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錦城(二)
碧紅來時,我還沉浸在那可怕的似夢非夢的想象中不能自拔。
突然,一隻冰手覆上了我的額,嚇得我趕緊往床角縮了縮。
是碧紅,她蹙眉,道:“小姐,你昨晚又發燒了,胡言亂語的。這退燒藥已經煎好了,快些喝了吧……”
不會吧?難不成真是泡澡的時候著涼了又?可我不覺得身子有何不適啊,不相信地探了探額頭,隻覺得一切正常,可碧紅卻扶我半靠在床上,她的手剛一觸碰到我,隔著衣衫便覺得有絲涼意慢慢襲來,看來還真是燒了……
碧紅拿過藥碗,捧到我麵前,望著我。
那表情很是明顯……
“吃藥了,小姐。”
我歎了口氣,從碧紅手中接過藥碗,照先前那般,捏著鼻子灌了下去。
說實話,這藥比上次的還要難喝。碧紅又給我了一塊蜜餞,道:“莞媽媽方才去找牙婆子了,小姐今日身子不適,莞媽媽吩咐就靜養吧,無需做它事。”
我……我還想去逛呢……看來是沒戲了。
見我垂頭喪氣著,碧紅又道:“不過小姐,方才那弓子來了,可是說府裏的庖子今日做了葫蘆雞,碧紅可在天都時就聽聞過這廢都的特產……”
“那還等什麽,走啊。”我趕緊就準備下床。
碧紅按住我,笑道:“小姐你急什麽,這雞又跑不了,碧紅已經給弓子交代過了,一會兒做好了便送到小姐這處來。”
我欣喜雀躍,娘的,這葫蘆雞我當然知道,不就是我大西安的特產嗎?我他媽總算是找到點兒家鄉的感覺了!多半年了,天天淡水清湯真的是要人命啊!
不過,我還發著燒呢,我怕碧紅騙我,躺回去後,再問了一遍:“我真能吃?”
碧紅望我:“當然可以啊。小姐吃了寇大夫那麽多的藥丸,總要有成效的,雖然說小姐這身子還是虛些,但寇大夫說了少吃點兒不礙事的。”
“發著燒也可以?”
碧紅點頭,道:“當然可以,這次又不是積食,不過,小姐可不能風卷殘雲狼吞虎咽……”
小丫頭突然卡住不說了,我不由望她,卻見她突然低下了頭,那一副感覺突然說錯話的樣子,讓我意識到,興許是想起了我昨日發的“脾氣”……
我裝作不懂,笑眯眯地回她道:“放心吧,我一定細嚼慢咽,少吃點兒。”
碧紅這才抬起頭,對我笑了笑,道:“那便好。小姐你再休息會兒吧,一會兒弓子送來了碧紅喊你。”
於是,我又一個人呆在了臥室。
大多數古床都有一點不好,就是有床頂,感覺忒壓抑,所以我竟有點兒懷念起宮王府呈露小築的那張床,莫名其妙又想到了宮琛。
宮琛是那種見一麵便會被刻到腦海裏的那種長相,故而想起他時,那人似乎就在眼前。麵貌冷若寒霜、不苟言笑……在那床頂中若隱若現,很是詭異……甚至連周邊溫度都降了幾度……
我瞬間便打了個寒顫,頓時覺得小腹一陣尿意襲來,他娘的,竟然這般沒出息,要被嚇尿了……
摸摸索索從床上起身,碧紅興許一直就在門外站著,聽見我下床走動的聲音,立刻就挑卷簾進來了。
我正在披外衣,碧紅很是驚訝,“小姐?”
“我要小便……”
與我待得時間久了,這些詞她與桃子早就知道是何意?恍然大悟後,直接與我道:“要不碧紅去提……”
我趕緊伸出一手食指頂另一手掌心:“打住!我要去廁所上,我才不要在房子。”
碧紅昃了昃舌,然後為我穿好了衣服,又找了件不知是何時買回來的,收邊用雪白短毛勾勒的藏色連帽厚披風,給我披上了。
出了門後,小丫頭想了想,還是與我道:“這北方不比南方,天氣已漸冷,小姐莫要嫌碧紅囉嗦。”
我真的很尿急,心不在焉地對她道:“不會的,你家小姐自由分寸。到了沒到了沒。”
茅房在院子靠牆處最不起眼的一個小角落,在這裏生活這麽久了,這種隨地挖個長坑的風俗真的也習慣了。這處是個漏天的茅坑,上麵有一棵枝葉繁茂的老樹充當茅頂,也算是遮住了大片風雨陽光。
出來後,碧紅為我收拾著剛才方便時塞進去的長袍衣角,讓我趕緊回去,免得著涼。
但我卻突然來了逛園子的樂趣。碧紅麵上不喜,可也不知如何勸說我。
我對她道:“放心,一小會就好。”
我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繞著另一麵走了。
這主院不大,連著一片花園,腳下石子小路清掃得很幹淨,如今晚秋以至,兩側好些花兒都謝了,隻有些許樹木昂然挺立,沒有幾步,前方便夾著一處假山小亭子,這北方的院子不似南方有水穿插應景,都是幹巴巴的田園小風光,站在亭上,還能望見我那屋子。
回去後,便出了一身汗,濕的擱人。碧紅剛為我換好衣裳,弓子便提著木餐盒出現在殿前。
見我從臥室入了殿,那弓子這才跨門檻而入,道了聲:“小姐鈞安。”
碧紅上前接住了他手中的盒子。
可他並無走的意思,而是又道:“聽聞劉老管家道,今日小姐身子不適,那弓子在門外候著,小姐如若有何事,盡管吩咐奴才。”
我一愣,這是何意?他一那個……外男,能幫我什麽?於是搖手,與他道:“你下去吧,沒關係,有事兒我差人去喊你就是。”
弓子又拱手行禮道:“興是奴才說得不夠清楚。小姐年幼,身邊隻有碧紅姐一人伺候,這要是碰上跑腿的事兒,碧紅姐怕是分身乏術。奴才學識不多,體力活兒還是能做的。小姐放心用餐便是。”
說完,才退了下去,直接站到了門外。
我真想白眼翻死他,我初來駕到,如今像他說的,還拖著一副不適的身子,有啥事兒需要他跑腿的?
但也不好直接拒絕,便由他去了。
碧紅端來水,為我洗了手臉,便揭開餐盒擺桌了……
這葫蘆雞賣相超好,一點兒也不比現在的工藝差。色澤金紅,皮酥骨脫,很是入眼,估計見我是孩子,給我的蘸料裏完全沒有辣椒成分,但也無關緊要了……庖子還燉了雞湯,香味撲鼻,瞬時便讓我胃口大開。
看來是從今以後真過上這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我喊碧紅一起坐下,碧紅扭扭捏捏也不敢動,但剛才她說到這葫蘆雞時,明顯眼睛都在發光,話說從上次一起吃火鍋大家入座過一次後,這碧紅與桃子,心裏都還扛著那份主仆有別的破規矩,說不定今日便能誘使這碧紅真正打破這可怕的“餐規”了呢。
由此一想,我又加重了語氣,喊道:“你要再不坐,便收拾東西回宮王府去!”
興許是這句話的威脅程度宛如割她腦袋,總之,我們共進了那隻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