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病途末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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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村位於鬆蔭縣的東部,坐落在大理山的半山頂,這裏是全縣海拔最高的村莊,是第一看到日出的地方,村莊隻有88戶人家。
因為和清江省毗鄰,又是曆代戰爭中戰敗者的避難之地,所以,村民來自各個不同的民族,村民竟然會講五種方言,村民至今還有人會唱山歌,成為一道獨特的人文景觀。但是,為逃避當時明清政府的打擊,所有來此避難的人都改成漢族。
木蘭村因山高路險,隻有一條3.5米寬的水泥路連接外部,雖然有88戶人家,但是年輕人絕大多數都出門打工,有一半村民搬到山下的大坪村居住,剩下一半的村民沒有能力搬遷,所以,這個村成為了典型的空心村。
村民陳勝林年過八旬,他是個非常勤勞的人,他兩天沒幹活會生病,他的長壽健康讓全村人羨慕不已。
10月8日十一長假剛剛結束,那天秋高氣爽,涼風習習,陳勝林扛著一把耙子、挑著一雙空籮筐,準備去地裏挖地瓜,他的地在木蘭溪旁邊,他沿著溪邊的小路向前走,心想今年風調雨順,地瓜長勢喜人,應該有不錯的收獲,他是個知足常樂的人,哪怕今年一畝地比去年多收成50斤地瓜,他也非常開心。
陳勝林年輕時臉色白皙得像女子,他演過南戲,主要扮演旦角,喜歡唱戲,他邊走邊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掌心樂事誰家院……”
唱到這裏時,他忽然看見小溪裏浮著一件紅色的衣服,他覺得奇怪,走近一看,竟然發現是個女孩子。
他怕看花了眼,趕緊跑到溪邊再看一下,結果看到的仍然是個小女孩漂浮在水裏,他脫下鞋子,走進水裏,溪水沒到他的大腿根時,他離小女孩隻有一米多遠,他伸出耙子把小女孩從水裏撈起來,放到溪灘上。
小女孩已經被水泡腫大了,已經死了多時,屍體散發出濃濃的臭味,但仍然能辨認出她是郭霖鬆的孫女郭愛琴,他趕緊掏出老人手機,撥打村主任區陽陽的電話,一撥就通了,他把情況向區陽陽說明,區陽陽叫他站在原地等他,他馬上就趕來。
一會兒,區陽陽和村治安主任來到了現場,查看了郭愛琴的情況,說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必須報警,他掏出手機打110電話,指揮中心接警員問清情況之後,交代他們不要讓別的村民知道,以免破壞現場和物證。
朱鋼接到指揮中心的電話之後,立即召集車曉林、陳理、鄭祖華、吳江、小克和呂瑩瑩趕赴現場。
縣城離木蘭村將近60公裏,是鬆蔭縣最偏遠的行政村,一個半小時之後,兩輛警車開到木蘭村,停在與木蘭溪對麵的公路上,大家提著勘查箱下車,來到溪灘上。
因為這不是第一現場,談不上勘查現場,吳江在詢問陳勝林,鄭祖華在查看屍體。
郭愛琴穿著一套半新的紅色運動服,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鞋子已經破得露出了腳趾頭,一看就是個窮人家的孩子。
她的頭發掉光了,鄭祖華把屍體翻過來觀察,發現她的後腦勺有一道傷痕,好像被鈍器擊中,他用手按了一下,頭皮迅速凹下去,而且聽到一聲微微的聲響,判斷是她是顱骨骨折。
她的肚子脹得不大,兩個手掌是攤開的,指甲縫隙裏沒有泥沙和水草,沒有溺死征象,因為溺死的人是緊握雙拳的,她在落水之後會喝下大量的水,還會下意識地用雙手去抓東西。
朱鋼來到鄭祖華麵前問:“是意外死亡嗎?”
“應該不是意外,你看死者的頂骨骨折,是被鈍器打擊受傷的。死者的口腔、鼻腔、指甲縫隙都沒有泥沙和水草之類的東西,說明她是死後被拋入水中的。”
“會不會死者從高處墜落,後腦勺撞到石頭上,再墜入水裏呢?比如從橋上墜落到水中?這樣她就無法喝進溪水了。”
“有這種可能,但概率不大。”
“死者在水裏泡了大約多久?”
“不能確定,要屍檢之後才能確定,但是從傷口和皮膚被水浸泡發白的程度上來看,應該是在昨夜10點之後被拋入水中的,而且屍斑淺淡,這可能是被水浸泡的原因,估計她死於昨夜10到12點之間。”
朱鋼點點頭,神色凝重,如果這是一件殺童案,誰會那麽凶狠呢?即使大人之間有仇也不能把氣憤宣泄在小女孩身上。
朱鋼走到區陽陽身邊說:“這是誰家的女兒?”他指著郭愛琴的屍體問。
“是郭霖鬆的孫女,郭智寬的女兒。”
“你把她家的情況說一說吧,我們懷疑她可能是被故意殺害的。”
“哦?應該不可能……她叫郭愛琴,是個白血病患者,今年7歲,本來應該上學的年紀,但是因為生病不能上學,她父母都在上海打工,想通過打工掙錢給她治療,所以,她就由爺爺郭霖鬆照顧。我已經叫人去她家找她爺爺了,但是不知為什麽,到處都找不到她爺爺,可能上山幹活去了……”
“等等,你說得不對,郭愛琴昨晚就掉進木蘭溪裏,她爺爺應該到處找她才對,今天怎麽可能還上山幹活?”朱鋼看著區陽陽,區陽陽已經快60歲了,個子矮小,衣著樸素大方,頭發已經掉光,抬頭紋像鬆樹皮一樣溝壑縱橫,氣質內斂本分。
“哦,她是昨夜晚死的?她一個人跑到溪邊幹嘛?”
“可能不是她跑到溪邊來,而是有人把她的屍體拋棄到溪中。你繼續說她的情況。”
“大概去年這時候郭愛琴感到乏力、頭暈、氣短、流鼻血,她爺爺就帶她去城裏看醫生,醫生說可能得了白血病,她爺爺就打電話把她爸爸叫回家,把她帶到省立醫院檢查,結果真的是白血病。
“於是一家人四處借錢,加上他自己的積蓄,半年下來已經花掉30多萬,雖然新農合報了10幾萬,但是還欠20萬,他們已經借不到錢了,郭智寬沒辦法,在微信上向朋友發起眾籌,一共籌集了81000元。
“但是這簡直是杯水車薪,起不了什麽作用,郭智寬說一天要用好幾千元,配型一次要5000元,打一針要800元,分離一次要2500元,冷凍一次要5000元,還有很多名詞,我都記不住了,反正那是個無底洞。
“最後實在沒辦法,就把郭愛琴抱回家讓她爺爺照顧,她媽媽和爸爸去打工掙錢。唉,真是可憐,我也借給郭智寬兩萬元,郭愛琴非常乖,嘴巴非常甜,簡直像天使一般美麗可愛,偏偏老天沒眼,要把她帶走……”
“郭智寬夫妻之前就在上海打工嗎?”
“對,郭愛琴三歲的時候,他們就把她交給郭霖鬆撫養了,他們夫妻本來想打工掙錢蓋新房,沒想到房子沒蓋成,女兒生病了,把全部積蓄花光,還欠了20多萬,他們隻能繼續打工,掙錢還債。”他皺著眉頭,一股沉重的憂傷泛上他的臉。
“你認為郭霖鬆會去哪裏呢?他有手機嗎?”
“有一部電信公司送的老人機,但是他關機了。”
“走,你帶我們去他家看看。”朱鋼叫車曉林給殯儀館打電話,叫車來拉郭愛琴的屍體,鄭祖華和陳理跟車去殯儀館處理,盡快對屍體進行屍檢。
郭霖鬆的家住在村子的北邊,木蘭村的地勢不平,房子也不集中,零星地散落在一個狹長的地帶,而且高高低低,站在對麵的山上觀望,可以看見每一棟房子的上半身,村子幾乎都是土坯房,因為有能力的村民都搬遷了。
郭霖鬆的大門沒鎖,大家走進房子,房子不大,走進廳堂之後,左邊兩個房間,右邊兩個房間,都是用杉木板隔成的牆壁,左邊的兩個房間都已經上鎖,其中一間是郭智寬夫妻的臥室,一間是客廳。
右邊有一個是郭霖鬆的臥室,另一間是雜物間,兩間都沒有上鎖,好像郭霖鬆剛剛離開,很快就會回家一樣。
臥室裏有一張大床,床頭床尾各放著一個枕頭,一個枕頭是新的,一個是舊的,新的應該是郭愛琴枕的,舊是郭霖鬆枕的,房間裏有一張長方形桌子,一個小圓桌,小圓桌上堆放著各種動物玩具,應該是來看望郭愛琴的親友送給她的。
郭霖鬆的後門有個豬欄,裏麵養著一頭小豬,小豬可能已經餓了,在吃著石槽裏清淡的潲水,從小豬饑餓的叫喚聲中,可以聽出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那麽,郭霖鬆可能已經離開很久了,他到底會去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