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第一八四章 嫌隙陡生
唐正延在唐寬耳邊,低聲吩咐道:「你這就去找郎中,開一副滑胎的葯,藥性一定要猛。」
「然後你馬上再去一次陸懷現在落腳的地方,找到清芷,讓清芷把葯下給有孕的那人,務必將那人腹中的胎兒,儘速除去!」
唐寬心中一驚。這樣做,或可從根本上除去禍端,可是交給清芷去做,風險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要是被發現了,或是被查出來了,清芷會被活活打死的!
唐寬猶豫了一瞬,忐忑不安地道:「老爺,這事風險太大,只怕清芷未必肯做。而且以小的所見,她現在也沒有機會接觸家主所住的小院,是不是換一個人來做這事?」
「不可。」唐正延長眉微蹙,馬上否定了唐寬的想法。
「送去的人裡面,只有清芷會做這件事。只要你告訴她,事成之後,讓她立即來找我,我會讓她改名換姓,將她收房,保她一世富貴無憂,她就一定會同意。」唐正延勾了勾唇道。
唐寬看著唐正延唇畔的笑容,卻是有點膽寒。
這事可是天大的把柄,清芷若真做了這事,還到了唐正延的身邊,唐正延真的還會讓清芷好好地活著嗎?
這一次,恐怕是他害了清芷啊!
唐寬忽覺眼前一片黑暗,可抬頭看看唐正延的神色,唐正延顯然是主意已定,由不得他來置喙了。
他方才已然惹得唐正延動了怒,若是在這事上,還不能辦好,只怕就要真的觸怒唐正延了,到時,事情還會交給清芷去辦,只不過是換了個人去說罷了。
若是他去,總還能再見見清芷。
唐寬心念電轉,決定為唐正延去辦這件事。現在先照著唐正延交代的去說,等到辦成了,再把他所有的積蓄都交給清芷,讓清芷隱姓埋名地離開。
這樣,既完成了任務,又保住了清芷的性命。也勉強可算是個兩全的法子吧!
唐寬躬了躬身,小心地道:「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辦。」
「等等。」唐正延叫住了唐寬,低聲警告他:「陸懷有子的事,不要從你嘴裡泄露出半句。宦官有子,牽涉重大,當心禍從口出!」
唐寬一個激靈,馬上重重地點了點頭,弓著身,小心翼翼地道:「是,小的記住了,小的現在就忘了這事了!」
「嗯,去吧。」唐正延揮了揮手。唐寬隨即告退。
唐正延在草堂里又默立了片刻,壓下心間的情緒,才表現得若無其事地負手向驚鴻閣走去。
陸懷遠遠見到唐正延步入院內,即刻便起身相迎,同時暗暗擺了擺手,讓安心先行退了出去。
唐正延與陸懷一道步入室內,在這個過程中,唐正延一邊聽著陸懷和他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陸懷。
從外表看去,陸懷並沒有什麼變化。溫潤的面孔上,依然乾淨白皙,並無任何鬍鬚。
陸懷若能讓女子受孕,那身體不也該和尋常男子一般,怎得臉上還是這般乾淨呢?
唐正延思量著,目光不由微微下移,趁著陸懷不注意的時候,不著痕迹地瞄了好幾眼陸懷的男兒之地。
可惜衣擺寬大,這走著路,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進了屋之後,兩人各自入座。
唐正延靠在椅背上,看著陸懷,一想陸懷府上人有孕的事兒,便覺得這事兒太玄幻了。這是只有話本兒故事裡,才敢這麼編的啊!
好好一個宦官,怎麼就能恢復了,怎麼就能讓女子有孕了呢?
陸懷到底是什麼時候恢復的,又是什麼時候讓那女子受孕的呢?有孕都已經能知道了,恐怕也是足月了吧?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陸懷見了他好幾次,竟然都表現得毫無異樣。陸懷怎麼就這麼有本事呢!
陸懷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到底還瞞了他多少事情?
唐正延靠在椅背里,以指抵唇,忽然想起來,上個月,差不多便是這個日子的時候,陸懷過來找他,和他商量了運礦石的事兒。
當時他還勸過陸懷,運礦石這個差事,利薄事兒多不好做。陸懷當時是怎麼跟他說的來著?
說是為了求個表彰,給族人帶點好,讓族人的心裡念著他的好處,來日內官的身份被族親知道了,也好少得些異樣的眼光。
他現在怎麼懷疑,陸懷當初想要攬下這個活兒,是不是真的只是為了這個目的呢?會不會當時,連這事兒,都是陸懷在為了以後鋪路了?
如果陸懷要做這件事,便是在為了以後鋪路,給族人留個活路。那陸懷過來點撥他,令他明白應該急流勇退,又是否也不單單是為他考慮?
那陸懷說,如果有一日陷入萬劫不復之境,要他萬勿施救,是不是也是在套路他?
唐正延一直以為,他對陸懷了解得沒有八分,怎麼著差不多也該了解到七分了吧。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他好像連陸懷的一半都沒有了解透。
對一個人,了解到七八分,還存著兩三分未知,放心之餘,還總是充滿著期待。
可是若連一個人的一半都了解不到,還對那人推心置腹,還自以為了解那人到了七八分的程度,而那人也不動聲色地默許著這份認知。
這便是可怕了啊!
陸懷和唐正延說了半天的話,但是唐正延卻是坐在位子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眉頭也越鎖越緊。
陸懷也不知道,唐正延到底是有沒有聽他說話,無奈之下,只得微微提高了音量,叫了叫唐正延:「唐兄,唐兄?」
「嗯?」唐正延回過神來,身上忍不住激靈了一下。
他有些無力地長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我聽到你說的了,你讓劉德扛了這個雷,還讓司百熊對你感恩戴德。」
唐正延越想,越覺得陸懷深不可測。不僅僅是他從前以為的那種深不可測,還是他猜不到,看不到底的那種深不可測。
「陸老弟啊,為兄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啊……」唐正延忽然覺得十分感慨,情不自禁地脫口嘆息了出來。
他忽然好奇,他在陸懷的面前,是不是單純得就如一個稚子一般,讓人覺得可以任意玩弄於股掌之上。
唐正延微微睜開雙眸,看向陸懷,濃黑如墨的雙眸中,隱隱浮動著許多疑惑。素日里總是輕鬆從容的風流倜儻,不知不覺間已消失不見,隱隱透出的,皆是戒備與防範。
陸懷聽出了唐正延的話裡有話,亦察覺到了唐正延面對他時的微妙變化。
他不明白。他爭取到司百熊,又讓劉德頂了罪,並讓陸仲德私造海船之事徹底塵埃落定,這可說是為他二人,徹底除去了私造海船之事可能帶來的所有弊端和隱患。
唐正延本該慶幸,為何現在卻是這般態度?
這般對他有所忌憚,有所顧慮的態度?
陸懷思量許久,卻還是想不出其中的緣由。距離他上次見到唐正延,不過是短短几日,他剛剛才勸得唐正延急流勇退,讓唐正延對他甚為感激。
這麼短的時間裡,有什麼事,能讓唐正延對他的態度,出現如此微妙的變化呢?
陸懷想說什麼,卻覺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又或許是不該開口。有些事,有些話,不挑明了來說,是一回事,一旦挑明了來說,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種事,就算是明說之後,分說清楚了,終究也是於事無補。於感情而言,到底都會有所損傷,再難回到從前了。
而就算是要分說清楚,也不該是由他來開這個口。
他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並無任何疑惑。這疑惑,這忌憚,既然是從唐正延而起,那麼便該由唐正延說出來,如此,他才有分說解釋的餘地。
若是唐正延根本連說都不想說,那便是根本不願意給他解釋與分說的機會了。那樣的話,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是錯的。
說不定,還會越描越黑,讓唐正延對他的誤會,越積越深。與其那樣,他還不如不做任何辯解的好!
陸懷看著唐正延,並不回應,也不開口說話,便只是沉靜地,靜默地看著唐正延。
他的目光,坦蕩而堅定,與唐正延四目相對良久,絲毫沒有退縮與迴避。
這般過了許久,終究還是唐正延敗下了陣來。
唐正延對陸懷是發自內心地欣賞的,他一直,一直就渴望可以真的交下這個朋友。終於,陸懷給了他機會,或許他們之間的交情的發展,並不如他最初預料的那樣。
但是這麼久以來,陸懷從來都沒有害過他,不是嗎?
或許是他想得太多了,陸懷是個宦官,難得能有個香火傳下去,為此自然是要使出渾身解數。陸懷不瞞著他,難道還真的能告訴他嗎?
只是這事怎麼可能永遠瞞得住呢?
唐正延原本想的是,除掉已有的孩子,徹底免去後患就罷。可是現在想想,若是不讓陸懷真的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除掉現在這個孩子之後,早晚還會有下一個。
他不可能每一次,都幫陸懷去下這個決心。而下一次,也未必能等到這麼久,才被其他人發現。
陸懷幫他甚多,而現在,他眼見著陸懷走入迷局、死局,若是都不出言提醒的話,又豈是朋友相交之道?
陸懷提醒他急流勇退之時,不也是冒著令他生氣,甚至是動怒的風險嗎?現在換到他的身上,就算說出來,會讓陸懷生氣,他也該直言不諱不是?
「唉!」唐正延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嘆息了一聲,終究還是站了起來,走到了陸懷的面前,低聲對陸懷道:「陸老弟,恕為兄直言。你的身份,有些緣分,原是不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