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決鬥
卿瑤翾站在那裏,平靜的笑著,夕月為了準備今天的決鬥,一定做了不少壞事,吸食了不少常人的壽元。
這樣拖的越久,對她自己越有利,等夕月堅持不住的時候,自然就是她贏的時候睃。
可惜夕月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手中的蛇形劍怒仰著腦袋,化作了一條真蛇朝著卿瑤翾襲去。
夕月也不閑著,法寶修煉成了真身,手中的黑氣恍若霧霾一般籠罩住了卿瑤翾。
卿瑤翾一邊應付蛇形法寶,一邊同夕月打鬥,很快的她就落入下風鵂。
當她的軟劍被夕月卷走的時候,肩膀中了蛇形劍一下,她明顯看見,肩頭上被蛇咬出的痕跡。
她捂著肩頭,眼看著夕月朝著她殺來。
實力,終究是不夠啊,不過她知道,夕月這個時候不會想要殺她。
果然,她看見了夕月手中刺眼的寒光,隨著那股光線,她體內的靈魂之力正在源源不斷的湧向夕月。
她想要蠶食自己的修為……
卿瑤翾微微一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身形驟然一變,化作絲絲細線進入了夕月的身體。
夕月大叫一聲,一掌揮出,竟然將卿瑤翾打出了法王宮結界的圈子。
卿瑤翾唇角溢出血絲,捂著自己的肩膀,臉色煞白的看著圈子內的夕月。
她正在掙紮著,然後仰頭,臉上的肌膚驟然變得幹枯如同死屍,而那頭原本黝黑的長發,也變得蒼白枯萎。
她仰天長嘯,整個人化作了一隻屍妖。
卿瑤翾不是不害怕的,她瑟縮著蜷縮在地上,夕月倏然轉身,森冷的眼睛盯著卿瑤翾。
她手中的蛇形劍再次朝著卿瑤翾殺來,卿瑤翾受傷不輕,想要後退,卻根本動彈不得。
她眼看著那蛇形劍離自己越來越近。
同樣的當,她上一次不會再上第二次,這一次,自己真的要死在夕月的劍下嗎?
可是沒有,那蛇形劍在離自己一發絲距離的時候,湛湛停住。
夕月瞠大了眼睛,仿佛不信任一般,低頭看著自己胸口刺入的長戟。
長戟在攪動,夕月體內的壽命正在逐漸流逝,那是被佛祖淨化過的壽命,這樣一點點的金色壽命,不知道要用多少無辜人煉化。
“不要怪我,我一點也不想要一個你這樣的娘親!”季揚沉冷的道,他手中的長戟再次刺入了幾分,夕月的身體已經如同枯槁,在陽光下逐漸化為粉末。
不遠處,方黎趕來,他黑色的身形如同魅影,一手扶起了卿瑤翾,一手握著他自己的法器。
季揚抽出了長戟,夕月的眼眸如同殘陽下那最冷的薄雪。
現在,她有些相信因果報應了,可是已經晚了。
她這一生,為了一個男人背叛了母皇,最後親手殺了母皇。
而她的孩子,卻為了一個女人背叛他,並且親手殺了她……
報應,果然都是報應。
卿瑤翾看見,夕月的眸中出現了一顆淚水,隻是那淚水還來不及落下已經被陽光蒸發。
季揚臉色煞白,隻是拿著長戟站著,看著夕月一點一點消失。
卿瑤翾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的母親下手,隻是蹙著眉頭,擔憂的看著他。
季揚退後幾步,淡漠的掃視了方黎一眼,將長戟丟在一邊,“方黎,雖然你教給我殺死夕月的法子,雖然你幫我煉製法寶,可是我不會感謝你!”
說完,他踉蹌著轉身走去,身影狼狽。
旁邊遠遠的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季大哥,季大哥……”
是雲婠婠,她遙遙的同季揚揮手,然後上前攙扶住了季揚。
季揚沒有說話,隻是在雲婠婠的攙扶下走遠。
卿瑤翾看著,忽然覺得心痛無比。
往日的一切,曆曆在目,季揚在西路國作為質子的時候,他笑容純透,天真的恍若一個孩子。
後來他作為鎮北王之後的沉穩內斂。
現在他作為天道太子的無奈悲傷……
季揚,如此好的季揚,他的一生一共三個轉折,可是每一次都跟她有關係。
她站在那裏沒有動,方黎已經伸手,幫她拭去了唇角的血跡。
她揚手一個狠曆的耳光扇在了方黎的臉上,方黎沒有動,硬生生的受下。
她怒吼,“你怎麽忍心利用他?他是季揚,是那麽好的季揚,你怎麽忍心讓他殺死自己的母親?”
方黎被打的頭微微偏了一下,轉過臉看著憤怒的卿瑤翾,“若是我不利用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殺的了夕月……”
卿瑤翾一邊搖頭一邊後退,方黎想要上前,卻被卿瑤翾嚴厲阻止,“方黎,不要跟過來,我討厭你,十分討厭!”
說完,她轉身朝著皇宮的方向跑去,他皺眉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
皇宮中,冷子冽靜靜的站著,身後刮起了一陣帶著血味的風,他轉身,卿瑤翾已經撲進了他的懷中。
他緊緊的摟著卿瑤翾,喜極,“翾兒,太好了,你回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子冽,夕月死了,她被季揚殺死了!”卿瑤翾說著,眼淚就開始蔓延。
冷子冽安慰著她,撫摸著她沾滿血汙的小臉輕聲,“或者,這是夕月的報應,她壞事做絕,有此下場是她應得的!”
“真的嗎?”卿瑤翾哭了起來,抱著冷子冽嗚咽的十分傷心。
冷子冽隻是撫摸著她的頭發,不斷安慰。
卿瑤翾養傷幾日,朝廷上下一片和諧,全部對女帝感恩戴德。
婚禮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這是女帝繼位以來的第一次大婚,自然準備的十分周致。
可是禮儀官卻十分犯難,新郎冷子冽死活不讓他們在玉牌上鐫刻他的名字,所有有關冷子冽名字的地方,全部空在那裏。
他們上報過女帝,女帝渾不在意,隻是一味護著冷子冽,任由他隨便亂來。
眼看著婚禮還有一個月就要舉行,卿瑤翾的傷已經好了很好,皓皓越發沉默,甚至這些天要求獨自回到西路國。
雪蓮國的事情已定,但是西路國還有淩影台,皓皓似乎在一夕之間長大了,要回去繼承父親的衣缽。
卿瑤翾沒有說話,自然知道,這是皓皓對她無聲的抗議。
她隻是答應皓皓,等大婚之後,一定送他回西路國。
那一夜,風清月淺,卿瑤翾站在迎仙台上,依舊張望著西路國的方向。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盼什麽,她大婚的消息,已經傳的諸國皆知,若是那人知道她成親依舊不肯現身,那麽證明,他是真的已經放棄了。
如果連他都已經放棄,那麽她還有什麽好堅持的呢?
站在迎仙台良久,身邊出現了一個挺拔的身影,卿瑤翾轉身,看見了冷子冽。
冷子冽伸手握住卿瑤翾的肩膀,聲音低緩,“翾兒,你是不是還在想著那個人?”
卿瑤翾自然知道,那個人是指誰,她臉色平靜,站著看著西路國的方向。
“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你……”冷子冽低頭,聲音變得很低很低。
卿瑤翾看著他,他這才鼓足勇氣抬頭,“淩影冥沒有走,他絕對不會拋下你獨自離開,你被方黎擄走,後來被方黎的手下所傷,淩影冥為了救你,犧牲了他自己正位的機會!”
卿瑤翾眉頭緊蹙,臉色煞那間慘白,她搖頭,“不可能,淩影冥的命運應該是一年之後死於西路國冥王府!”
一年後?她仔細算算,時間應該快要到了。
她一直以為,淩影冥的死,隻是歸位那麽簡單,可是若是他真的隻是歸位,那麽地府就不應該有所記載。
地府的生死薄,隻記載凡人的生死,而淩影冥確實九翟星君轉世,是不應該由地府記載的……
“那天救你的時候,我明明聽見,天上有神叫他歸位的聲音,可是他卻拒絕了,這似乎,是他的一個情劫。後來我夜觀天象,發現九翟星君一直沒有歸位,反而,隕落了……”冷子冽接著道。
卿瑤翾臉色更加難看,複雜的看著冷子冽,他為什麽不早些告訴自己?
“翾兒,對不起,我隻是不想讓你傷心,隻是自私的想要留下你。一個月之後的婚禮,新郎並沒有確定,若是你能及時的帶淩影冥回來,那麽你們成親。我祝福你們,替你們永遠守候著雪蓮國。若是你不能帶回淩影冥,婚禮取消,或者屈就嫁給我,這些都由你決定……”冷子冽緩慢的道。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卿瑤翾就轉身朝著下麵跑去,她跑了幾步,冷子冽就在後麵喊,“用變的,靈魂細化,然後飛去西路國——”
卿瑤翾這才身形消失,黑暗的夜裏,隻剩冷子冽迷茫的神色。
他轉身下樓,一步一步朝著遠處走去。
西路國,金鑾殿,所有的老臣竊竊私語。
皇上已經很多天沒有來上朝了,每次都以各種理由拒朝,這次甚至理由都不給,直接驅逐諸位老臣。
皇上這是怎麽了?
有人在一個月前曾經看了皇上一次,皇上削瘦的厲害,根本不像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反而似行將就木的老人。
朝陽宮中,淩影台躺在那裏,周圍散發著濃鬱的香氣,這香氣熾烈刺鼻,讓人忍不住作嘔。
王雅媛半跪在一邊,將煙袋點燃,遞了上去。
淩影台接過,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長長的煙圈。
王雅媛始終扭著腦袋,不敢去看淩影台一眼。
淩影台卻冷笑,森寒的打量著王雅媛。
“是不是嫌棄我了?”他伸出煙袋上前,勾起王雅媛的下巴。
煙袋很燙,王雅媛顫抖了一下,終是不敢掙開,隻能半跪著,任由他勾著自己的下巴。
看著王雅媛委屈的模樣,淩影台收回了煙袋,咳嗽著,“我過的這麽辛苦,隻是不想作惡而已……”
王雅媛的唇角,揚起一個冷笑,半跪在那裏不曾說話。
“原本以為,我拿自己的壽元做交換,得到這天下,得到昔日父皇吝嗇給我的一切,我會高興,哪知……”他笑,笑容苦澀無奈。
吸了一口煙袋,他再次咳嗽,這次咳的十分厲害,險些將自己的心肺都咳了出來。
他坐在那裏,臉色煞白,因為咳嗽的原因,唇角染上了一抹豔紅的血。
他伸手抹去,“我們的主子死了,夕月死了,若是連她都能死,我們這樣苟延,還有多少時日呢?”
他問道,然後閉上了眼睛,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王雅媛看著他半響,然後看了看門口的位置,她想逃,可是每次都不能鼓起勇氣。
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竟然都是一具具的屍體,想著自己和一具屍體朝夕相處,她都惡心的不能自抑。
“你最好別想著要逃,一旦被夕月打上烙印,逃的人隻會魂飛魄散!”淩影台慢悠悠的聲音傳來。
王雅媛坐在那裏,臉色頓時難看。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王雅媛雙眸毫無神采,無力的說道。
“有,你出去抓一個宮女,煉化她們的壽元,然後為自己所用,你就可以恢複一些自由!”淩影台忽然起身,詭異的笑著道。
“你們都是瘋子,我是人,好好的人,我為什麽要那麽做?”王雅媛咆哮著道。
淩影台忽然大笑起來,他拿了一麵鏡子,遞給王雅媛,“看看你自己,看看,你是人嗎?你真的是人嗎?”
王雅媛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頓時一驚,她一把將鏡子丟在地上,顫抖著,“裏麵的人不是我,不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淩影台笑了起來,“你真是幼稚,你以為我為什麽成日不出這個屋子,你以為我為什麽這樣虛弱不堪?”
他上前,拿起那枚鏡子,鏡子中出現了一個頭發蒼白,沒有臉皮,隻有紅彤彤肉的人。
他對著鏡子中的人呲牙一笑,鏡子中的人竟然流下了淚水。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他笑著,將鏡子扣在地上,看著不遠處的王雅媛,“跟著那個妖女,就再也回不去了……”
忽然,他唱起了歌,“站立店中用目灑,
不由得叔寶怒氣發。
明明認得他是響馬,
江湖路上我也曾會過他。
罵一聲賊子真膽大,
殺人放火海走天涯。”
是秦瓊賣馬,這首歌她很熟悉。記得小時候,一群皇子圍著先帝,台上就點著這出折子戲。
那個時候,沒有那麽多的陰謀算計,三皇子沒有毀容,四皇子也沒有假扮三皇子,五皇子沒有跟妃子通奸,六皇子也還不是太子……
一切美好,卻又像幻影一般。
“今日相逢在潞洲天堂下,
無有批票怎敢拿?
眼前若在曆城縣,
定要將他鎖拿到公衙。
板子打夾棍夾,
看他犯法不犯法。
減頭去尾耍一耍,
倒叫二公恥笑咱。”
淩影台接著唱著,他拿了一支筷子,然後就著旁邊的碗敲了起來。
王雅媛聽的出神,神色也沒有先前那麽淒苦。
一曲終了,淩影台停了下來,他看著關的嚴嚴實實的窗戶,還有那緊掩的窗幔,旁邊的蠟燭泣淚,他的手也忍不住的顫抖。
“父皇,若是你知道,你的幾個兒子都是這般下場,你會後悔生在帝王之家麽?”淩影台笑著,斜倚在桌子上。
王雅媛靜靜的坐著,輕聲,“我也想唱出戲……”
淩影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王雅媛站起身,“我要先去換衣服化妝呢……”
淩影台微笑,女人就是麻煩,都要死了,還換什麽衣服,畫什麽裝?
須臾,王雅媛換了衣服過來,她穿著一身豔紅的嫁衣,頭上戴著金燦燦的百鳥朝卿的發簪,盼顧生輝,嬌俏無比。
紅色的寬大衣袖,遮掩住她半張小臉,她漂亮的恍若街頭那未知名的小姑娘。
“阿風,你看我現在可美?”王雅媛笑著,看著淩影台道。
淩影台撫掌,“美,美極了!”
王雅媛衣袖一揮,唱了起來,“走過西廂撲鼻一陣香
隔壁小姐還在花中央
鞋子忘了原來的方向
停在十八-九歲情惆悵
敢問一句盆中花怎賞
要拿姑娘與它比模樣
甘做花泥一片靠花旁
不是三月也能醉人腸……”
淩影台鼓掌笑了起來,“素素,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有此等才藝……”
王雅媛也不理他,隻是自顧自的唱著,她想起了小時候,驚鴻一瞥的初遇,後來她為了他隱忍的在宮中做宮女,再後來他用冥王的身份有了妻子……
接著她和他越走越遠。
那個時候,他隻是一個勢弱的皇子,她卻是嶺南王府的郡主。
她想要幫他,一心等著他,那份感情,純潔而又美好。
但是現在……
她笑著在地上旋轉,然後做了一個比翼雙飛的手勢,看著外麵,笑容淺淺。
淩影台斜倚在那裏,淡漠的笑著,仿佛時間回到了過去。
父皇,母後,哥哥弟弟們,這一回,我是真的走了……
他揉揉自己的眉心,看向外麵,“你猜,現在是什麽時候?”
“不知道,成日呆在屋子裏,根本沒有見過陽光,哪裏知道是什麽時候!”王雅媛微笑,依在牆壁上,哼著剛才的歌曲。
“我想打開簾子,若是現在是晚上,咱們就乘著夜色逃走,做人做鬼都由著自己。若是現在是白天,咱們就一起欣賞久違了的陽光,好不好?”淩影台輕聲道。
王雅媛點頭,“自然好,非常好……”
“那你希望,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呢?”淩影台說著,走到窗戶旁邊,開始緩慢的拉開簾子。
簾子先是開了一條縫,但是並沒有刺目的陽光出來,他微微一笑,“是晚上呢,老天都不想讓我們死,是晚上……”
“是晚上,我們又能多活幾個時辰?”王雅媛笑容淒苦,坐在那裏如同一朵凋謝的牡丹。
可是當簾子全部拉開的時候,刺目的陽光忽然穿透雲層照射出來,淩影冥看著自己的身體開始緩慢龜裂,他想要說出什麽遺言,但是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那邊,王雅媛用手捂著眼睛,然後身體逐漸化為粉末。
屋內靜悄悄的,在陽光下,顯得空曠無比。
當宮女進入房間的時候,發現這裏除了兩堆飛灰,別的什麽都沒有。
她自然不會懂得,皇帝化作了飛灰,隻是開始謠傳,皇帝帶著顏姑娘私奔了……
一國之君竟然跟著仁王側妃一起私奔,這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所有人都找遍了皇宮上上下下,都沒有找到皇帝,於是所有人都開始相信這個謠言。
皇帝私奔了……
有太監收拾禦書房的時候,這才發現皇帝的一封親筆書信,將皇帝傳於仁王淩影冥。
可是淩影冥多年前已經失蹤,他們上哪兒去找淩影冥?
皇帝失蹤的消息得瞞著,皇帝傳位的消息也得瞞著,這可苦了這群老臣。
於是西路國一時間也人心惶惶,內亂不斷。
卿瑤翾來到西路國邊城的時候,還不知道淩影台已經死了,她先是從西路國衙門尋找,然後再去嶺南王府尋找。
嶺南王已經是個遲暮的老人,看著卿瑤翾,先是嚇的尖叫,最後索性尿了褲子。
可是卿瑤翾並沒有為難他,隻是在一眾家丁趕到的時候,消失不見。
眾人都以為自己眼花了,或者遇見了鬼,可是大白天哪裏有鬼這麽大的膽子?
卿瑤翾在這兩個地方尋找不到淩影台,於是變去了西路國京城,京城裏裏外外都被她找過了,哪裏有淩影冥的影子?
她有些頹敗,再次回到了西路國的邊城。
邊城中,百姓依舊對仁王的功績津津樂道,這裏曾經是荒蕪的流放之地,可是現在,卻成了西路國的肥之屬,第一功臣自然是淩影冥。
甚至在邊城的中心之地,百姓立起了淩影冥的雕像,日日拜祭。
這位被百姓讚揚的好王爺,已經多年不曾出現,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卿瑤翾走遍了西路國的很多地方,可是都看不見淩影冥的影子,他像是憑空消失不見了一般。
看著西路國各地的繁榮,她又聽見了一則消息,西路國的老臣迎回了皓皓,皓皓繼位。
這是皓皓命中的注定,所以她並不覺得稀奇。
隻是不知道雪蓮國的婚禮,冷子冽怎麽處理了。她已經半年沒有回到雪蓮國,那邊的婚禮大概已經取消了吧。
說到底,她終究是欠著冷子冽的。
皓皓繼位祭天的時候,她站在人群中,遠遠的看著那個小家夥。
其實他在她的心裏是小家夥,但是十歲的孩子,在別人的眼裏已經不小了。
皇室之中,十三歲就可以娶妻,這樣算來,皓皓確實不小了。
掐指一算,她和他竟然已經認識了十五個年頭……
十五年了,她從一個豆蔻少女,到現在的雪蓮國女帝,經曆了太多太多。
可是她最後舍棄不掉的,依舊是他啊……
她站在人群中,看著皓皓的皇攆從中間駛過,對麵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裝束。
金屬的輪椅,黑色的麵紗,還有沙啞的聲音。
“黃鶯,我們走吧……”那混在人群中,並不清晰的聲音,這麽說道。
“是,主子!”輪椅身邊的黃衣少女,脆生生的答道。
卿瑤翾眉頭一蹙,飛身上前,尾隨著那輪椅之後。
終於行至一個偏僻的巷子,那輪椅停住了,沙啞的聲音恍若同騎破掉的聲響。
“姑娘何故跟著我?”輪椅上那人,緩慢的道。
“你長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卿瑤翾輕聲,上前想要靠近輪椅上的人一些。
“站住!”黃衣少女手中的長劍刺出,逼著卿瑤翾不能上前,她就定在那裏,定定的看著輪椅上的男子。
“既然是故人,那就是已故之人,姑娘何必執著!”那聲音緩慢的道。
卿瑤翾站在那裏沒有說話,目送著兩人離開。
她分了一縷覺魄,藏在黃衣少女的身上,然後緊緊的尾隨著。
這兩人,竟然進了冥王府……
可是她許久之前,查探過冥王府,這裏是沒有人居住的,宅子已經荒蕪很久。
那個人會是他嗎?
正在她猶豫之際,視線中再次出現了一個人。
儒雅的相貌,美豔不可方物,還有那挺拔的身姿,不是她尋了許久的人是誰?
桃花林中,落英繽紛,她記得某一年,她和他一起也來過這樣的桃花林。
木屋外麵,種了很多的草藥,屋內嫋嫋升起的炊煙表示這裏一直有人居住。
她尾隨著那人的身後,看著屋內跑出來一個女子,女子嬌俏,臉上帶著甜美的微笑。
“相公……”那少女喊著男子,男子上前,摟著了少女。
“怎麽穿的這麽少出來了?”男子撫摸著女子的頭發,眸中滿滿的都是寵溺之色。
“阿風,你看看我的肚子,小家夥似乎會動了呢……”少女挺了挺小腹,卿瑤翾這才發現,少女竟然已經有了身孕,看樣子,約莫四個月左右。
四個月?他離開她也就半年的時間,他的孩子竟然有四個月了。
他真的是,淩影冥麽?
可是看著那一模一樣的容貌,不會有錯,還有那舉止動手,怎麽會錯?
多年前她已經能分別,淩影冥和淩影安,現在又怎麽會錯?
淩影冥,你真是,好樣的……
卿瑤翾一時感覺茫然無助,尋找了半年的人,竟然已經娶妻生子,她是不是太過愚蠢,總是信守著他們之間的愛情。
忽然之間,她有些懷疑,他們之間真的有愛嗎?
她失落的離開桃花林,靜靜的想著剛剛的那一幕。
若那人不是淩影冥,他又是誰?
淩影安身有殘疾,不可能會讓少女懷孕,事情究竟是怎樣的,她想不通。
忽然,她想起了多年前的淩影冥。他一個人可以飾演兩角,現在隻是在逃避她,就算托真正的淩影安在她眼前演戲,那又算的了什麽?
差點被他騙過!
卿瑤翾起身,朝著皇宮飛掠而去。
皓皓正在披閱奏折,旁邊的四個攝政大臣坐在一邊,幫忙披閱。
忽然,燭火無風卻跳躍了一下,皓皓放下朱筆,“你們都下去吧,朕想要休息一會兒……”
“是,皇上!”老臣躬身,然後離開。
屋內頓時靜悄悄的,皓皓唇角浮起一抹微笑,“我尊敬的母皇大人,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卿瑤翾現身,蹙眉看著皓皓,“越來越像個皇帝了……”
聽著她埋怨的話,皓皓笑了笑,從椅子上跳下來上前抱住了卿瑤翾。
時光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可以讓一個人變老,也可以讓一個人長大,此刻的皓皓,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他抱著卿瑤翾,幾乎要長的跟卿瑤翾一般高,隻是這孩子的容貌,太過女氣了一些。
他的眉眼都長的太過像她,若是他多像一些他的父親,她也覺得順眼一些。
推開了皓皓,卿瑤翾緩慢的道,“你爹爹呢?”
“我也一直在找,可是這都半年了,眼看著他應劫的時間到了,卻始終找不到!”皓皓依在桌子上,玩弄著硯台,皺眉說道。
當年看見淩影冥命隕的時間,是一年以後。現在眼看著已經過了一年,他是不是正是因為這個,所以不肯出麵見他?
卿瑤翾歎息一聲,十分擔心。
其實若是他依舊是九翟星君,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她的本領在大,也不敢在神仙頭上動土。
可是現在,他已經隻是一個凡人了,而且隻有一世情緣的凡人,她倒是可以瞞過陰差,陪著他走完剩下的路。
他這樣躲著不敢現身,她倒是沒有辦法了。
看著卿瑤翾蹙眉站在那裏,皓皓上前,“娘,你有什麽辦法嗎?”
卿瑤翾點頭,“有,綁架你!”
皓皓擰眉,隨即了然,“這可真是一個餿主意,我若是被綁架一次,以後那些老臣非把我看的更緊了不可!”
“少廢話,快點配合一下!”卿瑤翾招手,皓皓於是上前,任由卿瑤翾擺弄。
西路國皇帝被綁架的消息,傳了出去,一時間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說,雪蓮國跟西路國快要打仗了,因為他們的人連西路國的皇帝都敢綁架。
找了不少會術法的道士來到皇宮看了,都說是妖孽作祟,但是都拿不出確切的辦法。
看著屋內的術法波動,所有人擰緊了眉頭,甚至請了雪蓮國的攝政王冷子冽,全部束手無策。
現在術法在冷子冽之上的,除了卿瑤翾和方黎,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人。
可是方黎沒有必要這麽做,他一心幫卿瑤翾打理好天道,完成風厚的夙願,改變天道,完全沒有可能綁架皓皓。
而卿瑤翾是皓皓的娘親,她更沒有必要綁架皓皓。
冷子冽思索片刻,決定袖手旁觀,這事有蹊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秦明卻氣的跳腳,秦明跟著皓皓,眼看著已經是個大小夥兒,自然對他冷叔叔這樣袖手旁觀很是不滿。
冷子冽卻隻是沉默,說天都不敢出手相救。
第一天,綁匪送來了皓皓的一縷頭發,所有人已經忍不住了,叫囂著要滅掉雪蓮國。
可是這跟雪蓮國無關,冷子冽很無語,隻能趁混亂趕緊逃回雪蓮國,免得被牽連。
第二天的時候,送來了皓皓的一根指頭,所有人更是暴跳如雷,恨不得將綁匪扒皮抽筋。
一國之君啊,就這樣被綁架了,這簡直太過分了。
山洞中,卿瑤翾坐在那裏,跟皓皓一起烤著一支胡蘿卜。
皓皓單手托腮,看著卿瑤翾,“娘,你這樣,爹爹真的會上當麽?”
“他肯定會,這個世上,除了你,他別的再也沒有任何牽掛了!”卿瑤翾說著,將烤熟的紅蘿卜遞給皓皓,皓皓搖頭,想起自己那截手指。
這樣的吃紅蘿卜,好像在吃自己的手指……
卿瑤翾見他不吃,於是自己咬了一口,胡蘿卜沒有烤熟,很脆,咬一口“哢嚓”一聲。
皓皓盯著她,臉上出現一排黑線。
娘親可真是,原來越彪悍了……
“你說,你爹爹的智力是不是下降了,我留下線索,這都三天了,他還是沒有找來……”卿瑤翾歎息著,放下胡蘿卜,眉頭緊蹙。
皓皓搖頭,隻是盯著她手中的胡蘿卜,“我不知道呢!”
第四天的時候,那人終於上當。
金屬的輪椅出現在洞口,黃衣少女手持長劍衝入洞內,卿瑤翾揚手一排金光牽住黃衣少女的長劍,輪椅上那人卻徒手打出一道掌風。
當卿瑤翾閃身離開山洞的時候,那人看清了她的臉,隨即微微一怔,沙啞的生意阻止了黃衣少女,“鶯鶯,住手!”
黃鶯於是住手,冷著眸子站在那裏,手持長劍看著卿瑤翾。
皓皓隨即走了出來,茫然的看著輪椅上的人。
“爹——”皓皓叫了出來。
輪椅上的人轉動輪椅,想要離開,卻被卿瑤翾闊步上前摁住。
她死死的盯著他,一字一頓,“還要躲嗎?我找了你半年,你就躲了我半年,我們之間玩這種你追我躲的遊戲,究竟還要玩多久?”
周圍死一樣的沉默,皓皓給黃鶯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起離開。
輪椅上那人終於揭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那張讓天地萬物都黯然失色的俊臉,“你應該知道,我快要死了……”
“我早都已經死了,可是我現在,依舊站在這裏!”卿瑤翾一字一頓,字字有力的說道。
“我不想你再逆天改命,我不要你在加重自己的罪孽,我不要看見你最後落的魂飛魄散……”淩影冥說著,激動的顫抖,可是他的腿卻始終沒有辦法站起來。
“無所謂,反正你隻有這一世,我若是能夠輪回,卻再也遇不見你,我寧願一世終了,魂飛魄散……”卿瑤翾說著,推起了他的輪椅。
他伸手一把摁住了她的手,“你說什麽?”
他不信任的看著她,眸光灼灼。
“我說,我愛你,我願意生生世世遇見你,若是來世不能遇見你,我隻願就此沉淪!”卿瑤翾字字珠璣,緩慢的說道。
淩影冥微微一笑,忽然放下心來,“我原本以為,你已經變心,你有了冷子冽,你有了方黎,你還有季揚,翾兒,你真的不會後悔?”
“那你呢?你追著我這麽久,你可曾後悔?”卿瑤翾接著問道。
“我不曾,但是,我欠你的太多太多!”淩影冥握著卿瑤翾的手道。
卿瑤翾走到他的前麵,扶著他,“能站起來嗎?”
“能自然是能,但是腿腳不靈便!”淩影冥緩慢站起身,腿腳僵硬,走路顯得笨拙。
“我幫你捏骨!”卿瑤翾伸手,想要幫他撩起褲管。
他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有你在我身邊,我忽然不想死了,我的腿會慢慢好起來,答應我,不要再用那些邪法……”
卿瑤翾隻是微笑,“自然……”
“接下來我們去哪裏?”淩影冥的聲音。
“帶你去牛頭村看看吧,那裏可是皓皓的出生地!”卿瑤翾輕聲道。
“好,我們就活過這恣意的一世,不管能夠活到多少歲,以後再也不分開!”
“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