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真相(三十二)
不久,有人與閨門前傳讀,“琛長王子已入府門,小姐可妝點塌前,候。”
約莫一盞茶功夫,繼續宣:“琛長王子已至蓮橋,小姐妝前,候。”
蓮橋,便是我院前那座蓮池上的長橋。湘姨娘聽聞,拿來了錦紗蓋頭,蓋於冠上。錦紗透光卻為雙層紅紗,可隱約瞧見眼前身影,大概輪廓不得而見。
如今感覺他越來越近,還是不免怦然心動。從沒想過,竟然就這麽把自己嫁了,無父無母,異朝他鄉,像個孤兒似的,簡直不要太可憐。
那人又報:“琛長王子已入殿門,小姐備前,候。”
接著,碧紅置一金紅細軟與我腳前,扶我起身立於其上。
門外傳來驟然而近的腳步聲。
這每朝每代婚禮習俗截然不同,而在這天朝,卻得由新郎官親背著新娘去祖祠拜別祖宗、家長,而後,才可上轎去往夫家。
須臾,門外繼續報:“琛長王子至,啟門。”
言罷,一片亮光接踵而至,便見人影逐漸靠近,行至我麵前時,能瞧見紅袍下擺,正中禁步搖曳,紅靴過半,接著,蟠龍金邊廣袖下的蔥手在麵前一閃而過,一個俏麗的轉身,便見他背蹲與我麵前……
碧紅輕托我的前臂,將我手置於他肩上,如此,附上他身後,禮官大道:“畢。至祖祠……”
他的背寬闊平坦,格外舒適,能隱約瞧見紅袍內的黑衫紅底,修長的脖頸因為長發全部高束變得格外顯眼,我的心跳得跟吃了興奮劑的小兔子,他走的極慢,前麵還有開路的樂師淺行遊唱,“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
那音準不出意外便是琵琶,如若我此時能瞅見,便也算是真正見識了何為“猶抱琵琶半遮麵”了。
那些個樂師共有十人,每人紅妝錦衣,紅紗遮麵,並作兩列五排,皆抱琵琶奏唱,以一首先秦民歌訴說著這美好的新婚之日。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至祖祠後,有人放了紅細軟置靈位前,宮琛將我放置在上後,便行至一旁。碧紅一直在我身旁,此時輕聲提點:“小姐可跪。”
我剛跪在細軟上,有司儀喊:“點香三拜祖宗堂,請琛長王子進香燭……”
如此,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能隱約瞧見有人給宮琛遞了明燭與香……
又聞:“拜——”
於是,便是我與他一起祭拜,隻是因他身份尊貴,少了“跪”這一禮節,將跪地叩首改為了拜禮,但我卻不同,雖嫁了皇朝,但終究是奈家的後人,故而我還是規矩地行叩首禮。
接著,便聽聞:“燃香、上香……”須臾,又道:“拜——”
隨聲禮已至。
司儀繼續喊:“三拜——”而後,道,“複位——”
這複位就有意思了。
宮琛在眾人的眼下,重新將我背起,去往主殿,那裏坐著的是我的高堂。所謂高堂,便是這家的當家主母與奈相。一入殿內,司儀聲便起:“新郎、新娘到——”
我二人入內後,又有細軟鋪地置於腳下,雙雙立定於高堂前,司儀聲又起:“今日府上福到近前,喜事臨門。裏外喜氣洋洋,鄙人給奈相、夫人道喜了!敢問上坐高堂,花車過府迎新娘,可否放行美嬌娘?”
安大娘子道:“新娘為吾府至寶,新郎乃人中之龍,允。”
司儀道:“新娘盈盈把酒遞新郎,敬主家大人……”
如是,便見兩杯酒水置於我眼前可見之處,依照之前交代過的婚禮細節,我上手端起了一杯,便見宮琛將手抵在我麵前,如此一遞一接,便聽宮琛道:“嶽丈,請。”
奈相一飲而盡後,司儀道:“畢。”
接著,酒杯通過宮琛又遞回到了我手裏。
司儀又道:“敬主母大人……”
我遞上另一杯給宮琛,他將酒杯接走後,道:“嶽母,請。”
司儀一聲“畢”,空酒杯重新回到我手裏。
司儀又道,“喜娘賜祥。”
這喜娘緩緩行到我跟前,當瞧見了她那雙飽經風霜的手上那枚我曾在舊都玩鬧,拿秋日荒草編給她的草戒時,鼻頭突而一酸,淚眼婆娑,而我這顆動蕩的心,總算有了一絲安全感。
她不是旁人,是陪了我五年亦師亦奶奶的莞媽媽。
在我欲要揭開蓋頭看她時,卻被她握住了手,她粗糙的手掌在我手上摩挲著,帶著舒適安逸的微刺感,她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塊紅絲帕,絲帕慢慢打開後,一把雕著鳳紋的紅木梳出現在眼前。
她拿起木梳,走到我身後,為我梳發……邊梳邊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言罷,她將木梳重新包好,遞給了我。又輕輕拍我手背,以告慰藉。
司儀起話:“禮畢。奏樂,請新郎、新娘,出府——”
宮琛又是背對我下蹲,將我背起。
出府的路上,琵琶聲換成了另一支曲子,頗有送妝之意。
那幾位唱:“有女梳妝,難舍母柔鄉。鳳冠霞披柳枝妝,流蘇蓋頭烏間鑲……”
我想起了我媽,還有我爸,甚至我那個不太熟的弟弟,百感交集中,我還是默默哭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止不住的傷感,鼻頭酸痛的厲害,似乎要吃了滿滿一大口芥末。
奈府門前,鑼鼓聲漫天,格外喜慶,司儀道:“請新娘上轎——”
宮琛默不做聲跨過轎攔,有人扶簾而至,宮琛將我安放於轎中,待我端坐後,很快便將轎簾歸位。
司儀道:“琛長王子蒞位!上馬!”
司儀繼續道:“百曉王子結良緣,銘詞溫婉女兒顏。百事執手情深重,年華曆曆情相連。好花好月好詩詞,合奏琴瑟賀姻緣。起轎——”
鑼鼓喧天,炮仗鳴響,花轎顛了三殿,寓意顛走煞氣。一路喧嘩,此起彼伏,似乎也震醒了我失落的情緒。
不就是作回古代新娘嗎?等事情一了解,穿回現代,我依舊是母親父親的長女,奈一何。
如是,深呼吸了好幾次,抹了抹已經風幹的淚痕,端坐好身子,也擺正了這身子應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