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真相(二十五)
宮琛並未說自己要做什麽,隻是對遲子衣道:“我所行之事自知命不久矣,王妃本就不應受此牽聯,還望棲華兄,屆時傾力相助,保她無憂。”
遲子衣不說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後才道:“琛兄何以覺得,我是可托付之人?”
宮琛望著他,眸若深潭,似乎要將他吸吮進去,帶著不可言之的專注,他道:“我曾說過的,你是磊落坦蕩之人,我所行之事,如若失敗,便是萬劫不複,隻有你能護她。”
遲子衣的眸子顫了顫,隻因他還記得那一日的酒後問答……他心中欣喜,卻自知不會這麽簡單,笑道:“僅此而已?”
宮琛麵容緊繃,眼眸縮了縮,道:“十五年前,中秋夜宴,你欲借玉簫之事引我回府,是否早知我家中會有變故?”
遲子衣手中酒杯一下便從手中滑落,卻被眼疾手快的宮琛懸腰深附、長臂一伸,穩接於手。
遲子衣:“原來你都知道,為何如今才問?”
宮琛麵無他色:“若你有心害我,又何必提點與我?”
“你為何不問我是如何知曉的?為何不問我有無參與?”
不曾想宮琛竟是一笑,道:“你若參與其中,又何必告知於我,又何必還來相見?”
遲子衣沉下了頭。許久,他才繼續問他:“事到如今,你竟沒有懷疑過我一分一毫嗎?”
宮琛對上他的眼,萬分認真,“因我知道,這天下,誰人害我,你也不會。”
那年中秋宴晌午,遲子衣宿醉剛醒,侍從為他提水沐浴,言別家使臣早已被天朝陛下派人接入宮中。於是,隻花了半個時辰便為他休整待畢準備前往。
他一出雲澤客棧,便瞧見了一張麵容。
他讓侍從先行在宮門口候他,便小心快速跟上了那人。誰料他追了好幾條街,還是跟丟了。
然而卻在他垂頭喪氣回去的路上,在一處隱秘的街巷瞧見那一閃而過的身影……遲子衣知她功力深厚極其敏銳,便傾力隱了腳步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湊上去,躲在一扇門與牆的死角處……他能瞧見她的麵前站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那婦人側顏端秀,光半麵容顏便美不勝收……
他聽到她道:“夜宴之時,是你最後機會,否則便是我自己動手了。”
她言畢徑直走後,那婦人呆滯在原地許久,旁邊的大門卻開了。他聽見有人喊她:“王妃,你這染了風寒,不在屋裏待著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接著,婦人隨著婢女一同進了門後他才出來。他抬頭望了眼那門上的匾額題字,“宮王府”。很明顯,這是王府的一處側門,可他們怎麽會相識?
遲子衣憂心忡忡地朝皇宮走去。他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那人不是旁人,是他與映雪的師父。可是,師父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不是應該在他北池的王宮嗎?
而且,那婦人……她們喊她王妃……
王妃……
怪不得那番貌美,原來竟是琛兄的母親……可她與師父之間……又是如何相識的?
直到他在夜宴上,碰見了她。
她竟然不是宮琛的母妃,而是他父親的側妃……那麽,師父與她所言?又是何意?
他讓她今晚所行何事?最後機會……難道是要在宴會上做些什麽?
他盯了她許久,怎麽看都不像是要預謀何事的樣子?
直到他想起一件事,婢女曾說,她染了風寒,要待在屋裏……
那時,他並沒有再看她的臉,婢女自然不會認錯人,他自然也不會認錯人。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個人確實是王妃,隻是他看見的,是易了容的側妃,而婢女出現時,她已經恢複了自己的容貌……
而且,依照天朝的規矩,染病之人不可近禦前朝拜。自然,這禦前夜宴更是參加不得,那麽……
這王妃為何要用側妃的容貌與師父碰麵,難道是為了隱瞞身份?又或者師父要見的其實是這個側妃,卻陰差陽錯被王妃知曉了,假冒了她?
但無論是哪一種,遲子衣都確定了一件事,琛兄的母妃今晚有大事要發生,而且與師父有關。
如今盛宴已開,他要如何才能不出賣師父又點醒一下琛兄家中有變?
自古他北池便是礦石之國,屬七國首富。當年采出奇礦帝王玉石,做出兩把絕美玉簫,一把留給了他,一把被王父作為貢禮獻給天朝陛下,聽聞陛下極為疼惜胞弟所出的幾位王子,借王爺之手又將他賜予了那時初回王府的長王子宮琛。他認識他這麽久,從未見他拿過此蕭與身前,既如此,便可借此讓他回府一探究竟,興許隻是他心機陰沉,多慮了……
於是便有了邀他奏簫一事,豈料冥冥中自有安排,他竟將那簫贈予了旁人。也許在心中深處,遲子衣覺得,他與他是有相同之處的,至少這把帝王玉簫他二人一手一把,說到底,頗有種緣字的牽連。豈知竟……
不知是心中惱恨他對他北池之物競隨意贈人,還是腦中暗笑自己的陰沉多慮,他便真得與他奏起了簫,甚至於在結束後,還綿綿回味其中,以至於在宮琛失控衝出宴會時,他才恍然醒悟,心中一沉,知曉還是出事了……
身為使臣,天朝陛下不說散場,他又如何一走了之?幸而,宮琛走後,那陛下也無了多大樂趣,很快便散宴了。
他剛一出皇宮,卻在前往宮王府的路上被攔下,竟是他師父。她給了他一封王父的親筆家書,上麵上書八個大字,“朝中大亂,立刻回朝”。
他問:“下午我便見過師父,既然王父所言立刻回朝,師父為何如今才將信送至我手?”
她眸中深邃,宛如長鷹,“為師接此信時,王上言,天朝中秋宴後給予太子殿下。信中所言何事,為師並不知曉。”
遲子衣道:“你晌午為何會出現在宮王府門前?”
她毫無慌張之色,似乎早知他知曉此事,竟反問他:“所以你才欲壞為師之事,提點與他?”
遲子衣懵了,“你如何知……”
“為師如何知曉,你大可不必知道。你隻需知,你王父如今危在旦夕,是去是留皆在你。”
言罷,她便一躍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是以,他連夜辭別天朝陛下。
而下午他經過的那扇府門前,此時一片狼藉……他駐足許久,終是心痛難耐,提不起勇氣與宮琛告別……
須臾,轉身駕馬,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