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淺上的獨白

  “式桑，你知道嗎？”


  “我從我記事的時候，就感知不到痛覺了。”


  “在我還小的時候，曾在一次玩過家家時割破了手掌。


  借來的東西，虛假的東西，偽造的東西。在那些小小的料理道具之中混入了一件真品。”


  “在手中把玩那隻做工細膩的小刀的我，不知何時在指間深深地切出一道傷口。


  手掌上滿是紅色的我回到了母親身邊。記憶中母親先是斥責了我，隨後便哭了起來，最後溫柔地抱住了我。


  ‘很痛吧。’母親問道。”


  “比起這句無法理解的話語，我由於被母親抱著而感到喜悅，和她一起哭了起來。


  ‘藤乃，傷治好了就不會再痛了……’一邊用白色的繃帶為我包紮，母親這樣說道。


  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因為我連一次也沒有感覺到過痛。”


  淺上藤乃就這麽平淡的看著式，麵無表情的敘述著自己，就像嗎不是自己一般。


  式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驚訝：“淺上……”


  但是，淺上藤乃隻是平靜的搖搖頭，繼續開口敘述著：“中學的時候，有過一次運動會。運動會結束之後，我獨自留在了操場上。”


  “因為，我的腳扭傷了，無法動彈。


  患有無痛症的我，其實是能動的。因為即使動了心裏也沒有什麽障礙。”


  “不過高腫的腳踝告訴我，如果繼續行動下去一定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我什麽感覺也沒有，隻是在眺望著夕陽。”


  淺上藤乃說到這裏，語氣裏有些低迷。


  “那時，我並沒有去求助。不想求助。


  因為，如果求助的話大家一定會說：’你竟然能忍耐到這種地步，痛不痛啊?‘，‘不會痛嗎?不覺得痛嗎?’這樣的話。


  我討厭那樣。


  所以我如往常一樣，做出平常的表情坐在那裏。盡量讓任何人都注意不到我，這般地逞著強。


  母親大人也好，父親也好，老師也好，友人也好，什麽人也好。


  我一概不想讓他們知曉，至少要讓周圍的人發覺不到我的異常，否則我一定會崩潰的。


  我當時，這麽想著。”


  淺上藤乃停住了：“後來啊，我遇到了黑桐前輩，他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


  “式桑。”淺上藤乃抬起頭，淡紅色的瞳孔注視著微微蹙起眉頭的式：“如果沒有遇到你的話，我，淺上藤乃說不定會一直喜歡著黑桐前輩也說不定……”


  式沒有再開口，她緩緩朝前，將麵無表情的淺上藤乃攬入自己的懷中。


  淺上藤乃感受著這令人安心和溫暖的懷抱，一如曾經，自己在絕望中的那個懷抱。


  淺上藤乃舒適的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種令人懷念的感覺。


  之後，她張開雙眼，開口說道：“式桑，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因為想要獲得你的同情。


  因為我知道，即使我什麽也不說，你也不會怪我。


  我說這些，隻是因為我突然想起來了而已。”


  式輕柔的拍著淺上藤乃的背：“我知道。”


  “式桑，後來我遇到了那群，那群讓人作嘔的同學。


  他們啊，使用暴力將我帶到那裏，那個，仿佛完全和這個世界隔開的地方。


  我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麽的。


  但是，我其實是無所謂的。


  因為，無論他們做什麽，我都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說道這裏，眼淚已經從眼眶中流出。


  “我哭了嗎？為什麽？我確實是這麽認為的才對？”


  淺上藤乃敏銳的感覺到眼淚從自己的臉龐上落下。


  式沒有說話，本就不善言辭的她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她隻是緊緊的抱住了懷裏的淺上藤乃。


  “式桑，我當時確實是這麽想的。


  隻是，那時心裏有種煩悶的感覺，有種想要嘔吐出來的感覺，也有一種恐懼的感覺。


  但是，我並不在乎那樣的感覺。


  因為，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多了。


  從小到大，那樣的感覺似乎無時無刻的充斥著我的心。


  所以，便不在乎了吧。


  或許，淺上藤乃的心，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無所謂的感覺了吧。”


  淺上藤乃雙手環抱著式：“但是啊，式桑。


  那時，你就這麽突然的出現了。


  當時，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我當時對你的第一映像真的很差，很差。


  我覺得，我和你甚至完全無法相容。


  充滿不吉的漆黑的頭發。充滿不吉的純白的皮膚。充滿不吉的無底的眼神。


  我就在一群普通人之中注視著你。


  所以，我看到了你身後的風景。


  那個人的身後隻有血。那個人想要去殺死別人。那個人想要去傷害別人。那個人是殺人鬼。


  我這麽給你下了定義。”


  式輕輕的點點頭，開口回答道：“很貼切的評價。”


  “不是的！”淺上藤乃開口反駁著式的認同：“然後啊，你就像是英雄一樣把那些人打倒了。


  那時候啊，你的殺意大的可怕。


  啊！我要死了嗎？

  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然後，我突然又有些畏懼。


  很可笑啊！


  我沒有活著的實感。


  但是，我又深深的畏懼著死亡。


  然後，微涼的手輕輕的抱起我。


  目標，竟然是我嗎？


  我突然覺得害怕極了。


  明明，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我這麽想著，這麽畏懼著。


  我當時很想反抗啊！


  但是，我沒有力氣。


  我被嚇得完全沒有了力氣。


  然後，我聽到了你僵硬的關心。


  當時啊，我突然愣住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很想笑。


  但是啊，笑似乎又太困難了些。


  當時的感覺過後，我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隨後，又湧出了巨大的悲傷。


  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悲傷。


  但是，並不是這樣的。


  但是，我又畏懼了。


  所以，我又向你問出了那樣的話。


  在你僵硬的回答之後。


  我放心的哭了出來。


  哈哈，當時的我啊……”


  淺上藤乃開心的回憶著，歡悅的訴說著：“之後，你就像是一束光一般，從無盡昏暗的雲層中照射下來。


  我從那個時候起，就無可救藥的迷上你了。


  那時候，我有了活著的感覺。


  那種感覺，應該是幸福吧。


  那時候，我才瞬間發現。


  原來，你和我看到的完全不同。


  你明明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


  但是啊，我又很慶幸。


  因為啊，你這樣的外像，真的很容易讓別人遠離你。


  他們會因為畏懼而不敢靠近你。


  這樣，你就可以隻和我在一起了。”


  淺上藤乃的臉上帶著期盼：“隻是啊，黑桐前輩突然出現在你身邊。


  當時，我很失落，但是卻又覺得欣慰。


  因為啊，我這樣的異常，完全配不上式桑。


  所以啊，就讓曾經憧憬的黑桐前輩和現在所崇拜癡迷的式桑在一起吧。


  這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當時這樣告訴著自己。


  但是，我還是很不開心。


  於是啊，我遇到了又一次來找我麻煩的普通人。


  然後，我把他們‘扭曲’了。


  看到他們的痛苦後，我的心裏突然湧現出一種讓人沉迷的滿足感。


  我果然是個異常啊！


  即使，恢複了痛覺！


  我這麽想著。


  所以，為了式桑的幸福，讓她和黑桐前輩在一起吧！


  我不止一次的告誡著自己。


  但是，每一次見到式桑你的時候，我都忍不住……


  這樣的我，真是太可笑了吧？”


  式抱住淺上藤乃：“淺上，並不可笑。”


  “式桑，不要說安慰我的話了。”淺上藤乃抱著式，嗅著式身上的清香：“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


  “你不知道。”式輕輕的打斷了她：“你啊，是個令人心疼的孩子，所以，我要保護好你。


  沒有痛覺是一件好事！

  以後，我會保護好你。


  讓你不再從痛覺獲得實感。


  我要讓你從幸福中，獲得實感！”


  “噗哈……”淺上藤乃推開了式，微笑著看著她，隻是眼角有一絲水光：“式桑，不要這麽做的。”


  淺上藤乃站起來，然後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她停留在門口：“式桑，我並不是想要獲得你的可憐，我隻是想要找一個可以讓我完全放鬆下來的傾訴對象而已。


  所以，你大可不必這樣的！

  所以，你不用委屈自己的！”


  說著，她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淺上，我是認真的。”式的聲音不大，但是清楚的到達了淺上藤乃的耳邊：“我會用幸福代替痛，成為你活著的實感的！”


  啪嗒！


  門被關上了。


  離去的腳步聲沒有停留。


  但，似乎歡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