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但求一死
回到淥水軒臥房,卿瑤琪已經不在,地麵上留著她自殘的那把匕首。匕首的刀刃上,留著已經幹涸的血跡,那樣暗的紅,仿佛絕望的蔓珠華沙。她捂著自己的胸口,臉頰上掛著淚水,一步一步走向匕首。
彎腰撿起匕首,外麵傳來了丫鬟的聲音,“姑娘,四爺已經派人將二小姐接走了,您放心,她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卿瑤翾臉色慘白,起身看著丫鬟,“她去了哪裏,淩影冥將她怎樣了?”
丫鬟不解的看著她,茫然的搖頭。
不是傳聞,卿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素來不和嗎輅?
卿瑤翾上前,抓住了丫鬟的衣領,著急的道,“你告訴我,你們的四爺將瑤琪怎樣了?”
“不知道,但是四爺說,以後二小姐不會在冥王府出現了……”丫鬟支支吾吾,誠惶誠恐的看著卿瑤翾。
現在冥王府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個曾經的冥王妃,似乎牽動著四爺的喜怒哀樂,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敢得罪這位正主娓。
卿瑤翾臉色慘白,失神的鬆開了丫鬟,恍若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無力的坐下。
丫鬟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敢多言,隻是垂首退了出去。
不知道過多久,夜幕降臨,黑暗籠罩了一切,淥水軒臥房,萬賴俱靜,地上掉一根針,落地可聞。
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淩影冥憤怒的聲音響起,“這麽晚了,怎麽不點燈?”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丫鬟惶恐的聲音,接著是“撲通”一聲跪下,淩影冥並沒有搭理,隻是徑直朝著臥房內走了進來。
拿出火折子,將燈點燃,卿瑤翾蒼白的臉色就出現在眼前,她眼眸通紅,似乎哭過很長時間,靜靜的坐著,她似乎不知道已經有人進來。
燈點燃的那一刻,卿瑤翾回頭,麵無表情的看著淩影冥,淩影冥上前幾步,坐在她的身邊。
“翾兒,以前的事情,讓它過去好不好,以後我會好好待你……”他看著她,皺著眉頭,眸光誠摯,帶著一些小心翼翼的討好意味。
她卻低下頭,眸光無波無瀾的看著他那雙普通的黑色鹿皮靴子,其實,在看見他這雙靴子的時候,她就應該知道,大婚之夜的那人是他。
隻是,她一向愚笨,不善於心計,她哪裏能想到,淩影安和淩影冥根本就是一個人。
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壞,都隻是權宜之計而已。
茫然的搖頭,卿瑤翾緩慢開口,聲音卻飄渺的如同天空將要飄散的雲彩,“過不去了,淩影冥,若是你真的對我有一絲愧疚之心,那麽,你就放了我……”
“不可能!”淩影冥赫然站起身,眸光灼灼的看著卿瑤翾,“你是不是,還想著和季揚私奔?”
卿瑤翾看著他的神色,帶著一股茫然,仿佛這種虛幻的眼光,雖然落在他的身上,看著的卻是另外一個人,她不再說話,隻是安靜的坐著。
他生氣的走來走去,靜寂的屋內,隻有他的腳步聲,不斷響起,半響,他終於停下腳步,再次坐在她的身邊,執起她的手,“你不就是想要嫁人嗎?你嫁給我,我娶你好了,做皇子妃,怎麽也比做季揚的妃子要好……”
卿瑤翾搖頭,神色帶著淡淡的嘲諷,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以為,當初嫁給那個麵容盡毀,不能人道的冥王,是為了他的權勢麽?
緩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她決定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坐著。
“你究竟想怎樣?是不是非要我殺了季揚,你才能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身邊?”淩影冥咬牙切齒,抓住她纖瘦的肩膀,不停搖晃著,似乎想要將她從她自己的世界中搖晃出來。
卿瑤翾臉色一白,緩慢開口,“你可以殺了季揚,但是我會陪著他一起,黃泉路上,他也不會寂寞……”
淩影冥氣的七竅生煙,他再次起身,不停的走著,他究竟要怎麽做,究竟要怎麽做,他們之間才能恢複到以前那樣?
她以前不是說過,要生生死死陪著他,不離不棄麽?
為什麽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她就變成了這樣?難道她真的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為自己的想法,氣的五髒六腑都疼痛,他站在那裏,不住喘息,繼而,他回頭冷笑著看著她,“你不要拿死威脅我,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釋然了,從此以後也不用這樣日日夜夜的纏著你,這倒遂了你的心意……”
“我死了,你會對瑤琪好麽?”卿瑤翾緩慢開口,表情依舊茫然的道,“瑤琪很可憐,她隻是愛錯了人,女人這輩子,也隻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淩影冥胸口起伏,感覺再次被氣到內傷,他咬牙,幾次將胸口洶湧的血腥味咽下,緩慢的點頭,“瑤琪比你可愛多了,起碼她為了我,放棄相府的一切,你放心,我會待瑤琪好,她現在已經被送到郴州去找嶽空空,等治好了她的病,我會接她回來……”
“那就好!”卿瑤翾點頭,疲憊的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如蒲扇般,在白皙的眼瞼上投下淡淡的扇形陰影。
淩影冥回頭看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陰鷙的眸光,上上下下將她淩遲了無數遍,最終咬牙,他闊步走了出去。
外麵清冷的空氣,似乎讓他的焦灼好了一些,他站在那裏,細細的回想著她的話。
“你可以殺了季揚,但是我會陪著他一起,黃泉路上,他也不會寂寞……”
“我死了,你會對瑤琪好麽?瑤琪很可憐,她隻是愛錯了人,女人這輩子,也隻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他的手緊握成拳,狠狠的一拳打在了一旁的樹幹上,樹葉婆娑聲響,無數的葉子,紛紛落下,他的心口痛的無以複加。
驟然,有什麽念頭在胸口一閃而逝,他轉身朝著臥房內跑去。
他的腳步很急,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逐漸的離他而去。
衝進臥房的那一刻,他的心,驟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眼眸迸發出陰鷙的沉冷光芒,看著床榻上那渾身是血的女子,他再也無法呼吸。
隻見卿瑤翾靜靜的躺在那裏,臉色慘白到極點,她的手腕無力的放在自己的胸口,而從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鮮血,如山泉一般,逐漸打濕她的身體。
恍若晴天霹靂,他站在那裏,三魂失了七魄,耳邊再次響起了她的話,“我死了,你會對瑤琪好麽?瑤琪很可憐,她隻是愛錯了人,女人這輩子,也隻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看著那鮮豔的血,他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般,咆哮著上前,“卿瑤翾,卿瑤翾……”
他一把抱起了她,摁住她手腕上汩汩流血的傷口,撕心裂肺的喊道,“我騙你的,我騙你的,你不要死,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對卿瑤琪好,卿瑤琪再也不會回到冥王府,她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身邊隻有你,從始至終隻有你……”
他喊著她的名字,看著她逐漸失去生命跡象的臉色,瘋狂的抱緊她,卿眸中溢出淚水,他嘶喊著外麵的丫鬟,“來人,快來人,傳禦醫,禦醫——”
“卿瑤翾,不要死,不要死!”他抱著她的身體,叫著她的名字,胳膊卻忍不住顫抖。
你死了,我怎麽辦?
除了母妃,你是我這二十年來,唯一在意的女人……
我不知道這感情是什麽,或許這就是愛,可是我不敢告訴你,也不敢告訴任何人,我害怕你的嘲笑,害怕別人詫異的眼神。
瑤翾,翾兒,不要死,不要……
他抱著她,仿佛身體流逝的,是他的鮮血,俊美的臉龐貼在她滿是鮮血的身體上,他喊著她名字的聲音,撕心裂肺。
禦醫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血淋漓的場麵,淩影冥似乎被收走了魂魄一般,任憑禦醫將他推在一邊,幫卿瑤翾處理止血包紮。
他從始至終,都是失魂落魄的看著她,最後所有人走盡,他才上前,伏在卿瑤翾的身上,痛苦的閉上眼睛。
卿瑤翾醒來,是三天以後的事情,因為躺的時間太久,所以她渾身僵硬。
睜開眼眸,看著守在她身邊的男子,一時間,她有些恍惚。
淩影冥側著身子坐在那裏,一張俊美的臉逆著光線,棱角分明的鼻子被光線打上了明暗交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美的不可思議。
掙紮著坐起身來,卿瑤翾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包紮著厚厚的紗布。
“三年,陪著我三年,三年以後我登上帝位的那一天,我放你離去!”淩影冥的聲音,從明暗不定的光線中傳來,他沒有回頭,隻是用薄涼的聲音,一字一頓的道。
“季揚……”卿瑤翾嘴唇顫抖,她沒有忘記,季揚還在他的手中,不知道這一次自己自盡,他有沒有拿季揚出氣。
“季揚和老王爺已經離開京城,我派人一路護送他們回到嶺南!”淩影冥緊聲解釋,他緩慢的轉身,用冷厲的眼神看著眼前這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女子。
卿瑤翾沒有說話,眼眸的茫然光線,落在身下的錦被之上。
淩影冥再次開口,“等你身體好一些,我會接卿瑤琪回來,還有韓元梅,從今以後,你們可以呆在冥王府,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們!”
卿瑤翾抬眸,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顫抖,這樣的神色,讓他的心忍不住又動了一下,強忍住想要將她抱在懷中,狠狠的親吻的衝動,他握緊手心。
“真的,三年嗎?”卿瑤翾緩慢的,試探性的問道。
“對,三年,三年之後,你就自由了!”淩影冥眯起眼眸,複雜的看著她。
卿瑤翾搖頭,“我不要再為了任何人犧牲自己,沒有三年,也沒有委曲求全,我不會再跟你有任何關係,淩影冥,你死心吧!”
“如果說,這三年,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呢!”淩影冥呼吸急促的道。
卿瑤翾躺下身子,茫然的看著窗幔上的繁瑣花紋,沒有意識的重複他的話,“任何事情?”
“對,任何事情,隻要你不願意的,我都不會強迫你,你可以自由出入冥王府,你可以拒絕我的一切無理要求,隻要你乖乖的呆在這裏,別的一切,我都不會強迫你!”淩影冥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卻在觸碰到她手腕上紗布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緩慢的縮回自己的手,隻是篤定焦灼的看著她。
忽然發現,他對她,真的是一點辦法也無。
當他快要失去她的時候,他才發現,她心裏的人是誰,一點也不重要。
她為了什麽留下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還活著,好好活著。
“如果你不答應,我也不強迫你,明天我就送你走,但是卿瑤琪的病還沒有完全治好,韓元梅似乎也得了重病……”淩影冥站起身道。
“我答應你!”卿瑤翾閉上眼睛。
不是為了瑤琪,也不是為了韓元梅,而是為了自己。
上一次被休離冥王府,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麽的弱,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她必須用這三年的時間,強大起來。
半個月以後,卿瑤翾的身體基本上已經完全恢複,手腕上的紗布也拆掉,留下一道醜陋的傷疤。
她尋了一條腕帶,挽成了一個蝴蝶結,戴在手腕上,額頭上拇指大小的黑色傷疤,也被她用劉海梳了起來,經過這些天的磨難,她似乎,更加漂亮了一些。
藏書閣經常看見她的身影,她總是一言不發,將整個藏書閣的書全部看完。
卿瑤琪果然神智恢複被送回了冥王府,隨著一起的,還有韓元梅。
韓元梅對她客氣了很多,經常會親自下廚,做一些點心給她送來。
但是她卻不愛搭理。
為卿東陽和她做的一些事情,原本也沒有打算得到回報,更何況以前的種種,她也算看清楚了韓元梅和卿東陽的本性。
在這樣的情況下,卿瑤翾原本就淡漠的性子,似乎變得更加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