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盛宴(七)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圍觀一隻溺水的田園犬。
從我踏出的第一步開始,所有人的目光就像聚光燈一般掃射過來,我終究不是那走紅毯的大明星,羞澀尷尬手足無措是在所難免的。更何況,我麵臨的人,是封建社會食物鏈的最頂端……
我跪地俯首,“臣女奈一,參見皇上、貴妃娘娘。皇上萬福,娘娘金安。”
“來,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瞧瞧。”
似乎所有的皇帝都很喜歡這句話……同樣的,所有的人見到這個物種,也都不敢輕易抬頭觀望。
於是,當四目相對時,總會有探究的結果。
畢竟是近親,那麵容雖不及宮王爺俊朗年輕,但終究是有非常人一般長相的基因在。雖說是有冠冕在,但還是能從略長的胡須中聯想到那占多半數的白發。整體來說,除了略白的膚色,看著也算是個善目俊逸的鄰家大伯,倒沒有想象中那般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帝王威嚴。
他點頭,眼中可見的喜悅,卻突然咳嗽了一聲,身旁那安貴妃趕緊一杯茶水遞過去,他推了推,朝宮琛招手,“琛兒,來,到皇伯這兒來。”
宮琛起身,個子生得頗高,又極其端正,他剛欲俯首施禮,隻聞皇帝道:“免禮,朕有多少些日子沒瞧見過你了。”
“回皇伯,有些年頭了。”
這回答,驚得我瞬間便揚起了脖子。他濃密的長睫壓著蒲扇版的黑影蓋在眼上,櫻色的唇緊繃著,麵冷寒白。
皇帝似乎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倒是安貴妃有些惱了,道:“可是許久未入宮,忘了些規矩?”
皇帝擺手,道:“罷了,琛兒心疾未愈,如今還能入這宮裏來,已是極大的不易了。”
安貴妃一聲冷“哼”,不再言語。
一旁的珄二此時插話進來,一如既往的皮。他笑了一聲,道,“皇伯還真是偏心的緊,難不成幾年未見兄長,卻是見過我嘍?”
這話說的又矯情又可憐,也虧得他一個大男子能當這麽多人麵撒出嬌來。
“珄兒,不得無禮。”首席的宮王爺似埋怨似生氣地懟了一句。
皇帝“哈哈”大笑:“無妨,珄兒所言甚是。如何?你跟著高人這些年,這仙術學得如何了?”
對於帝淵山,以及帝淵山的仙術,自從宮王府的仙緣被傳遍大江南北之後,而且早些年宮琛學成歸來後的神仙法術各種展露頭腳,這曾經隻是傳說的帝淵山,眾臣如今已然相信其的真實性,也見怪不怪了。
珄二回道:“皇伯此言差矣。師尊說了,我如今所學之術隻是道家法術,還稱不上仙術。這仙術嘛,自是成仙以後才能習得的。”
“既如此,你且跟皇伯說說,你這道術又修的如何了?”
“那自是極好的。”珄二誇起自己來音量都高了好幾度,“師尊可總誇我,悟性極高,天賦異稟,是修道奇才呢。”
“哦?那與你兄長比,誰更勝一籌?”
皇帝此言一出,珄二立刻垮了臉,“皇伯你這不是故意戳我痛處嗎?師尊曾有言,普天之下,唯有琛向陽而生,無人可及。我……自是比不過兄長的……”
“你知道便好。你兄長如今這般,但終究曾是我無垠天朝的常勝將軍。你那師尊與朕的心意可是不謀而合啊。”
珄二撅著嘴,嘖嘖乍舌:“皇伯所言甚是。侄兒受教了。”
皇帝搖頭,唉聲歎氣,“你啊,就是心智不穩、玩性過剩,若你有你兄長半分的英勇善戰,有你父王一半的心胸氣魄,如今這戰場上,也定有你一份天下。”
正在我以為這些人似乎忘了我還在地上跪著時,皇帝他老人家總算將目光重新拉到了我身上,開了口:“起身吧,丫頭。”
這一聲丫頭叫的,竟讓我覺得詭異地親切起來了。
結果我剛一站起來,他又道:“我無垠天朝,好些年了,都沒什麽喜事兒……十日後,是秋詩會,聽說今年是琛兒操持,朕已差人去過尚朝寺算過日子,秋詩會後五日,宜嫁娶,屆時便為你二人成婚。”
話音剛落,宮琛便施禮跪了下去。
我一陣懵逼,我雖早知道,而且早做了心理準備,但也沒想到,怎麽就轉場這麽快呢……一點兒時間都不帶給人喘氣兒的嗎?十天後,再加五天……十五天……
不知是誰在我膝蓋窩使了一股力道,讓我“嗵”的一下,又跪到了地上。
隻聽身邊宮琛道:“謝皇伯龍恩。”
兩旁的大臣們,均起身附和,賀喜:“恭喜皇上,恭喜宮王爺,恭喜琛長王子。”
眼看著自己湊成一樁喜事,皇帝心裏無比喜悅,口氣更是歡快無比:“平身吧。琛長王子的婚事按儲君之儀操辦……”
“回稟皇上,臣以為有些不妥。”宴席旁有位官人站了起來,正是閔相。
緊接著,又有一人起了身,道:“臣也認為不妥。”
“臣複議。”
接著,又起了四五位。
最後起來的是宮王爺,從方才見到他後,我都一直未敢細瞧過他,如今瞅著,比幻境裏明顯滄桑了許多,興許是一直打仗的緣故,皮膚略糙了些,褪去了少年時期的純厚稚嫩,歲月的痕跡展露在眼角眉梢,但卻遮不住那副俊朗的五官。他道:“臣弟也覺得不妥,琛兒何德何能能得皇兄如此厚愛,雖說早些年馳騁沙場,戰功赫赫,但終究就早些年的事兒了,常言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琛兒如今隻是個患有心疾的殘人,這儲君之儀,是隻有儲君才配得上這恩典,還望皇兄三思。”
皇帝一聽又咳了起來,卻是起了身,一旁的太監趕緊上前將胳膊遞了出去,皇帝扶上後,道:“此事不必再議,大禮部、尚朝寺著力操辦,不可怠慢。”
接著,席上有兩人起身,“微臣遵旨。”
“朕乏了,由貴妃替朕再陪陪眾位愛卿。”
言罷,那太監便攙著皇帝離開了。
上堂之上,安貴妃的臉色何止用煞白來形容,但大國禮儀、後宮風度、自身教養,都讓她終究無法當著這眾人之麵爆發。
但那喜歡宮琛的謦公主卻偏偏沒有她母妃的城府容忍之度量,皇帝前腳剛一走,那姑娘便嬌滴滴軟塌塌地撲上了她母妃的席案。
一聲“母妃”叫的,隻是個諂媚委屈,就跟看見了某個孩子的玩具,自己又頗為喜愛,但偏偏沒有,然後看見媽媽來了,又是哼唧撒嬌、又是裝慘叫屈的蠻橫小屁孩似的,傳達著心中的各種不如意。
宮琛對著上堂冷聲道:“貴妃娘娘,臣還有事,先行告退。”
言罷,長臂拉著我,抬腿就走。
身後傳來珄二的喊聲,“兄長,長嫂,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