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錦城(九)
冬去春來,銀裝素裹,冰消寒退。
春去夏來,鳥鳴陣陣,花香滿園。
夏去秋來,雁飛歸南,風起雨飄。
秋去冬來,葉零孤寒,一年又至。
似水流年,過眼雲煙,雖百無聊賴、索然無味,卻也如此好幾年。人生,也無非就是活著生活。即便每天如一日的活著,卻還是想要活下去。
晃晃悠悠,花期如煙,我總算是混到成年了。但莞媽媽近些日子卻一天不如一天開心。
這幾年,父親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信,然而並沒有對於我們來說,好的消息。
七夕,我十五歲生辰。
難得心情舒暢,午後給莞媽媽請了假,攜著碧紅著了件素淨點兒的衫子出門閑逛。
剛一入老巷,便聽酒肆內一作案先生折扇一合,“啪”的一聲,徐徐道:“這二人,一人自小入的是正經仙門世家,一身脫俗武藝征戰沙場卻半途而廢,累積殺戮、途遭唾棄;一人可謂是人中之龍戰場梟雄,手持一把冥淨劍,武得敵人繳械投降、卸甲而逃,正所謂少年英才,恣意風光,你說誰更厲害些?”
人群中有人應和:“自然是那冥塵將軍了。隻是聽聞此人劍術了得,卻難得一見真容,你又怎知是風流少年,而不是老驥伏櫪……”
“笑話。”那說書人扇端直指問話之人,道,“冥塵將軍雖從未露過麵,但音正聲沉,自是那朗朗少年才有的俊朗氣息,又豈是糟老頭子能有的底氣?”
“哼。說了半天,你也僅是猜測,即為猜測,又何來確切之說?”
那說書老頭臉一沉,卻是甩袖而起,一個邀請上前:“得!你要能行你上來說,老頭子我今日當回聽客,聽你來講,如何?”
旁邊立刻有人不滿來,叨叨那人:“敢問閣下,你若是來聽的,就細聽,若是來辯的,出門不送,大家來這裏就是圖個樂子,你那麽較真作甚?”
“我……”
門口的小廝許是見我駐足不前,出門迎了上來:“小少爺,可是要吃酒,進來坐。”
碧紅趕緊擋在我麵前,對著小廝搖手:“並不,我們這就走。”
說著,揣起我的胳膊就往前路上拽。
我耳朵都能背過去,嚷嚷著:“誒……我還沒聽完呢。我們進去要一壺,不喝可成?”
“不成。莞媽媽說了,小……少爺已經是個大人了,何能何不能,需得分的清楚。”
這丫頭,還真的是越長越伶俐了。
這幾年,碧紅偶爾跟著莞媽媽出門辦事,別的東西沒學著,竟學些迂腐規矩、禮節章法。用她的話來說,“莞媽媽說,小姐聰慧伶俐,卻是個心焦性子,須得有人在旁斟酌督著,何事能為,何事不能為,得點個醒兒。”
得。
顧而這幾年來,我房裏留的那八個丫鬟,到現在也沒有什麽展露頭腳的機會。沒辦法,誰叫我身邊這個貼身大丫鬟處處都能思慮妥當,吃穿用度、學禮督教沒有任何紕漏呢?
碧紅小聲嘟囔,“再說了,那說書人就是在胡說八道。長王子根本就不是他說的那樣……”
“那是哪樣?”
碧紅扁嘴:“少爺又裝糊塗了,長王子如何,少爺不清楚嗎?”
這話說的。
我倆也就是在五年前短短相處那麽幾個月,不對……細數下來,連半個月的時間都未得有,我又怎會清楚了?若說我跟夢裏的宮琛熟那還差不多,這現實中的宮琛,除了那張臉,我怕是隻記得他威脅人要腦袋的事兒了吧……
碧紅見我不做聲,突然回頭望我,道:“少爺,你莫不是對那冥塵將軍起了芳心?”
這話一出口,一旁行走的路人們,隔得近的偏偏就有那麽好幾人朝我投來驚悚的目光……
碧紅恍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對我露出抱歉的笑意。
我當即翻起了白眼,走到旁邊賣燈的攤子前,小老板正在做花燈,手中的花開牡丹剛剛瞄畢,起身招呼:“小少爺,是要放心燈還是送心上人啊。”
我挑眉,這老板莫不是也聽見剛才那話了?
碧紅的臉更紅了……竟有些口不擇言,道:“我……我家小……小少爺,才十五,哪裏來的心上人。”
老板一臉鬱悶,道:“剛才分明是姑娘說……”
“我說?我說什麽了?休要胡言!小小……少爺,我們不買了,我們去別家。”
“你這似弄撒捏!有撒話咋不能好好設捏?對不?”
老板直接急出了一口老陝方言,這話聽起來分外親切,瞬間博得了我幾分好感。
我一個回首掏,將碧紅扯了回來,對老板笑道:“孔明燈兩盞。”
“得嘞。”老板很欣喜地鑽到案板底下抽出兩盞折疊好的白燈,遞給我,“小少爺您拿好。“
碧紅不情願地付了銀子,從我手中接過燈。
我笑她:“好了,走吧。”
那老板心情此時很是愉悅,對碧紅笑道:“小姑娘,別生氣,方才是我失言了。你看你家小少爺,多俊的,怎麽著也得有百八十個小姑娘惦念的。這麽好的主子,打燈籠都找不著的。”
這馬屁拍的,真香。
碧紅一瞬便昂起了腦袋,活像一隻傲嬌的孔雀,好像那老板誇得是她似的。
晃悠了一路,總算到了慣吃的米線店裏,剛一進店入座,老板娘便起調子招呼起來:“俏少爺來了?”
我笑著點頭:“照舊。”
“好嘞。一碗麻辣都要,不要蔥,香菜多。一碗不要麻辣。”
這老板娘,便是當初在傾城幻境裏被李卞砸了的米線攤子。
說也湊巧,剛來廢都那一年,第一次出門逛街,便碰見了這老板。那時,他們還在外麵擺街攤子。
能認出他,並不是憑的本事,而是這諾大的廢都,我也隻是剛好覺得這兩人有些相像。一問早些年他們剛來廢都時是不是有個叫李卞的小混賬砸過他們的攤子?那老板才很是激動地給我又講了一次當年的事情。
前奏便是:“那都是二十三年前的事兒了,不曾想小少爺這麽小,竟還記得……”
看吧,我就是這麽狗屎運。
廢都這麽大,不對,那時的內城並不大,隻是剛好這奈府老宅就在內城,離這裏還不遠……
如今這街角四處早已翻新,也算是時光荏苒的見證者。
對麵賣糖水的老人家我從沒有遇到過。但是兩年前的夏季,在米線鋪子不遠處碰到一家糖水店,老板娘是個還算美貌的婦人,還有一個跛腳的大叔老坐在門口的躺椅上納涼,她喊他爹爹。我雖沒有去求證過這一戶,但我覺得,當是那戶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