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第一四七章 著手布局
「很好。」女帝滿意地點頭,繼續道：「你還記得涉城之戰嗎？」
沈青白聞聽女帝所言，心頭震動。那場戰役是他的叔父勇成侯的成名之戰。
當時他的叔父，還只是前朝一個並不起眼的參軍,守城主將帶著家眷和親信棄城逃跑之後,他的叔父挺身而出，以區區一千餘老弱殘兵,固守年久失修的涉州老城,在前前後後三萬有餘訓練有素的強兵強將的猛攻之下，苦苦堅守了近三十日,終於等來援軍，成功守住了涉州城,自此一戰成名。
雖然叔父鮮少提起過往榮光，但家中親友、故交卻對此津津樂道，是以他對此戰也屬耳熟能詳。
沈青白俯首,恭敬地道：「臣記得。」
「嗯，那你是否還記得當年的泊城守衛戰？」女帝平靜地再問道。
沈青白聞聽此戰,心間沉沉一震。泊城守衛戰是女帝與命帝開國曆程中至關重要的一戰,此戰女帝為主帥,在人心不齊，缺兵少糧的情況下，依然成功堅守泊城六十餘日，拖住勁敵二十餘萬大軍主力,令命帝得以有時間從容應對、除掉東線的另一大敵手,一舉蕩平江南之地。
此戰堪稱是本朝立國的奠基之戰，亦是廣被視作女帝與命帝定情終生的關鍵之戰,他如何能不記得,又如何敢不記得呢？
只是,眼下的局勢……似乎既不及涉城之戰那般艱難，也更遠遠不及泊城守衛戰之時的艱險複雜，女帝現在問他記不記得這兩場戰事，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沈青白有些疑惑，但斟酌了一瞬，仍是謹慎地俯首道：「此戰乃是彪炳史冊之戰，臣熟記於心，絲毫不敢忘記。」
「嗯。這兩戰你都記得就好。」女帝滿意地點點頭，雙手合握，置於案上，身體前壓，低頭俯視著沈青白，語重心長地對他道：「此二戰有個共同之處，便是戰時主帥都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是卻仍憑著至死方休的堅持，與無懼一切風險與結果的勇氣，依靠自己的頭腦與判斷力，贏下了最終的勝局。」
「你年少從軍，在泊城之戰前追隨勇成侯，後跟隨勇成侯，追隨我與命帝，為國征戰。你可能認為自己已經經歷過很多成敗得失，但實際上，在泊城之戰以後，天下大勢已定，王師揮軍所到之處，幾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你並未真正經歷過不知結果的成敗與得失。」
「後來你調入錦衣衛，雖然查辦過棘手的大案、要案，朕或命帝交代你的事項，但不論案件、事項多麼複雜棘手，你始終有朕，或是命帝，為你張目、殿後。而當前的局面，與你從前面對的案件事項都不相同。」
「你無法完全預知最後的結果，也沒有人能夠完全為你預判結果，一切形勢都將在各方博弈下，不斷地曲折變換。你唯一能夠依仗的，便是忠誠的信念，與無懼一切的勇氣，你唯一能夠依靠的，便是你自己的頭腦與判斷力。」
「當前的形勢，與一場真正的戰爭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戰火燃起，沒有烽煙也沒有鼓聲，但若論風險與對一個人勇氣和膽量的考驗，它與一場真正的戰爭，其實並無區別。在某種程度上，它甚至比明刀明槍的戰爭更複雜更微妙，也更考驗一個人判斷力與耐性。」
「朕之所以不害怕未來可能會出現的險境，不在於朕已經預知了結果，而在於朕的膽量。朕就只是未來的一切無所懼怕而已。」
女帝說到此間，含笑停住。沈青白不確定地抬起頭，看到女帝臉上平和而從容的笑容，心間終於有所了悟。他緩緩低下頭，濃密的長眉，微微蹙起，心緒複雜地深思起來。
女帝等了片刻，估量他已經有所明白，才微笑著繼續道：「朕許久未曾如此為一件事動腦耗神了，重新進入這種狀態，於朕而言，便如重新跨上了戰馬，繫上了佩刀，馳入了久違的疆場一樣。你既也無懼於最後的結果，又與朕同心同德，那便不要再多慮其他，但可隨朕放手一戰。」
「朕自問，朕與命帝在看人上還算有眼力，朕與命帝既然看重你，信任你，便不會因為非你之過而遷怒於你。你在蘇三別苑，面對突發的變故，處置冷靜，安排合理，並無錯處與過失，朕想不到降罪於你的緣由。受傷該治便要治，命都保不好，還何談為朕效命？」
沈青白教女帝說的心服口服，又深受感動，想到自己之前的魯莽與脆弱，很不好意思地跪在那裡，臉上真是一陣青又一陣白，憋了許久，才鄭重地叩首抱拳道：「是臣魯莽愚昧，臣以後定當竭盡所能，忠貞不渝，不負陛下與帝尊的期望和信任。」
「嗯。起來吧。」女帝欣慰地笑了笑，這才起身走到沈青白的身邊，將他扶起，緩聲勉勵地對他道：「放手去試。朕既信你，一切後果，朕自會承擔。」
沈青白斗膽直接看向女帝的眼睛一瞬，女帝眼中那灼然的勉勵與堅定，便如一把重鎚，將他心中的熱忱，激發得鼓聲喧天。
沈青白躬身頷首，懇切而鄭重地道了一聲：「是，臣定不負陛下所託！」
「嗯。」女帝欣慰地笑了笑，勉勵地重按了一下沈青白的肩膀。
女帝又負手考慮片刻后，才再對沈青白道：「蘇家這邊，暫時就按你的設想去做。朕會給你一道手諭，你可以去調死囚。」
女帝思考著，踱了一步，微微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燃起了一些興味與深意，又道：「蘇三與高弘仕尚未進入過仕途，但頭腦城府，已然不下於一些久歷官場之人。蘇三與高弘仕尚且如此思量與應對，蘇三的兩個哥哥，很可能更值得思量與應對。」
「看來對蘇家，要重新改一改印象了。你也不要大意，更不要輕敵，凡事多一些耐性。你對局勢的預計都是準確的，眼下這個局勢，確實是不要讓蘇黨抓到話柄或把柄方為上策，現在局勢微妙，就看誰最能沉得住氣。」
「朕有這個耐性，你在有任何舉動前，都要請示朕，朕若有行動需要你知曉，也必定會讓你知道。當前這個局面，絕不能在消息的一致和同步上出什麼問題，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是。」沈青白恭敬地道。
女帝考慮片刻，想到什麼，微微眯了眯雙眸，又對沈青白道：「你先去治傷，晚上於、班二人屍首送到之後，仔細查一查二人牙槽內的箔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