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貪婪(4)
第1111章 貪婪(4)
曲歌回隊之後,沒有去睡覺,雖然他在現場工作了一夜,身體已經很疲憊,但是,他仍然向分局治安隊長彙報了處警情況,接著通過當地派出所配合,查到了王前飛妻子裴瀾的手機號碼。
他當即給裴瀾打電話,電話通了:「你好,請問你是王前飛的妻子裴瀾嗎?」
「是的,你是誰?」她警覺地問,現在的電信詐騙太多,造成不少市民對陌生電話很反感很警惕。
「我是江北區分局治安隊的曲歌,請問你老公是不是名叫王前飛?」其實他很怕打這種傳達噩耗的電話,但是,他是處理王前飛溺亡事件的負責人,這通電話必須由他來打。
「是的,我就是他老婆裴瀾,請問他出了什麼事?」裴瀾的語氣並不緊張,以為王前飛可能因為和人吵架或者酒駕被民警抓住了。
「你要有心理準備王前飛在昨晚12點左右,因為醉酒不小心失足墜入洋灣湖裡,溺水死亡了,屍體已經被我們和海事救援隊找到了,安放在江北區公安分局的法醫中心,請你來認屍吧。」
「你胡說!我老公怎麼可能深夜跑到洋灣湖去?」她不相信。
「請節哀順變,我知道你一下無法接受殘酷的現實,但是,我們從死者的錢包里發現了他的身份證,證明死者就是王前飛。你來辨認一下,如果你需要我陪同,請來江北區分局治安隊副隊長辦公室找我。」
「嗚嗚……我馬上去找你……」她痛哭起來,悲傷而絕望,她的哭聲彷彿一根針刺痛著曲歌的心。
一會兒,一個少婦敲開曲歌辦公室的門,她身穿一襲紅裙,身材修長,微胖,一頭酒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纖細而飄逸。她五官清秀,皮膚白皙,一雙眼睛又黑又大,雖然談不上是個大美人,但是顏值中上,十分耐看,還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很難說清楚。
她眼裡含著淚花,神情悲傷而沮喪,她走到曲歌的辦公桌前,細聲問道:「請問您是曲警官嗎?我是裴瀾,你能把我老公落水的情況說一下嗎?」
「來,我們坐下來說。」曲歌從大班椅上站起來,走到沙發邊坐下,見裴瀾也坐下之後,他把王前飛溺亡的過程詳細地說一遍,語調沉重又無奈。
「那麼遲了,我老公跑洋灣湖去幹嗎?」她疑惑地問。
「根據司機管佛說,他要打車去紅杉鎮,但是他沒有和管佛說去幹什麼。管佛說王前飛喝醉了,走路都不穩,當時,王前飛叫管佛停車,然後走到洋灣湖邊去拉尿,結果失足掉進了洋灣湖。」
「去紅杉鎮?我記得他在紅杉鎮沒有朋友……這事非常蹊蹺,請問車子離我老公的落水點多少米?」看來她沒有被悲痛擊垮,神志還很清醒,所以會問后那一句話。
「管佛的轎車離王前飛的落水點大概8米,他是站在一塊岩石上拉尿落水的。」
「8米?也就是說我老公走了十幾步,走到岩石上往洋灣湖裡拉尿?這是不可能的!我去過幾次洋灣湖,深夜時,那條路車輛罕見,一個大男人隨便站在路邊拉尿就行了,為什麼要走到湖邊去拉尿呢?我覺得我老公是被人推下水的。」她深深地看著曲歌說。
被裴瀾一說,曲歌愣了一下,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呢?而一個平凡的少婦卻能想到這個問題,真是令人汗顏!可見她的心思何等細密!
曲歌想:如果換作是我尿急的話,當車停下來之後,肯定會站在路邊拉尿,因為夜裡沒有人,也沒有監控器,不用擔心損壞自己的形象。所以不可能繞過車頭走到8米外的湖邊去拉尿。
曲歌想了一下說:「當時只有管佛在場,沒有別人,通過我們對管佛的詢問,我們覺得他應該不會把王前飛推進湖裡。」
「這是你的主觀臆斷!我要申請你們立案調查。否則,我決不罷休!肯定是管佛把我老公推進湖裡的。」她眼裡閃著冷冷的光,臉上的肌肉稍稍扭曲了。
「如果是謀殺案,我們沒有辦法處理,得交給刑警隊立案調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分局刑警隊找安隊,把你的訴求向他說說。」
「我不相信你們分局刑警隊的能力,我要求市局刑警隊介入,請你幫忙打電話給江隊長,把情況向他反映好嗎?」她懇求著,眼裡淚光閃閃。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聯繫江隊,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去認屍。萬一死者不是王前飛呢?以前也發生家屬錯認屍體的事。」
裴瀾站起來,叫曲歌陪她一起去認屍,曲歌雖然通宵達旦沒有睡覺,沒有神情,但仍然同意了裴瀾的請求,去法醫中心認屍,這是警察必須盡到的責任。
他們來到法醫中心之後,曲歌叫法醫車楓山把冷藏王前飛的冰櫃打開,車楓山走到03號冰櫃前,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拉開冰櫃,露出一個黑色的裹屍袋,接著拉開拉鏈,露出了王前飛的面容。
裴瀾一看,瞬間痛哭起來,一股巨大的悲傷像潮水般向她湧來,她感到心被刀切成一萬塊,差一點暈倒。她一隻手抓住冰櫃門,讓自己不要暈倒,伸出一隻手去撫摸王前飛蒼白如雪的臉……
過了許多,裴瀾才返過神,她知道哪怕自己傷心到窒息也無法讓老公起死回生,唯一能為老公做的就是弄清他為什麼會溺亡?為什麼深夜要去紅杉鎮?而且連電話也不打給她,讓她得知他的去向?許多謎團在她心裡糾纏著。
「車法醫,你有沒有對王前飛的屍體進行檢查?」曲歌問車楓山。
「我有對屍體表面進行初步檢查,屍斑和屍僵已經形成,溺死的屍體由於毛細血管受冷水刺激發生收縮,加之屍體在水中浮動翻轉,所以,屍斑常常出現得較慢,而且比較弱。死者的食道內有食物的反流,手裡有淤泥和水藻。溺死屬於窒息性死亡,所以新鮮屍體有一般窒息徵象,即全身血液不凝固;瞼結膜、黏膜、漿膜瘀點性出血。這都說明死者是生前溺亡,而非死後拋屍。」
「能判斷出大概的死亡時間嗎?」
「收屍員把屍體送來的時間是今早8:40,我立即對屍體進行觀察,從屍斑深淺和屍僵的軟硬度來判斷,死者死於昨天23點到24點之間。」
「有沒有外傷?」
「沒有外傷,可以排除與人搏鬥被人推下水的可能。」
「我們假設……這只是假設,你不要當真……死者是站在湖邊拉尿被人從背後推下水,這能查出來嗎?」
「這不可能查得出來,因為兇手的手掌印不可能留存死者的衣服上,也不可能在屍體背部留下瘀痕。我覺得這是一起意外落水事件,不太可能是刑事案件。」車楓山長得高高瘦瘦的,皮膚白皙,很斯文的樣子。
這時裴瀾走到曲歌面前,輕聲問:「曲警官,請你再陪我去一趟市局刑警隊好嗎?」 「我們這裡就是刑警隊,你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們安隊反映呀。」車楓山搶過話題。
「對不起,我更信任市局的1號重案組,我經常關注他們的微信公眾號,知道他們屢破奇案、難案、冷案,甚至死案。他們在我心中是至高無上的。」裴瀾悲傷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這我就無話可說了。」車楓山說完就走開了。
「裴女士,我先打電話給江隊,看看有沒有在辦公室,如果他在的話,我就帶你去。」曲歌說完就掏出手機給江一明打電話,他打的是江一明辦公室的座機,電話通了幾秒之後,被江一明接通了。
曲歌言簡意賅地把情況說了一下。江一明叫曲歌帶裴瀾去他辦公室,見面之後再具體交談。曲歌掛斷電話之後,開車送裴瀾到市局刑警隊,來到江一明的辦公室。江一明招呼他倆坐下說。
江一明先叫曲歌把王前飛溺死的過程詳細地說一遍,於是曲歌照做了。江一明聽了之後,覺得沒有可疑之處。因為一個醉酒的人是很容易落水溺死的,全市每年要發生20到40起這種悲劇,其中小學生特別多。
「裴女士,認為有哪些疑點呢?」江一明和風細雨地問。
「一個被尿憋急的男人,怎麼可能走到離車子8米外的湖邊去拉尿呢?絕大部分人下車就會在路邊解決,深夜12點又沒有人看,也沒有車輛經過,我老公不可能捨近求遠,踉蹌地走到湖邊去拉尿。」
「你的想法是比較對的,但是,也有另外,比如湖裡有人打魚,王前飛有可能為了邊看打魚邊拉尿,所以才會走到湖邊去。當然,可能有別的原因。總之,不能斷定王前飛不會去湖邊拉尿。」江一明說。
「可是我認為我老公不會那樣做。他是一個簡單到極致的人,比如他連內褲都不穿,裸睡成習慣;為了簡單,他幾乎推掉所有社交。所以,我認為他不會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也不可能深更半夜打車去紅杉鎮!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我老公是他殺!求求你了,江隊,你幫忙立案偵查吧。」她含淚地望著江一明,神情楚楚的。
「既然你提出疑點我們會認真考慮的。如果讓我們介入,首先要解剖王前飛的屍體,你同意嗎?」
「當然同意,只要能將兇手抓捕歸案,我傾家蕩產都願意。不,哪怕拿我的命換他的命都可以!」
「好吧,你先回去,我會派人去調查。如果有更大的疑點,我們再立案偵查,你放心吧,我們絕對不會敷衍了事。不過,在我們沒有查出結果之前,你千萬不要單獨去查,這可能會對你造成生命危險。」
她感激地點點頭,和曲歌走出去。
江一明打電話給安逸田,把情況說清,安逸田十分配合,他同意市局刑警隊把屍體拉走,如果需要的話,他會派人把王前飛的屍體送到市局的法醫中心。江一明說如果能把屍體送來更好。
下午兩點鐘之後,安逸田就派人把王前飛的屍體送到市局的法醫中心,江一明要求羅進馬上對屍體進行解剖。隨後又吩咐吳江和小克去找管佛了解情況。雖然曲歌已經對管佛進行了詢問,並做了筆錄,但是,筆錄不夠詳細和專業。
吳江和小克去找管佛,重新詢問。結果和曲歌的筆錄大同小異。沒有發現管佛的話有漏洞,但是,管佛的行車記錄儀只有錄像功能,沒有錄音功能,所以不能採集到王前飛和管佛的對話。
行車記錄儀有兩種,一種是只能錄像的,這種行車記錄儀比較簡單,價格也便宜,而且很耐用;另一種行車記錄儀既能錄像又能錄音,價格自然貴一點,也比較容易壞,所以,一般情況下,低檔的轎車是使用前者。
行車記錄儀還可以裝在車尾和車身左右,這樣就可以記錄前後左右的情況,可惜管佛只安裝了前面的行車記錄儀,所以,無法得知車前後左右的情況。
吳江和小克詢問完管佛之後,把他帶到事發地點,叫他把當時的情況再敘述一遍,結果沒有發現疑點。他倆從警車上拿來勘查工具,對現場進行勘查。
從停車處到岩石落水點共8.2米,從路邊到落水點為5米,其中有4米是泥沙地,1米為岩石,泥沙地上有許多鞋印,非常雜亂,可見現場已經被曲歌他們和海事救援隊員破壞殆盡。
他們穿上鞋套,對地上的鞋印仔細觀察,發現有7種不同的鞋印,他們對鞋印進行拍照,準備拿回去比對。落水點的岩石上有很多不完整的鞋印,可惜因為岩面粗糙而無法提取。
除了鞋印,現場沒有可疑的物證,所以,吳江和小克回隊了。他倆回來之後,走進法醫中心,把王前飛的鞋子拿來進行比對。王前飛穿的是一雙白色耐克鞋,鞋子比較新,鞋底的花紋很清晰,這給他們的比對工作帶來方便。比對結果,7個不的同鞋印中沒有一個鞋印和王前飛的鞋印相同。
這種情況應該是王前飛的鞋印被曲歌他們和海事救援隊員的鞋印覆蓋了;還有一種可能是王前飛被人打暈之後,兇手把他抱起來扔進洋灣湖裡,造成他失足落水的假象。可惜行車記錄儀無法拍攝到車裡的情況。
吳江覺得應該去查一下管佛的車,如果能從他的車內提取到指紋或者其他物證,那是最理想的。因為行車記錄儀拍攝到的情況未必是真的。錄像是可以偽造的。
吳江把管佛的行車記錄儀內存卡交給呂瑩瑩鑒定,看看是否有假。接著又和小克去找管佛,說要檢查他的車,管佛很配合地帶他們去小區的停車場,把車門打開,讓他們勘查。
打開車門之後,吳江立即聞到一股漂白粉的味道,他一愣,眉頭一皺問:「管先生,你的車好像剛剛洗過?」
「是的,我早上一回來就把車開到洗車店去清洗了。這有什麼不妥嗎?」他疑惑地問。
「為什麼要急著把車開去洗?」吳江有些生氣。
「我以前在貴陽開了23年計程車,我們那裡有個習俗,一旦車子載過死人,就必須馬上把車子開去清洗,把晦氣徹底洗掉,否則會很不吉利,我一直保存著這個習慣。」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這是迷信!現在可好了,所有的物證都被洗掉了,連DNA也會被漂白粉破壞掉,指紋就更不用說了。唉……」
「曲警官沒叫我不要洗車啊,我真的不知情。」
「曲歌是治安民警,沒有我們刑警考慮得周全,他當然不會想到我們要勘查你的車子……算了,這事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曲歌,也許這就是一起意外溺死事件。」吳江雖然這麼說,但是還是拿著放大鏡對副駕位周邊進行勘查,結果沒有發現一枚指紋,也沒有發現毛髮、皮屑、鞋印。
吳江轉到駕駛位上,在方向盤上提取了幾枚相同的指紋,還在方向盤下面的腳墊上提取了鞋印,經過比對,是屬於管佛的。小克負責勘查車後座,也沒有提取到新鮮的指紋,可見車子被清洗得多麼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