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晚宴
應是客人都走了吧,晚宴設在“安居苑”大堂內,大堂兩端是好幾組排列有序的漆花矮幾膳桌,上已置了好幾樣別致好看的糕點、後有守桌婢女一一斟茶,安排入座。
如今留下來的,全是剛才在二樓內廳入座的看戲人,那將軍府的桑大娘子現近觀之,竟覺一股英姿颯爽之氣,興許是婦從夫誌,耳濡目染之下形成的獨特氣質。
安貴妃跪坐於正廳的中間位,左側依次落座宮王妃、與安大娘子一起的奈四歲,右側有桑大娘子與範玉芷,那小女童依偎在她的黃衫裏,格外乖巧。再下端便是之前坐在戲台北麵的另外幾位。
而宮玥的母親則在安大娘子下側。接著便是謦郡主、宮玥,依次下推。不用說,我直接去了最尾端的位子,減少存在感。
小熙兒依舊在我上位,我們都一一坐定後,小婢女們便遞上熱毛巾,發放了筷架套裝,當然這次是一雙筷子,一個勺子,想這飯桌上的規矩也是分外明確的。
那安貴妃清亮著嗓子,舉著手中的小角杯道:“今日是本宮妹妹的生辰,能得諸位夫人陪伴至此,深感榮幸。本宮待妹妹謝過諸位。妹妹備此薄酒,本宮就待妹妹先幹為敬。”
說著,就含笑飲完了杯中的酒,其他婦人自是回禮相敬。宮王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開口:“姐姐言重了,能留在此的,都是自家姐妹。諸位不用客氣,就當是在自己家中,莫要拘謹。”
話雖如此,但又有何人敢在這麽尊貴的女人麵前,放飛自我呢?
隻見謦郡主突然自位子上出來,對著上堂的安貴妃與側位的宮王妃拜禮,道:“母妃,姨娘,謦兒特為大家帶來一段初學的舞蹈,以賀姨娘生辰吉樂。”接著,她便對著宮玨笑道:“還望玨哥哥助謦兒一臂之力。”
宮玨含笑應聲而起,“自是理所應當,謦妹妹請。”
公子世無雙,舉止繞傾心。那宮玨果真不是一般的人兒,他自袖中取出一把長蕭,蕭身碧綠清透,尾端還有一塊雪白的佩墜,他沿口輕吹,手指巧如簧,一陣幽昂的簫聲便如細水涓涓長流而下,那謦郡主如今一襲紅裳鳳蝶翼展,妖嬈婀娜,簡直不要太奪目!他們抑揚頓挫、漣漪有序配合地相當愜意,竟比今日那戲段子上的舞美了不知多少倍。沒成想這看似一無是處的貴族子弟,竟然還真有點兒真材實料。
看舞的人兒,自然也是練練讚許,興許這些個婦人誰都不曾有目共睹過這普天之下皇帝獨女的舞姿吧。今日瞧了起來,自是一般覺得有幸得見一般覺得確實不錯。
在宮玨的簫聲慢慢滑入尾聲時,謦郡主一個高跳長跨、旋轉跳躍,非常合拍地也收了尾。
空中還有簫聲餘音繚繞,伴隨著眾人的讚許,謦郡主再次行禮:“謦兒獻醜了。”
言罷便與宮玨二人退了回去。
再下來,奈四歲也上了場子,雖說吹的是把悠悠長笛,但畢竟那麽小年紀,也就當作捧了個場。眾人隻覺勇氣可嘉,給了同情票。安大娘子臉上自是無光,但也不好說些什麽。
宮珺隻是拿出了一幅畫,聊表心意,說是親手所繪,還望王妃住母莫要怪罪。這麽大的場子,一向與宮珺不合的謦郡主隻是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並未多言。
而宮玥就有意思了,竟是不知從何處淘來的奇花異草,算是了卻主人的喜好,這種了滿院子花草的女主人對這東西絕對是很有吸引力的。
再下來就是那岩兒,我記得熙兒曾經說過,她是準備了舞蹈的。然她此時竟然隻是遞上了一個盒子,說道:“姑母生辰,岩兒自知沒有各位哥哥姐姐出色,隻能為姑母帶來岩兒覺得最重要的東西,還請姑母笑納。”
如若不是我知曉此女的心機,我絕對以為這孩子是個孝順的孩子,因為接下來宮王妃打開盒子後便愣住了:“這……這可是你父親留給你的那一半東珠。”
那岩兒應聲道:“確實如此。父親曾告訴岩兒,這珠子的另一半如今在姑母手裏,岩兒知曉,這珠子單半透明無光、毫無用處,但若合攏便有幽光可照百步,實乃世間極品。故而今日為姑母奉上,還望姑母如這夜明珠一般,長壽福安。”
我嘖嘖乍舌,這姑娘會的太多了。果然,宮王妃一聽便笑開了顏,連安貴妃都不斷地誇讚著:“果真是個口抹蜜兒的人兒,本宮喜歡。”
那岩兒回到位子上的時候,竊喜難耐,但我卻覺得沒那麽簡單,依這孩子的心機,估計是見著那謦郡主跳舞她比不過,但又想出風頭,所以才出此下策、臨堂變卦的吧?
小熙兒自是單純的很,便很想不通這岩兒為何如此?明明不是說好她跳舞的嗎?在小丫頭呆愣的時候,我趕緊低聲“咳”了一聲,喚她回神。
小熙兒即可從蒲團上起身,小跑到前麵,遞上了自己親手繡的絲帕。嬌生道:“這是熙兒的。熙兒自知愚鈍,雖這不是貴重的禮物,但卻是熙兒一針一線繡的呢,中間還被紮破了好幾次指頭,還望姨母莫要嫌棄才好。”
宮王妃似乎很是喜歡熙丫頭,連笑聲都很爽快,對熙兒道:“姨母怎會嫌棄?熙丫頭如今都長大了,還會繡女紅了。妹妹啊,你真是生了個可人的丫頭。”
安大娘子的臉色這才看著好了些,自是笑著回應:“姐姐哪裏的話?這丫頭也就你覺得不錯,可是很多東西都不會呢。”
宮王妃“誒”了一聲,“妹妹這話就不對了。依我看呐,你就是太嚴厲了。是不是呀,熙丫頭。”
小熙兒笑著應聲:“姨母就是姨母,母親確實很嚴厲呢。為了這女紅,母親沒少罵熙兒。”
“你這丫頭,今兒是你姨母生辰。你竟還霸占著你姨母告起狀來了?真是被我慣壞了。”
宮王妃嬉笑著:“無事無事。這才是真性情。誒?怎麽不見一丫頭呢?我可聽說了,這一丫頭的琴藝可是萬分了的,快來快來,春菊,去搬琴來……”
果真還是逃不過的命運。
當你叫春菊的丫頭隻是兩名小廝將古琴抬上桌麵後,我知道,我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去,祈禱小奈一趕緊附身。
不覺間看向跪在那裏紋絲不動的宮老幺,內心頗為忐忑,這人不是很義正嚴辭的說會跟我一起承擔嗎?怎得我這都要上台了,還不見動靜?
對著幾位行禮後,我便坐在了古琴前,話說手指間一股很微妙的感覺便細細流了出來,我閉眼拿掌擦過琴弦,竟覺得格外暖心。而後腦子裏便閃現出好多奇怪的旋律,跟著這些突如其來的感覺走,指尖便聲聲彈出一絲連綿細雨的聲音。
我彈得太專製了,仿佛忘記了所有人,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在琴聲越來越大時,又有如大山崩裂,而我麵前,竟然出現了宮老幺,他青衫獨立,手中的軟劍隔空劃下,與我的琴音聲聲相和,我竟覺得格外的協調。
一直到這一曲《高山流水》作罷,我才察覺眾人的屏息,特別是那範玉芷,不知是驚訝還是驚嚇的表情,竟在那張宛如仙女的臉上分辨不出。
還是宮老幺收回軟劍對著眾人道:“恭賀母妃生辰吉樂,萬福金安。”
這一瞬間,眾人才會了神,紛紛被我所震撼,我自是覺得是不是有點兒太展露頭腳了,便淺身告退。
回到位子上後,小熙兒很是替我開心,直接朝我道:“一姐姐你真棒,本來以為你也會忘了撫琴,不曾想你這琴藝可是之前更精湛了。你看大家,都被你震撼到了呢。”
我深知這可能不是件好的事情,因為我竟莫名覺得多了一份不安,難道那黑爺臨走時對我的告誡是這個意思?叫我莫要惹事生非?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小心翼翼可能才是最大的錯誤,讓別人覺得我無才無德即無害,我不才能活得更長久嗎?而如今,怕是今晚上一過,全城人都知道我這震撼人心的琴藝了吧……
我頓時覺得沒了安全感。小熙兒自是不知我為何如此,以為我還沉浸在自己的琴曲中無法自拔,便也沒有多與我說什麽,而是獨自用起了餐。
剩下的場麵,無非就是別的婦人為大家獻上自己拿的出手的絕活,也有跳舞,也有唱曲兒,也有撫琴,但畢竟見過了精髓,別的似乎都成了附屬品,隻是個快餐而已。
宴會一直持續到亥時,夜色已深,但因是夏季,天色卻很委婉,月光如水,灑滿大地。
所有人都拖著疲憊的身子,帶著自家的丫鬟與主人一一拜別,打道回府。
而我也不例外,安大娘子帶著小熙兒與奈四歲、以及安岩兒先行一步,我有長工接送,自然也不需要她們同行,但今日我的變現卻讓我耿耿於懷,就連剛才那些婦人離開時,都忍不住多瞅了我好幾眼。我自是心中有虛,怪自己最終還是“惹了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