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盛宴(十四)
姨娘看見小哈巴的時候,笑得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線,最後取了名,叫二粱。
我差點兒沒笑瘋。
晚飯後,我跟粱兒悄悄把那些蘿卜種子種進了後院兒,吩咐丫鬟辛勤照料,姨娘將二粱一直抱在懷裏,連送粱兒走時,都沒放下來過。
粱兒調侃道:“小娘你這是真當有了二兒子,瞧不上我這大兒子了嗎?”
姨娘笑著,我能瞅見她眼裏的淚花兒,“趕緊去吧,那麽好的地方,莫要辜負了將軍。”
“瞧您說的,這幾天我會時常回來的。將軍說了,還得等些日子才回去呢。”
粱兒走後,我也告別了湘姨娘,回去了我那小院兒。
此時天已漸黑,不久便起風了,碧紅跟桃子為我沐了浴,瞧著我吃了藥後,便哄我上床睡覺了。
好久都沒做過關於宮琛的夢了,不成想今日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他竟然還能跑進我夢裏來。
這夢裏的人兒,怎麽看都比真人親切些,眼角眉梢都有了活人的影兒,甚至連身上的白衫都帶著溫度。
他站在不遠處,道:“你今日很開心?”
“嗯。我弟弟回來了。”
“我知道。”
他的眸色很好看,隨著天氣的影響,偶爾深邃如岩墨、偶爾清澈如湖水,總帶著一股穿透力,似乎要將人看穿了。
“你好久沒來了。”
他點頭,不言語。
空氣格外寧靜,還能聽見屋外“滴答滴答”的雨聲,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的,再睜眼時,天已蒙蒙亮,難得今日不是被碧紅跟桃子叫醒的,而且還沒半點兒起床氣兒,身體的輕盈讓我覺得呼吸格外的順暢。
坐了起來準備下床,但在看到地上的一幕後,我卻愣了。
眼裏的場景讓我喉頭一緊,腦中的空白占據著呼吸,在我覺得自己憋得快要死掉的時候,總算喘出了一口氣!
腳印……
我那地上有四十來碼的泥腳印……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是昨夜真的下雨了嗎?那雙腳印的地方,在夢裏被人站過……難道一直都是真的?那若不是夢?就是說從廢都開始……那都不是夢嗎?
碧紅進來時,也愣了。看到她,我突然意識到,如若不是我今日起得早,怕是在還未醒來時,這些腳印便會被處理了吧……
我望著她:“你也一直在騙我?”
她不知所措,喊我:“小姐……”
她的反映證實了我的猜想,我瞬間便覺得頭皮發麻,喊道:“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的腦中閃過大片的場景,最後將目光盯在腕上的傾城上。
這個鐲子……從我帶上的那天起,便再也卸不下來……我身上的病?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的?記憶突然混亂起來,似乎從我來到這裏開始,我便一直在不停地吃藥……吃藥……
我想了一萬種可能,想著錦城最後的話,“回去你的地方”……
我有了一種可怕的認知,難不成連我的穿越都是人為造成的?
而給了這一切的源頭……這隻鐲子帶給我的另一雙眼睛,促成這一切的人,隻有他……
我瞬間覺得渾身冰冷,我想要移動雙腿,可我發現它們動也動不了,似乎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灌著鐵鉛,讓我無法逃脫……
我害怕極了,這簡直就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小姐,你別嚇我……”
碧紅不知何時,已經近在咫尺,我覺得她可怕極了,帶著不知名的目的接近我,每天騙我吃著藥,還要替她的主子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甚至幫他打開我的門,讓我再毫無防備之下麵對那麽可怕的一個人……
他果然是瘋子!讓人聞風喪膽的瘋子!
“小姐……小姐……”
“滾!你滾!不要碰我!”
我的驚喊招來了桃子與長工。桃子手上端著麵盆,看著床角縮成一團的我,丟了盆子便跑了過來,她焦急地問碧紅:“碧紅姐,小姐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在顫抖,連著下顎都沒有辦法合攏,我能看見碧紅紅著眼睛,她對桃子道:“照顧好小姐。”
然後,終於走了。
終於走了……
那個惡魔的使者,可怕的人……終於走了……
我癱軟在床上,床頭的風鈴一直在響,“丁零零……丁零零……”,像是一種奪魂的法咒,帶著一股勝利的喜悅,呐喊著,慶賀著。
我一把便將它扯了下來,扔了出去。
桃子從來沒見過我這般,也是嚇傻了,當下又哭了起來,像是吊喪的婦人。
“小姐,嗚嗚嗚……你別嚇奴婢,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望著她,一句話都不想說,任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連著鼻涕都被盡數吞進了嘴裏。她抽泣著拽著袖子給我擦著,再也不說一句話。
我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說:“桃子,我好疼。真的好疼啊……”
“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桃子,我疼……太疼了……”
我將自己埋在她的臂彎裏,我覺得哪裏都漏風,像是一隻卸了氣的皮球,不知道哪裏有了洞,感覺一身的力氣都要丟空了……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太悲哀了,前世就不聰明,丟了婚姻,沒臉在家待著,一個人在外飄著,幹著機械一般的工作,每天數著天天過著日子,二十好幾的人了,活得不如一個更畢業的大學生。如今到了這裏,有身份沒錢沒勢也就罷了,還被一群老古董每時每刻算計著,活了兩世,真是妄為兩世人。
我整日萎靡不振,整宿睡不著覺,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是哪裏出了問題,我不知道第幾次試圖將那鐲子從我的手腕上摘掉,我甚至從外頭撿了磚頭使勁地砸,砸到手破了,胳膊腫了,它都一如既往紋絲不動,它像是一隻吸血鬼,將我流出的血盡數貪婪吮吸,不知饑飽。
桃子哭著抱著我,“小姐,你不要再這樣了,奴婢害怕。”
她喊著長工,將我扶進屋裏,為那隻被我快搞殘的胳膊塗藥,她出去打水時,我將自己鎖進了屋裏。她喊來了姨娘,喊來了熙兒,甚至帶來了粱兒,可我太累了,他們誰我都不想見。我躺在床上,胳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但我覺得比不上心裏的那股空蕩,我總算是明白了什麽是行屍走肉,怪不得那些東西不知道疼、不知道餓,他們的心都空了,哪裏能感知到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