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拉上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拉上來
恒行號的船員們乘著幾艘小船下去找尋,海琳則在甲板上以望遠鏡觀望。
嗯──合庫曼那邊正在呼喚三個靈魂呀,那三個人生前應該是船上的樂師吧,一個提琴、一個長笛最後一個看他的樣子可能是鋼琴師──霍斯裏伯伯救了一對母女,不過小女孩看起來好像有點脫水,活得過明天嗎?真的隻能祈禱了,除非我和瑟樹依兒能在船上多出個伴,可是我看她媽媽應該不願意吧,這樣的生活由我們這種例行人物和經曆驚濤駭浪卻無家可歸的男人就夠了,對一般女孩來講死了還幹脆點──迪亞瑞那邊真快!已經收集到十個靈魂了,這幾天太陽都很大呢,也許他們死了才是最好的歸宿──不過,要想辦法靠岸才行,這邊最近的港口應該是羅法達斯的裏法港吧,而方位在──兩點鍾方向,差不多……
陸陸續續的,一堆裝著死去船員或乘客的罐子被搬上了甲板,這是這艘船的宿命與工作。至於還活著的人……
“這是我們的新夥伴,雷恩!”迪亞瑞在搬了二十多罐靈魂罐子上來後,一邊帶著個疲憊的男人,在迪亞瑞的攙扶下,他的手被高高舉起,這似乎就是個儀式,代表他已經加入恒行號船員的行列。
“歡迎加入。”海琳以優雅的姿態緩步走上,托著一杯清水,露出一抹象是告誡他“辛苦了。”的微笑,遞給他,“雖然我知道你們總是愛喝酒……不過,接近脫水的身體,酒可是沒有幫助的,迪亞瑞,幫他找個床鋪,讓他休息吧。”
被喚作雷恩的男子,在涼水滋潤了身心後,臉上出現了一點訝異,又緊接著歎息,像在驚豔於此船船長是女性時,又可惜自己與她無緣。
“而載客安置好了嗎,霍斯裏伯伯?”海琳收起了剛剛得體的微笑,看似嚴肅的正容,雙眼卻在今天首次染上了點擔憂。
“有一位女孩有點脫水,其他沒問題。”霍斯裏是個四十來歳的大叔,招牌似的灰色的胡子雜亂的蓄在下巴上,剛剛的廚師帽還掛在他頭上呢,而他的資曆比起海琳還要年長許多,但平常還是以她的意見為優先。
“嗯……不能喂她們食物,除非他們選擇成為我們夥伴……”海琳苦笑著說,霍斯裏一樣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她傾身走了幾步,直到船尾,“也許,我去跟她母親交代看看……”
看著霍斯裏點頭,海琳露出了微笑說:“記得把我拉上來呀!”
聽海琳講完這一切之後,穿著蕾絲綴邊禮服的婦人,無知的女兒現在正中暑,勉強在小舟所提供的帆布苟延殘喘,這種情形,連平常受過訓練的從容也被選擇所弄得急躁。
“這個……海琳小姐?”對麵少婦正以相當認真的眼神注視著她,她多麽希望這一切隻是幻夢,而不是斷送她手中女孩的性命,或想象中的美好前程。
“嗯?”海琳應了一聲,雖然麵對霍斯裏時,她的表情依然帶著憐憫,但現在,她隻扮演著一個公正的法官,等待證人提出意見讓她下定判決。
“你是說,恒行號上麵的規定,是不能讓被救的人上船,也不能提供任何食物跟水,隻能用小舟在後麵拖行?”
“是的,我們會負責把你們送到岸上,但是期間的生活你們得一切自理,我們不能提供任何幫助。”海琳麵無表情的敲碎原本婦人帶著的一點希望。
“那……海琳小姐。”婦人繼續詢問,“你說例外情況是讓人踏上船隻,從此那人就永遠不得踏上陸地?”
“是的。”海琳歎了口氣說,“這是恒行號這艘船的船規,你認為是詛咒也可以,雖然我已是船長之實,依然不能擅自更改。”
婦人投向海琳得眼神更無助了,她不顧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嘴唇因心情幹澀,在更需要少說話,多遮陽的情況下,艱難的說:“你們……真的不能幫助我們嗎?”
海琳原本堅定的眼瞳泛過了漣漪,她搖了搖頭,直視著婦人:“但是,我們一定會盡力,盡早到達裏法港,放你們下船的。”
“謝謝。”婦人無奈的說,“孩子的爹已經走了,不知道我們在陸地上,要如何生活……”
海琳勉強擠出個苦笑說:“如果你們願意加入我們,我們倒是可以提供你們安全的生活……”
沒等婦人回答,海琳知道,她需要思考,原本抓著根繩子的手猛然一拉,她往恒行號升了上去,應該說,船員用船上的機器把她拉了上來。
海琳如靈猴般輕巧的落在甲板上,幾位和她比較親近的人如霍斯裏想問她情況,但都被她擺手拒絕,僅僅催促他們將船迅速開到裏法港後,再度將自己關進了船長室。
瑟樹依兒依然望著那片海,不知道她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了。
“從你關門的聲音和腳步聲來判斷……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了?”她輕靈的聲音隨著轉頭而出現,海琳再次脫帽,理了下頭發,點頭。
“我想,你是遇到一個父親,他帶著一位中暑的女孩,他願意以自己的生命換取她,但就是不希望他的女孩從此上船斷了前途,是嗎?”瑟樹依兒輕輕地推敲出自己的猜測,“今天日神離燁可威得很……”
“幾乎正確,不過,女孩的家長是母親。”海琳淡淡地說出解答。
“嗯,我還以為,會中暑的女孩,母親若是貴婦應該沒有這麽堅強……”
“還是跟以前一樣,隻能祈禱船盡快開到岸邊是嗎?”海琳無奈的說,可能因為過去的回憶吧,她特別想幫助這對母女,至少讓他們平安的上岸。
“嗯。”瑟樹依兒說,同時道出今天的天氣,“風自西南來,船要朝東南行,晚點海上會落下綿綿細雨,她們應該可以靠帆布袋遮住,同時減緩女孩的中暑之氣,但會不會演變成感冒呢,忽冷忽熱很難說的……”
瑟樹依兒的預言一向是準的可怕,為此,海琳望了望木門,不知在那之外,船之外的那片小舟上,那對母女心裏所想的到底是什麽?
天氣真的變了。
船例行性的為護送身後的活人加速前進,微風和綿綿細雨對他們來說也算不了什麽,船上隨時備妥一些必須藥物,再不行還有瑟樹依兒的醫術。
陰暗的雲層擋住了陽光,對船後的人來說,擋個幾小時,然後見到美麗的落日餘暉,感受最後一絲晚霞後再入夜,是好事;可是這場小雨已經持續了兩天了。海琳也探訪過這對母女一兩次,但母親的選擇依然是搖頭。
再這樣下去,該怎麽辦呢?
她忽然有點埋怨自己問了瑟樹依兒,好多事情一旦從她口中說出,變成了百分之八十正確的事實。
但轉機神奇地在隔天後出現,天氣放晴了,而且是多雲的天氣,海風難得地弱了下來,即使生病的人吹了也不會受寒的涼爽。可是,女兒卻已經病危了。
“再這樣下去,撐不撐的到今天晚上還是運氣。”隨著海琳前來,瑟樹依兒摸著女孩的頭額說,輕柔的聲音卻是死神的宣判,她銀亮如星辰般的眼睛轉向因為一天的不吃不喝加上雨淋,也有點虛弱並發著抖的貴婦。
“我現在用白魔法救她,等於她向恒行號遞上了契約書。”瑟樹依兒嘴邊露出了抹微笑,“你願意把她交給我嗎?”
在極度的不願意下,婦人點頭了……
“謝謝……”瑟樹依兒輕聲說,“其實,我從海琳跟妳交涉完的那一天,就一直在觀察你們……”
彷彿是嗅到了些不良的氣息,婦人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瑟樹依兒不急不徐地說,語調間的憐惜意味也讓海琳感到有點不適。
“你們母女本來該身在一個豪華的船上,為慶生、女孩的暑假或任何値得出遊的事情遊樂,但很可惜的遇上了船難,我們到的時候也為時過晚,夫人,”瑟樹依兒特別強調了下貴婦,後者茫然地看著她,“事到如今,我會努力的……”
她的身影漸漸迷蒙,淡粉色的雙唇輕啟:“月神希雅,請靜聽我的請求……”
“瑟樹依兒!”海琳驚恐的說,她縱使沒有瑟樹依兒的靈感,憑她們對彼此的了解,也可以意識到她即將對這對母女作什麽。
“求您為海中子民解脫他們的痛苦,羽化泡沫。”瑟樹依兒張開了雙臂,四周的海水彷彿也生了變化,一瞬間的幻覺,海水好像衝上這個小舟似的,小舟狠狠的擺蕩了一回……母女的身體化為泡沫,漸漸消失……
“為什麽要這樣?”海琳問,以往,也是有許多落難者,在最後變成這種下場的,可是瑟樹依兒一向插手不管,至少不會提早宣判他們的死刑。
“女孩若不治,死亡之路已確定;婦人則喪失了希望,她現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身分,上岸,被喚作奴隸受盡恥辱。”瑟樹依兒淡漠的下了評語,手中拿出兩個靈魂罐,將這對母女的靈魂,分別填充到兩罐去,“安靜地死亡在海波之中,並在月神希雅的目視裏告別,是她們最好的歸途。另外,我並不想讓女孩上船,原因我不肯說。”
看著海琳慢慢轉為平靜的眼神,瑟樹依兒體諒的微笑:“其實,萬物始終有個結束,不光是她們,國家、種族甚至恒行號,誰能把握它們能永恒的存在?”
在這彷彿帶著暗示的話語,海琳露出了笑容回應:“我也知道,既然身在恒行號上,就不能對海上人民的意外有太多憐憫了。”
“盡力救,救不了,放生。”瑟樹依兒簡單的下了評論,兩人拉了拉手上的繩子,讓甲板上的人啟動收繩機械,將她們拉回去。
月圓在三天後來臨了。
它或許在某些國家象征著團圓,在某些傳說裏印證著不祥,但是在恒行號上,它代表了一種儀式。
這天的黑夜總是眷顧著恒行號,每逢此時海麵上一定平靜無波,月光照耀著白布和船桅,使得整艘船都染上了層銀色的迷霧。
海琳靜佇在瑟樹依兒旁邊,其他船員手中都拿著幾個靈魂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