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修】
12:10
龍江市
當電梯到達一層後,背著個包的方定海也一個人下來了。
前麵的四個人一一出了樓去。
但他卻沒和他們一樣朝著單元樓外走去。而是停下後,睜開眼望著那四人走遠,又拐了個彎,將肩就往旁邊那個快關上的門上一抵。
‘咚’一聲,這門被他的半邊肩頭給一下撞開。
頭頂,聲控燈亮了,裏頭卻有股味。
在他眼前是一條走道。插著兜側身進來的毛寸男人將雙眸落在遠處,接著一個人就進去了。
這麽看,他上身是件黑色運動外套。外套帽子照例罩在頭上,拉鏈拉到下巴底下,肩寬腿長,襯得整個人有種晦暗感。那過於冷峻的側臉鼻梁,呈現出一道極深刻的線條,在耳側和脖頸上更是有昏暗光線灑下的陰影。
等在這很潮的樓道一步步走到深處。方定海先是停下,接著他才將自己的包擱在地上,才把外套帽子給摘下走上去了。
“踏。”
周圍隻有他一人。底下是居民回收的舊物,而在這個一層走廊的最深處,是個垃圾回收點。
這裏麵黑魆魆的。一般也隻有下午才有人來收七層所有住戶的垃圾。
牆上,有個正方形的鐵皮管道,是合著的。
方定海看見了,上去就一手掀起那回收口的蓋子,又用另外一隻手快速翻出幾包垃圾。
等將裏頭的袋子基本都打開,除了些生活廚餘,還有四五包吃剩下的骨頭,最底下還有幾件衣服被丟在垃圾底下。
那些塞滿了垃圾口的骨頭,上頭有紅紅的碎渣,像是沒被人啃幹淨似的隨便丟在裏麵。
底下的破衣服很潮。
加上這基本都是睡衣和裙子,能看得出都是一個女生的衣服。
可這些裙子,卻被一個人用很大的力氣撕的粉碎。更怪的是,這通道包括電梯彌漫的這種臭味,基本就是從這些垃圾發出的。
這股飄的樓裏到處都是味道。
要找個形容,大概有點像汗味。但不是活人身體出的汗,而是跟那種新鮮的活人死了沒多久之後,屍體還帶著體溫,又悶出一身汗黏在衣服上揮發之後的味道一模一樣。
是一股死人出汗的味道。
可這堆正常人聞了味都想吐的東西,方定海卻一件件拎起來看了後,卻找了袋子就將它們卷進包裏帶走了。
這行為,十分古怪。
但顯然‘睜眼瞎冷麵帥哥’本人,平時連跟人開口說一句話的欲/望都沒有,再幹出諸如翻垃圾桶的事好像也不奇怪了。
隻是,好端端的,方定海為什麽會在這兒,又為什麽會跑到這兒翻人垃圾桶,這本身就是個問題。
但緊接著,他卻也沒在垃圾口多停留,而是轉身就先想出樓道去了。
當他人走出來,方才一起坐電梯的一個女子還在電梯門口。
二人迎麵撞上,彎腰正試圖站直身體,踩著高跟鞋的女子手裏拿著一張畫,像是在看上麵畫著什麽東西,所以也沒看到他。
這青天白日的,照理也沒什麽不正常。
但就在方定海出來後往旁邊那個方向看時,他的腳步卻一下停住了。
因為他的眼睛雖然什麽看不到,卻注意到當那個年輕女子在用手撿起腳底的畫時,她身後很明顯有一對對潮濕的腳印憑空在電梯邊上出現了。
尤其,地上這一塊塊多出的水漬很明顯。
所以,能看出腳掌的輪廓大小,和依稀是四個腳,還有那擁有四隻‘透明腳’的主人還站在女子身後沒走這件事。
這一幕著實是不同尋常,見此,插著兜的方定海卻沒什麽也沒說,接著就這麽又上了電梯。
“誒?你,你好,您又要上去嗎?”
麵前突然來了個人,一看又是他,女子嚇一跳,又讓出門。
剛好,她手上的那張蠟筆畫又小心掉落在了地上,可就在這時,不說幫忙撿一下,連個字都沒回的方定海竟然就這麽一語不發地一腳踩了上去。
這一腳,男人踩的很冷漠,也非常不客氣,直接將這張內容奇怪無比的的蠟筆畫給全部踩髒了,連上頭畫的那一個個怪人都不見了。
“……”
年輕女子徹底懵了。可這一次,方定海卻還是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說,踩過地上的水,肩膀像是撞開了什麽般就進了電梯,消失了。
這件事,是這一天的一個小插曲。
雖然事後,六樓‘大帥哥’本人怕是又一次得在鄰居的心中留下了一筆人不太正常的壞印象了。
但這一整天,這樓上樓下卻都無事發生,到下午,下班放學的陸續回來。
21:00
樓中最後一盞燈關上。城市陷入了黑暗,可當夜,就在整個城市又一次陷入夜深人靜之時,這一整棟樓裏唯獨有一個人卻沒有入睡。
不僅如此,他還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地在念經打坐。
這個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當下,方定海一身黑衣盤腿合十地坐在床上,他的整張臉平心靜氣地閉目未垂,手指中有股金光,衣擺並任由一柄常人所看不見的金剛禪杖立在身邊。
那禪杖穩穩地立著,上頭的佛珠靜止著,連風都沒有令其發出一聲聲響。
在他的頭頂半寸,一陣純正佛氣籠罩著的白幕下。
一個約離他身子半尺高的五趣生死輪正漂浮於佛光中,上方的輪轉相生肖如同一個個活物般在夜間旋轉。
同時,也在隨方定海打坐誦經的聲音欺負而轉動著。
“若有所求,至心念誦。”
“皆得如是,無病延年。”
“命終之後,生彼世界,得不退轉,乃至菩提。是故曼殊室利。”
他今日口中一遍遍念誦的這經文,依舊是藥師琉璃經,他平常很少與人交談,但唯有此時,隻是一個虔誠專誠的弟子。
所謂打坐,亦如他這樣的佛門弟子每天都不能有一絲缺漏遺忘的修煉秘法之一。
因為一天之中,夜間為靈氣最盛之時,這時,當法力強大的修佛者閉目盤膝而坐,調整氣息出入,手放在膝蓋上運起法力時,世俗世界的不淨事物都會從你的世界中遠離。唯有純正無害的正靈才能在此時進入修佛者的世界。
除此之外,一切試圖近身的妖魔統統斬殺。
可他今晚這本是為了驅散周遭不淨之物的經正在一遍遍地念著時。
伴著整點的時間跳過,一陣陰風卻卷過樓道,吹起了地上的灰塵。先是六層電梯燈‘叮’亮了下,接著有類似爬蟲的影子同手同腳爬了出來。
對此,還在打坐中的方定海似乎察覺到了,但他卻沒冷著麵容睜開眼。而不過一會兒,他的門外已是有什麽東西‘細細索索’地靠近了。
“索,索索。”
因為門是反鎖的。那擁有四隻類似爬蟲才有的手腳的‘它’在攀住邊緣往周圍的牆上爬。
‘它’的身形應該很大,因為隔著門板,那足有一個人那麽大的影子都投在了門邊。
可說來也怪,明明這行走的方式,該是個爬蟲,‘它’的身體上卻還長了個人頭,透過影子,能看到‘它’一頭長發,胸/脯/隆/起,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一下爬上牆,又借助自己的‘四隻腳’一點點靠近了屋頂。
“索,索索,索索。”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眼看離方定海越來越近。
可從始至終,他合十的雙手都沒有一絲動的跡象,他像是在等待什麽,以至於表情有點冰冷,亦有種肅殺。
就在此時,那從門口順著頂上一點點爬進來的‘它’已經進來了。
黑暗中,在它‘麵前’一身金光的方定海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但他的容貌卻那麽地奪目冷漠,那‘四隻腳’支撐著身子爬進屋子裏的東西逐漸靠近,又在用自己的兩‘足’搭上他的肩膀後,一下將身子折起坐上他的一條腿,並貼近了他的耳朵。
“呼。”
有人在方定海吹了口氣。
“嘻嘻。”
是女人的笑聲,‘它’在試探著方定海堅定而光明的佛心。
畢竟,這雖然是個修佛者,卻也是個男人。
當‘它’用柔軟的雙手摟住對方的脖子。那長長的,略顯潮濕的頭發落在了方定海的麵頰上。
方定海閉著眼睛,看不到‘它’的臉,但‘它’卻用自己的臉一點點接近著麵無表情的和尚,兩個人的鼻子,嘴唇在一點點接近,直到保持住一個微妙的距離。
‘它’坐在方定海身上模仿著一種人的笑臉在端詳他。
這接近於一個擁抱,讓彼此的呼吸纏繞,直至雙臂擁緊,將和尚完全抱在懷中,可這一切,卻壓根勾不起半點熱度。
因為這個身上沒一點活人氣的和尚就算長出了頭發,卻依舊沒有一顆凡人暖暖燙燙的心,閉著眼睛就冷漠而厭惡開了口揭穿了‘它’的名字。
“佛經雲,女具,八部眾之一。”
“阿鼻道女妖,通曉輪回之事,有參透人心生老病苦的預言之能,一旦在人間出世,蛇,鴿,豬三妖將你侍為親母,難怪,上次那個綠度母會出現的那麽湊巧。”
“是你,讓樓下那兩隻①阿傍將人偷變為牛來給你做供品的?那反噬我的紅色魔光也是你變的?”
“……”
他的問題,被叫做女具的女妖並未正麵地回答。
方定海根本不願睜眼看她這個妖,她亦無法將自己真實的麵容給這個僧人看。
但她卻又一次笑了。因她本是不會說話的女妖,除了接受供品吃人,一旦開口,她就隻會告訴凡人一件事。
那就是關於這個凡人的生老病死,和誘導他內心真正恐懼的事,也因此,當她麵對著這個看似完美無瑕的僧人,這麵容朦朧的女妖隻張開淡白色的喉舌,又用人的聲音媚笑起來道,
“和尚,你有劫。”
“我看到了你內心深處的恐懼。”
“我這輩子從沒有恐懼。”
眉眼冰冷的方定海無動於衷。
“不,你有。”未曾露出真實長相的女具惡毒地勾起嘴唇,在黑暗中像對待一個沒開悟的無知幼子般笑了起來。
“你一直有。”
“你的師傅方明想,和你曾經那麽決絕地做下的那樁殘忍之事,就是你這一生無法忘卻的殺劫和恐懼。”
“龍湖之水,揮刀殺魔,你親手殺的那些魔都是你的誰呢,難倒你都忘了嗎,你可真是個世上最絕情的和尚啊。”
“彼已離恩愛,非欲所能招。已出於魔境,是故我憂愁。”
“無人能渡你,方定海。”
“魔王和八部眾,終究會全部回到人間來。”
“方定海,這一切馬上就快要在人間從頭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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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傍:就是牛頭,牛頭在佛教中是有名字的。
舅舅要掀桌子了,我連電影都沒看一場,這個野妖怪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哈哈哈哈
不過大家放心,女具長得比較……()真實場景很ET,完全沒可能,下章舅舅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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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與你皆難守 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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