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法不責眾
無論是這些專家，還是檢察廳的那些檢察官都還沒出現，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說起來，這個案子原本和他們半分錢關係都沒有。
原本，這個案子就不歸他們負責，也是今天才轉到他們手上，他們剛捋清，就被叫過來開會。
蕭翼有些不耐煩，“他們怎麽還沒來？”
蘇安雖然也有意見，但這樣的事畢竟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還算淡定，開口道，“這是常有的事。”
呃，忘了，他來柳城時間不長，可能對這些不太了解。
“習慣就好。”自從上次總結會議後，他們就沒和其他部門打過交道，今天這還是第一次。
估計他不習慣等，所以拿著手機繼續玩遊戲，玩了幾分鍾，他突然抬起頭來。
門在這時開了，謝敏知和另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邊走邊聊天，“我們都知道無論社會輿論如何。事實真相都是這樣……”
蘇安雖然有些意外，不過卻沒表現出絲毫異樣。
他身邊的那個男人抿著嘴唇，“聽說有人認為應該從輿論出發，哪怕他們打死人是真的，但同樣受害人破壞了原本美滿的家庭也是真的。”
謝敏知歎氣，“不少公眾認為這不算重罪，甚至可以酌情赦免，可是，除了那位被冠上小三的女受害者，還有一位無辜的女護士……”
蘇安擰眉，“無論事情發生原因如何，結果就是有人傷亡，這才是現實。”
不能因為說社會輿論影響很大，就能枉顧他人性命。
沒多久，所謂的那些專家才慢悠悠的出現在會議室裏。
無疑，負責這次案件的檢察官是謝敏知和他的同事，而那些專家則是高校有名望的研究人員，個個看起來年齡很大，身後跟著幾個小年輕，想來是他們的助理，或者學生。
謝敏知的同事將這些人介紹了一遍後，直白開口，“想來，你們都已經很清楚這次會議的重要性，這次案件在網上沸沸揚揚，無論哪一方，壓力都是非常的大，所以在開庭之前，我們希望能了解所有可能性。”
謝敏知接著開口道，“我們檢察廳對施暴者提出的罪名是故意傷害罪。”
故意傷害罪？
蘇安吃驚不已，“這已經不是傷害了，而是死了人，我認為是蓄意殺人罪。”
“蘇隊長，我們對這樣的說法有疑問，”一位社會學專家立刻開口，“雖然造成人員傷亡，但從一開始，那些人並沒有想要殺人的心思和想法，最多隻能算事傷害過度。”
會議室裏突然安靜下來，一片死寂。
隨後，傳來一道輕笑聲，“傷害過度？故意傷害？”
蕭翼把玩著一支簽字筆，唇角微微一勾，極為諷刺的一抹淺笑。
“你們到底有沒有看完視頻，有沒有試圖去了解真相？”他一字一句，語氣分外冷淡，“這群人一開始確實是衝動，沒有預謀，可是後來呢？真的不是蓄意，因為泄憤，所以下了重手？哪怕受害人求饒，也沒有停下來？有人想要幫助受害人，結果連同一起毆打，導致這位女護士當場死亡？”
社會學家愣了一秒，卻還是開口道，“這群人是一時衝動，因為被破壞了家庭，所以才會想要懲罰所謂的第三者，沒有預謀，甚至也沒想過人會死亡，雖說結果有些惡劣，但是從影響來說，其實隻是情緒失控。”
蘇安語氣微涼，“所以從不同的專業角度來說，考慮的都是各自專業的影響，你們從社會學的角度考慮，而我們考慮的是人命關天。”
社會學家皺著眉。
旁邊的律師想了想，開口道，“正所謂順應民心，我們不能一味的追求事情真相，也要考慮輿論影響，況且，這件事原本屬於民事糾紛，理清楚並不容易。”
蕭翼唇角一勾，笑道，“那麽專業是用來做什麽的？僅僅是為了跟風而已嗎？我們談及專業，難道不是為了弄清真相，還一個清白人間嗎？還是說不需要理智，隻需要憑感情來評判，因為感情勝於一切？”
“你們……”
謝敏知開口道，“的確，作為執法者，我們該接受真相，而不是受到輿論的左右，根據當時現場拍攝的視頻來看，施暴者確實有往死裏打的痕跡，而且無視受害人的求饒。”
社會學家立刻不同意了，“人在憤怒時所做的事，根本就超出一切，主觀上隻是想出一口氣，但客觀上才發生這樣的事，我們見過那些人，他們都說沒想打死人，誰也沒想到受害人那麽不經打。”
“是嗎？”蘇安挑了挑眉，拿出手機立刻連上會議室的投影儀，“很抱歉，我可要拿證據說話了。”
投影儀上很快出現一些畫麵，蘇安一邊播放一邊開口。
“根據目擊者拍攝的視頻，我們可以看到，受害人並沒有主動和施暴者有肢體衝突，甚至一再避讓，而且因為雙胎，也有五個月，肚子十分明顯，哪怕對一個人再有恨意，是否也應該考慮這是一個孕婦？然而相反，施暴者多數時候都是擊打她的肚子。”
蘇安抿著嘴唇，看向對麵那些人，“看清楚，明知道受害人有身孕，仍舊拳打腳踢，甚至扯頭發，撕衣服，而且還是好幾個人，同時出手，他們覺得她不經打？”
“他們沒想過會打死人？那麽，那名無辜的護士呢？”
這些人立刻噤若寒蟬，沒有出聲。
“不要覺得起因是受害人的不對，哪怕她是小三，打死人就不用償命嗎？在場的多是和法律打交道的人，我想你們很清楚，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會導致他人死亡，仍然放任這種結果發生，就是故意。”
“所以，你們還要說隻是傷害人，而沒有殺人嗎？”
蘇安憤怒的斥責聲，在會議室裏久久盤旋，其他人麵色突變，神色異常多彩。
“據我所知，真正的小三並非這名受害人，而恰恰是施暴者。”
蕭翼沉靜的聲音一點一點打亂人心，“殺人者，無論出於什麽原因，有什麽理由，殺人就是殺人，必須接受法律的審判。”
謝敏知和同事點了點頭，他們也是這樣認為。
社會學專家滿麵愁容，卻還是堅持道，“我們很理解你們作為執法人員對法律的執著。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現在輿論已經將執法者堵在風口浪尖，你們能不考慮大眾的情緒，還是決定依法執行？”
“在證據麵前，你們居然讓我們考慮大眾的情緒，”蘇安笑了起來，“如果不依法執行，公眾會怎麽想？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是不是仍然可以說，我可以打死小三小四，反正法律不會嚴懲，我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社會學專家辯稱，“不是不接受任何懲罰，而是從輕發落，我認為，我們應該順從民意，考慮大眾的影響，而不是單純在在意懲戒效果。”
“法律的目的是抑製犯罪的發生，而不是成為犯罪的幫凶。”
蕭翼冷聲，“你們有沒有調查過事情的真相，所謂的小三，破壞家人的第三者，真的是那名受害人嗎？所謂的專家，你們真的有根據事實而發言嗎？不是因為施暴者說這是真相，這就是真相，說這是白，這就是白，人要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會議室裏立刻鴉雀無聲，就連那些一開始信誓旦旦的社會學專家都覺得頭皮發麻，
但，這並不是蕭翼的目的，他甩出一堆資料，“據我們調查，受害人和施暴者的丈夫在他們結婚之前就認識，也就是四個月前，受害人懷孕五個月，所以我們是否可以推測所以正牌夫人的施暴者才更有可能是小三！！”
所有人徹底沒了言語，全都低著頭，情緒複雜。
確實，他們所有的想法，都是建立於施暴者說的受害人是第三者，就連那些旁觀者，也是受這些的影響。
……
離開檢察廳時，已經是下午兩點，早就過了飯點，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有食欲，每個人都心事重重，
雖然，最終確定是故意殺人，但還要考慮量刑，也就是有期徒刑，而且應該隻會有十年刑期，這不是法律和正義的勝利，反而是不明大眾造成的妥協。
謝敏知送他們出來，語氣凝重，“關於刑期，我們會再考量。”
蘇安低著頭，情緒不高，“可是不會是無期徒刑，不是嗎？那名受害人，還有那位無辜的護士，就這樣丟了性命。”
“蘇安，我們都知道，施暴者太多。無法定義誰才是那個要重判的人。”
從他們調查的結果來看，除了所謂的正牌夫人，還有她的親朋好友一共六個人，每個人都參與其中。
“是啊，所以，”蘇安彎了彎唇，神色有些淒涼，“無法理解，我知道你們會覺得我們太無情，可是我們是執法人員，不就是要依法行事嗎？既然明知道他們殺了人，犯了法，為什麽不能按照正常的法律進行呢？難道就因為民眾對真相的不了解，因為參與者較多，這就能成為量刑的依據？可是，法律呢？公平和正義呢？”
蕭翼抬眸看著她，陽光之下，她的眼眶有些紅，可她仍舊倔強的堅持著，努力為正義，不懼怕任何輿論流言。
“可是，有一個詞，叫法不責眾。”
“你們總會拿這些說事。”蘇安歎了口氣，“因為參與者是六個人，死亡的是兩個人，所以可以平均分擔刑期，可是，如果真要算起來，受害人是四個人啊，還有那兩個沒能來到世界的孩子，他們原本可以活下來，可以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啊，現在呢？他們連生的一樣都被剝奪了，僅僅因為法不責眾，可他們生的希望呢？”
謝敏知沉默了片刻，“即便我們都清楚事實，但情與理本就有衝突，所以有時候需要退讓，才能達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