下隻怕要晚間才能回來呢,侯爺他——”


  “——蒹葭。”我再度沉聲打斷,“我與太子尚未大婚,此時接受侯爺的祝賀,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你去前麵轉告,叫侯爺且回府去,好生過年吧。”


  “娘娘,侯爺還說——”


  “——今晚府門由你看守是嗎?如果晚上太子回來的時候侯爺還沒有走,你就替我告訴太子,太子妃清白要緊,讓他好生送侯爺回蠡府。”


  那看守本還欲再說,但見我神色堅決,雖然心中不解,卻也隻好領命而退。


  見那看守走遠,蒹葭便輕輕上前拿過我手中已經微涼的茶盞,試探著道:“姑娘若有心事,不防說與奴婢聽聽,便是不能解憂,紓解心腸也是好的?”


  念及侯爺,我的心腸本就已經軟到了極處。此刻又聽蒹葭輕聲軟語的貼心慰藉,哪裏還忍得住眼淚,鼻子一酸便已抽噎不止。


  絮絮將鏈月山被捕,直到借溫召之力逃出府去的事情細細說與的蒹葭,時間已是晌午。仆婦們果然上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關雎尚未回府,桌上不過我與蒹葭二人,卻也隻是唏噓垂淚,相顧無言罷了。


  “侯爺他這些年來苦苦擁立太子殿下,也常來我們府上。底下人見識淺陋,都隻笑他頑固不化,愚守嫡禮。卻不知…原來他老人家是這樣一位重情重義之人。”


  “我愧對於他,蒹葭…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姑娘且寬心吧。侯爺若真怨了您,怎麽會專程來府中尋您?又何必明明心急如焚,卻那般細致周到的為您著想,生怕您見罪了太子?”


  “還好今日他回去了。倘若適才來傳訊的人說他執意要等…蒹葭,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忍不忍得住……”


  “正是這話。或許侯爺在宮中聽到您人在太子府的消息時的確急迫,這才不顧一切的趕來。但是適才他既然聽進姑娘的話回府去了,便可知他老人家已經釋懷。姑娘,侯爺一定是相信您的啊!”


  “他不光相信我,還那麽疼惜我。可我卻隻惦記著舊友們的安危,一心出府尋找……”


  “對了,按姑娘適才所言,您入太子府的目的,便是找尋那位水晴姑娘的下落嗎?”


  “——不錯!”聽見水晴對名字,我的心便又是一震,“蒹葭,宮幬先前又曾欲立水晴為妃,你是太子府的人,你可曾聽過她的消息啊?”


  “姑娘,奴婢原本不過府中管家買來的丫頭,是下人的下人,哪裏能知道上頭主子的事情呢?”


  蒹葭一臉抱歉的苦笑:“前頭那位太子妃娘娘原也是府中婢女,因為容色出眾,性情火熱而被殿下相中。承寵當夜,她不知為何,也是如姑娘您一樣百般推辭,惹得殿下好大的不痛快。而且奴婢聽說,這位水晴姑娘的脾氣極差,講話也是顛三倒四,她不許太子近身,更不許房中留人伺候。隻因殿下疼愛,才一一允準了她的古怪要求。也正是因著守衛鬆懈,才使得她有機可乘,在大婚當夜逃出了府去。”


  “這的確是水晴的性子…”我聽得驚心動魄,卻又不免遺憾,“隻是如你所說,她在太子府的時候便無人親近嗎?”


  “這也說不準,奴婢不是好事的,知道的事情也少。等關雎回來,您可以問一問她,她耳聰目明,或許會知道一些奴婢不知道的秘事!”


  “——姑娘,蒹葭,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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