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石蟒骨
“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連大姐的兩位貴友啊。”卻聽她陰陽怪氣道,“也是,若換了旁人這般喧嘩吵鬧,你家姑娘隻怕早就耐不住性子橫插一杠了,哪裏又輪得到咱們嘴呢。”
我往下掃視,卻見果然早有幾個女孩子探頭出來看熱鬧,至於為什麽不曾出言喝止,想來原因便是目光一時都落在段冥那一身飽滿緊實,線條分明的肌肉上了。
我自知理虧,一時想不出言語辯駁,甘來拉起木桶旁的衣服怯怯遮在身上,回身看了看失去笑容的段冥。段冥從五樓掃視下來,眉頭一皺,沉默著一把將甘來抱在懷裏,起身便大步向樓裏走了進去。
“少俠怎麽這便走了,若是被姐妹們敗了興致,您同咱們知會一聲,咱們個個關緊了窗在屋裏裝聾子便是。”姬薩容扭著腰枝笑道,“您放心,以您這連姑娘藍顏知己,不,是閨中密友的身份,便是縱得那子一把火燒了這院子,咱們姐妹也是不敢一個不字的。否則若被告到花姨麵前,沒得還要被她老人家訓斥咱們不懂上下尊卑呢!”
我不願再聽姬薩容嚼舌,索性在下麵那些不知道事情首尾的伎女們紛紛的議論聲中一把重重將窗戶關上,下樓去找段冥去了。
別的倒沒什麽,隻是甘來本就膽,經此一嚇一時受了寒氣,夜裏眠時囈語不斷,身上竟也微微發燙起來。這可急壞了段冥,見我拿出那許多的好藥仍不安心,又親自跑到裏三街,請了老來從宮中退下的禦醫來樓中細細看過,確認病情著實不重方才舒了一口氣。卻仍半步不離守在床前,一夜不肯合眼。
“都怪我,這樣沒分寸…一早聽你的帶他進來就好了,沒得又惹得這可憐的孩子一場罪受。”
我沒有落井下石,卻也無心出言安慰。
其實在我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盼著甘來遲些康複的。隻因這孩子的體格極好,不過一月光景便養好了先前在樓裏那般辛苦勞作的虧損。如今我又已經替他贖了身,便是再無留在樓中陪伴我與段冥的理由了。
這一廂甘來靜心調養身體,段冥與我得了空閑,便於院中開始了武藝的修習。
起初隻覺段冥所念吐納運氣的心法口訣晦澀難懂,誰知不過半日下來,我便驚喜的發現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並掌握全部的法門。一掌推出,滿院的落葉被掌風帶起蕭蕭飄舞,紛繁落盡,數步之外便露出段冥清晰可見的笑臉。
“好極了,你果然聰慧依舊,不過稍加點撥便能將體內的真氣調運的這般自如,相信再練習個三兩日,便可激發體內的全部內力了。”段冥笑得欣慰而神秘,“現在,歸螢,把石蟒骨拿出來。”
“石蟒骨?”我口裏問著,手上不假思索向腰間探去,將那塊被段冥形容的神通廣大的巨蟒尾骨攤在手心,“你要它做什麽,我體內剩餘潛藏的內力難不成要用它激發出來嗎?”
“非也。石蟒骨本就蘊著無窮無盡的風屬內力,使用者若要以它修習內力,便須得如□□一般,將自身內力盡數注入,使人骨真氣相融,達到可以隨意索取骨中內力的效果。隻是放眼下,除了教主與之前能夠完全駕馭自己全部內力的你,隻怕便找不出第三個擁有如此強勁精純的風屬內力的人了。”段冥娓娓道,“今日我要你做的並不是灌注,而是探知。我要你試著將意念探入石蟒骨中,感受自身以外其餘風屬內力的位置和純度。”
“那是什麽…”我似懂非懂道,“我都不知道要探知的是什麽,又怎麽可能探知得到呢?”
“真氣本無實體,因各人修習不同,所以屬性亦有偏差。”段冥解釋道,“你或許可以將這所謂的屬性理解成你自己懂得的東西,比如聲音,或者氣味。如此一來,隻要是與你自身不同的內力,便可以輕易感知得到了。”
我仍是不明就裏,但見段冥隻是對我鼓勵的微笑著,隻好硬著頭皮閉起雙眼,全神貫注於手中緊緊攥著的這塊冰冷的骨節。
純厚的真氣在體內呼嘯翻湧,一瞬似是在掌心打出一個缺口,汩汩流出縈繞著石蟒骨。
似是錯覺,我再度感到適才還冰冷生硬的骨頭竟慢慢變得溫暖而柔軟,仿佛化作了我掌握的形狀,一片漆黑中,院裏穿堂而過的呼嘯風聲漸漸弱下去,唯餘一片虛無的寂靜。
我屏息凝神,努力忽略掉身旁段冥處傳來的劇烈嗡鳴聲,突然覺得遙遠的某處傳來陣陣微弱的響動,似是,五裏…不,十裏之外。我再細細辨聽,卻似乎那如蟬翼抖動般微弱的聲響似有交疊,仿佛並非單單隻從一處傳來。
“五裏一處,十裏一處。”我猛的睜眼道,“具體的距離我不能辨得準確,但的確是這兩處無疑了。段冥,那到底是什麽?”
“當真是我罡風旗的旗主!第一次便將石蟒骨駕馭得這般嫻熟,果然不同凡響!”段冥讚歎道,“這世上修習風屬術法之人雖少,但在這偌大的刈州城還是有幾位行家的。弱者自不必提,你能一舉感知到兩位高手,已經十分了得了。”
段冥雖誇得盡興,我卻實在沒有過多的驕傲——我心裏清楚這並非自己的賦,不過是溫靈留下的□□記憶冥冥中指引著我巧勁發力罷了。不解之餘,但見段冥仍自喜悅不已,我便也不再深究,照舊繼續練習著對溫靈內力的控製罷了。
色暗得愈發早,不過又一個時辰,段冥便叫我停下休息,隻細水長流,往後再慢慢修習便好。又隻是笑著坐在桃花樹的石凳上望不語,絲毫沒有回房的意思。
“你在幹什麽,不是休息了嗎?”我不解道,“甘來還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
段冥不過略向我眨了眨眼睛,仍舊昂首凝望著愈發暗沉的空,笑得十分神秘。
我一頭霧水,正欲再度發問,忽然耳朵一動,敏銳的察覺到樓頂上風聲騷動。
猛然昂首,卻見井一快四四方方的空中驟然躍起兩個通身黑色的身影,尚未驚叫出聲,他們便如落葉般輕巧旋身飛下,穩穩立在院中,一言不發向一早躲到段冥身後的我大步走來。
“屬下拜見旗主,拜見副旗主。”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這兩個通身黑衣隻露出一抹眼睛的男人向著我與段冥齊齊拜下。再轉首去看院中是否有旁人瞧見,隻見倌人姨娘並丫頭廝早已紛紛去前樓伺候,除我們四人之外,哪裏還有半人身影。
“氶鉞,氶斧。”段冥點頭應道,“近日在刈州可有什麽動靜嗎?”
“回副旗主,自兩個月前我兄弟二人奉您之命留守刈州,屬下便尋了身份潛入了三皇子的寰親王府中,而氶斧則潛伏在四皇子身邊,一直未曾妄動。”
“極好,這二位皇子近期可有什麽動作嗎?”
“回副旗主,上月蠡侯與太子接連患病,三皇子在朝中愈發加緊了動作,煽動大臣擁立自己。”跪在左邊叫氶斧的黑衣人答道,“倒是四殿下聽了曾有一名女子上月在蠡府住過一段時間,便推想是否與一早從太子府出逃的太子妃有些瓜葛,正自暗中派人調查此事。”
“當然沒有瓜葛。”我不假思索嘟囔了一句,當即自悔唐突,有些尷尬的看著段冥繼續道,“一早便聽聞那宮幄心思頗多,萬事替他哥哥打理得周全妥當,隻是這種事也上心查探,未免有些過於多疑了吧……”
“不錯,放眼衷廷,新一輩裏便也隻是這兩位殿下有些才幹,所以當時我才將氶鉞和氶斧滲透進他們的府邸。反正罡風旗的任務是越來越少了,我便想著盡早安排下去,往後也不必仰賴人家著飛岩旗和辟水旗,才能知道朝廷最新的時局情報了。”
段冥滿意的看了眼下首兩個黑衣人,轉首繼續向我微笑道,“所謂感知,實質上是相互的。若是真的行家,在你使用石蟒骨感知的同時,他們亦會察覺到自己正在被感知。這便是咱們罡風旗的死士通過這塊骨頭便可被自己的旗主隨時傳召的關竅所在。而氶鉞氶斧兩兄弟是在你我入教前便為尾教效命的老人,可以是罡風旗死士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佼佼者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適才段冥是在教我如何借用內力傳召自己手下的死士,而那模糊陌生卻又真實存在的內力感知便可以是最精準無誤的活體導航。
正自驚愕間,我恍惚看到那個叫氶鉞的死士在我將目光掃至他身上時匆忙從我臉上收回的眼睛。再留神去看,兩個人卻已經如一個模子出來的一般毫無表情的注視著段冥的靴頭了。
“好了,既然你們已成功在大衷兩位皇子身邊立住了腳,便權且繼續留下去,隨時替我盯著他們的動作。”段冥道,“今日召你們前來一為探聽近日朝中風向;二來也想告訴你們,此後若無意外,旗主與我或許會常駐刈州,若時有指令,你兄弟二人就如今日一般立即趕來便是。”
“屬下謹遵副旗主吩咐。”
“好,若無其他事,散吧。”
我半張著嘴巴看著兩個黑衣人一揖拜下後,輕巧一躍便攀到樹上,再一跳已然筆直飛出了院子。除了零星被震下的幾片枯葉,院中寂寥依舊,便仿佛從未出現過任何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