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第二一二章 何懼赴審
每個人心裡都在賭,賭司百熊和劉德誰說的是真的。
如果司百熊說的是真的,那麼蘇家謀逆的事情就會被彈壓下來。可如果劉德說的是真的,蘇家謀逆的蓋子就會被就此掀開。
每個人都在沉默,可每個人的心裡卻都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方有固本有所顧忌,但順天府衙兩次遞上不同的案卷,小小的刑房主事敢冒如此之大的風險行事,本就有頗多牽強。
若劉德所言為真,是司百熊捅了婁子之後心有所懼,所以才改了主意,讓下屬背黑鍋,反倒能說得通些,也更能讓人信服。
方有固再留意觀察司百熊劉德二人,見劉德望著陸止滿眼期待之色,真真正正是一心盼著陸止下令傳陸懷前來對峙。
而司百熊卻是鐵青著臉色,盯著劉德目露不善,一言不發。
兩相比較,顯然是劉德更有底氣。而且若沒有私審陸懷這事,劉德當著陸止的面,又豈敢如此編排說謊?
這讓方有固也不禁動了傳陸懷前來的心思。
以陸懷和陸止之間的關係,若陸懷真在司百熊那裡受了委屈,見了陸止之後,是萬沒有不告狀的道理。
一個小小的兵仗局前監丞能有什麼格局,早就出宮的人又怎會知道如今的朝局是何等的暗流洶湧,波譎雲詭?
在陸懷這種人的心裡,有這麼一個位高權重的徒弟才是最得意的。趕上今天這樣的大場面,豈能忍住不借著徒弟抖抖威風,下下司百熊這個三品大員的面子?
只要陸懷一告狀,後面遞上去的案卷被推翻,那麼蘇家謀逆的口子就能被撕開!
他們程黨一派等這一天太久了,絕不能放過任何機會!尤其是這麼好的機會!
方有固於是道:「陸公公,私審內官絕非小事,而要驗證劉德所言也並不困難,只需將所涉之人傳來問話便可。不知陸公公您的意思是……」
方有固沒有將話說完,看似是將決定權留給了陸止,實際卻在暗暗給王一輯使眼色,想讓王一輯也跟著敲邊鼓,讓陸止趕緊傳陸懷過來。
然而王一輯這次卻沒有說話。
他已經判斷不出來眼下的局勢了。
陸止到底站在哪一方?
說他站在女帝那邊吧,他推動案件速審不遺餘力,傳司百熊過來問話無比痛快。
可要說他是站在倒蘇一邊和女帝作對吧,好像也說不通。雖然案子走的流程很快,可是司百熊一來,反而讓事情生了變數,讓案子和蘇家謀逆無關了。
按陸止一貫對女帝忠心耿耿的態度看,好像更可能的反而是陸止知道傳司百熊過來對按下蘇家的案子有利,才會速速傳司百熊前來問話。
但若是這樣,就需要陸止和司百熊通過氣。可如果這兩個人能夠通氣,又怎麼可能將陸懷牽扯進來呢?若是因為陸懷被牽扯進來了,兩個人才通了氣,那就更不可能了。
陸懷可是被扯進了謀逆的案子里,這麼短的時間裡,陸止和司百熊兩個人怎麼講和?完全不可能嘛!
所以王一輯也無法判斷出來,將陸懷叫過來問話對於彈壓下蘇家謀逆這事到底是好是壞。
關鍵全在於陸懷來了會怎麼說!
如果陸懷來了便是告狀,那就完了,蓋子必定被掀開。若是陸懷來了不告狀,真的是被司百熊問話之後便放回了,那便能將蘇家的事壓下去。
可如果沒有私審內官的事,劉德怎麼敢當著陸止的面撒謊呢?
王一輯現在感覺自己就是熱鍋上的螞蟻,自從成為女帝的眼線以來,還就沒有碰上過比現在更難辦,更棘手的時候!
御史薛瑞和翰林雲史文也都衡量不好眼下的情形,心裡轉過千百個念頭也還是不敢貿然開口。
陸止便在這時道:「方大人所言甚是,那便傳前內官陸懷前來問話吧。」
等待陸懷到場的這段時間,是所有人最煎熬的時刻。
而陸懷,並不意外自己被傳問話,只是問話的時間比他預料的要早上一些。真正讓他沒有預料到的是陸止主動請纓,領銜調查此事。
他本想讓陸止儘可能地置身事外,沒想到陸止卻會是如此主動地牽扯進來。
徒弟還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陸懷思量之後,覺得陸止主動出擊也未嘗不是一種策略。更何況木已成舟,他也只有調整一二,見招拆招,盡量與陸止配合好。
陸懷離開之前反覆叮囑安心,明日若他還未回來,一定要按照夢境的指點更換佛像。
安心惴惴不安地應了,陸懷方同差役離開。
幾乎在陸懷被差役帶走的同時,沈青白便得到了消息。
他也沒有想到陸止會主動參與進這件事里。
聯繫翰林院發生的種種,再推敲推敲陸懷與司百熊的交好,沈青白方才琢磨出一些深意來。
不過,沈青白也很懷疑,陸懷真的能有那樣的格局,能夠看得那麼深遠嗎?
翰林院。
天色已晚,廊檐之下,大堂之上,具已掛上了燈籠,點起了燈。
次第通報之後,陸懷跟隨差役的帶領,緩步步入了翰林院正堂。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向陸懷投注了過來。
方有固和王一輯再次與陸懷同處一室,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陸懷的情形。
那是在商人唐正延的極力引見之下,他們才在洛神湖以東的年華閣內與程閣老、吏部左侍郎沈晙一起會見了陸懷。
然而被唐正延稱讚的天上有地下無,身負奇才的陸懷真正出現后,種種表現卻是讓他們大失所望。
陸懷面對他們,說話磕磕巴巴就罷了,半點有用的內容也說不出來。舉手投足也是一股畏畏縮縮之感,半點沒有唐正延所說的身負大才,城府深厚的樣子。
現在看陸懷,雖然沒有那日見到他們那般手足無措,卻也是平平無奇的模樣。
這樣的人能被唐正延引見,不是看他和陸止有師徒上的名分,還能憑什麼?
方有固冷笑了一下,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看陸懷結結巴巴,委委屈屈地向陸止告狀了。
差役指了下劉德,命陸懷道:「你便跪在他旁邊。」
陸懷道了聲:「是。」便撩起衣擺下跪。
陸止卻在此時站了起來,走下來,將陸懷扶了起來,恭敬地道:「師父怎可跪我,徒兒萬不敢受。」
陸止此話一出,屋內眾人各個震驚到瞠目結舌。
有的人知道陸懷與陸止的師徒關係,但也沒想到陸止會做到如此地步。待陸懷如此恭敬不說,還如此堂而皇之!
陸止竟不考慮避一避他人的口舌之議嗎!
王一輯、方有固、御史薛瑞、翰林雲史文和司百熊五人考慮了一下之後,也都先後站了起來。
連秉筆太監都不敢受陸懷這一跪,他們又怎麼敢受?
劉德一見陸止對陸懷如此恭敬,便像得了個大救星,當即大叫道:「陸懷公公,你快告訴陸秉筆司百熊是如何對你嚴刑拷打,酷刑逼供的!有陸秉筆為你做主,你根本不用怕司百熊!你什麼都不用怕!」
所有人都因劉德的豬叫咆哮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陸懷的回答。
陸懷起身,看向劉德,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是說順天府尹司大人對我嚴刑拷打,酷刑逼供嗎?何時有過這樣的事?」
劉德差點被陸懷這句反問氣吐血,要不是他現在雙手被綁,他一定要緊緊抓住陸懷的肩膀腦袋用力搖個徹底,把陸懷腦子裡進的水通通甩出來!
他氣都不順地質問:「你、你明明被司百熊嚴刑拷問,折騰得、折騰得命都差點沒了,為何現在不說實話?你、你是不是和司百熊串通好了,一起害我!」
陸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什麼害你,我與你素無來往,為何要害你?」
他看向陸止道:「阿止,你如今身居高位,還能對我這個不過是在你剛入宮時教了你些規矩,照料了你些時日的師父如此禮待,真是讓我感動又惶恐。」
他搖了搖頭,又道:「我並不認得此人,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樣的話。司大人是曾傳我前去順天府衙問話,這中間有些誤會,說清楚后,司大人便放我回去了。為表歉意,司大人還親自送了我。」
陸懷的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如果真的有嚴刑逼供之事發生,他怎麼還會如此心平氣和地說這件事?
方有固簡直要被這個變故弄得頭大!
為什麼會這樣!
私審內官難道不是真的?劉德到底有沒有腦袋,怎麼敢撒這種慌?
難道是劉德分不清什麼叫私審內官?以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了陸懷詢問一二,就稱得上私審內官?
王一輯卻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同時,王一輯也在心裡更加懷疑陸止、陸懷與司百熊三人的關係。他總覺得,這三人之間的關係不太尋常,可具體是怎樣的關係,似又遠非是一般人所能推測出來,連他也猜不出個一二三來。
同樣在心裡鬆了一口氣的還有司百熊。
他真是佩服陸懷和陸止,這倆人的演技真是比他還爐火純青。
情分那麼深,卻能演的這麼客氣。
他下意識地看向陸懷。然而陸懷卻像全然無所察覺一般,甚至沒有回看他一眼。
這也提醒了司百熊,他也收斂了看向陸懷的目光,以免被人發現破綻。
劉德用力喘了幾口氣之後,又開始大呼冤枉。
陸止命人給陸懷搬了張凳子。剛與司百熊等人坐下,便聽到差役通報。
劉德的祖爺爺劉世瞻親自過來了。
這下,所有坐下去的朝廷大員們,又都惶恐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