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第一二九章 死而後已
蘇三心神激蕩,不得不握緊了手中的卷冊,以平息自己心中迭起不休的思緒。
劉寒禽等人起身之後,其他人歸位繼續編寫,劉寒禽則引領著蘇三與高弘仕,繼續將其他已經制定、編纂完成的內容,逐項進行過目。
包括未來大正王朝的禮制,官制,兵制等等。
蘇三過目之後,非常滿意。
按照現在的編纂速度,等到他與父兄奪得天下之後,馬上就可以用這些他所主導創設的典章制度,取代當前女帝所制定的一切。
蘇三興緻高昂地褒揚了劉寒禽一番,然後,與高弘仕一起,走出上層空間,沿著樓梯,進入了下層空間之內。
下層空間之中,被分隔成了許多不同的房間。每個房間里,都有十數人,在加緊製作不同等級的冕服、朝服等。
制衣師傅們,看到蘇三與高弘仕,皆頷首行禮。
蘇三微笑著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拘禮,繼續忙碌即可。而後,帶著高弘仕,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查看。
蘇三看著這些華美的冠冕服飾,被製作出來,就有種山河之夢被具象出來的感覺。當他將指尖拂過那些衣料與冠冕時,就如同已經抓住了心中的王朝。
在查看過每一個房間內的進度之後,蘇三心滿意足地帶著高弘仕,離開了地下空間,從密道中走了出來。
夜風微涼,蘇三心頭涌動的熱血,卻讓他渾身彷如發熱一般,完全感覺不到周遭的寒意。
他背著手,與高弘仕在假山之中,慢慢地穿行。
高弘仕一直很安靜,蘇三卻時時用餘光留意著高弘仕。
片刻后,蘇三蒼白得沒有血色的面龐上,微微透出了一些笑意,終於壓低了聲音,問高弘仕:「八梁冠上所配的玉蟬樣式,你覺得如何?」
高弘仕未想到蘇三有此一問,冠冕樣式,一向都由蘇三親自把關,他也是今日見到實物,才知道蘇三是用了何種樣式。
高弘仕略略思量后,謹慎地回答:「玉蟬形神俱妙,考究無比,配八梁冠,實是妥洽非常。」
蘇三欣慰地笑了,點點頭,側眸凝視著高弘仕君子般的面龐,對他道:「你覺得妥當便好,來日,你將是第一個佩戴此冠的人。」
高弘仕聞聽此言,心中劇震。
八梁冠,玉蟬飾,那可是公爵冠的制式啊!蘇三這般說,便是在許他以排序第一的公爵之位了!
這可是天大的殊榮!古往今來,只有開國第一功臣,方能得此爵位!
可自古以來,開國論功行賞所封的第一公爵,都是武將居多,極少是幕僚之士。他雖一直對蘇三衷心耿耿,且盡心儘力,卻又豈敢應承這份封賞?
高弘仕當即跪地,惶恐道:「公子,弘仕何德何能,豈敢當此厚待?弘仕追隨公子,不圖任何封賞,但求一展平生抱負,不負公子知遇之恩。只要能助公子完成宏圖大業,弘仕便覺此生無憾了!」
蘇三立即去扶高弘仕,動容地道:「你不必推辭,我大正朝開國第一功臣,非你莫屬。你之才幹,是我與兄長們所共同認可與推崇的,來日王朝新立,需要你大展宏圖之處無數,你不要推辭才對。」
高弘仕抬起頭,看向蘇三,在蘇三的眼中,看到了發自內心的誠意,心頭,不禁湧起同樣的動容。
想當初,他不過是一個落榜的舉子,若非蘇三賞識,多年以來,全心地信任倚重,他又豈能有如今的作為?
現在蘇三這般說,定非普通的君臣客套試探,而是真正的推心置腹!他又怎能在拘泥許多,枉費蘇三一片真意?
高弘仕心中,一時感念萬千,再次跪地,重重叩首,懇切地道:「弘仕定為大正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負公子厚待!」
「好好好!」蘇三連說了三個好,才欣喜地將高弘仕扶起。
蘇三展望未來,回看當下,心中一時,不禁有許多感慨與憂慮,同時浮現。
有些話,別的時候說,似乎都不是時機,大約也只有眼下這個時機,最為適合了。
蘇三有些虛弱地咳嗽了幾聲,沉吟了片刻,才低聲對高弘仕囑咐道:「來日若是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記得今日所言,不要有分毫懈怠才好。」
高弘仕聽到這話,頓時變了臉色,連忙勸阻道:「公子千萬不要這麼說!」
蘇三卻不甚在意地笑著搖了搖頭,血色淡漠的唇線,在他的臉上,淺淺地勾勒出了幾許肆意與從容。
「不必寬慰我什麼。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只要能看到大正朝建立的那一天,早幾年,還是晚幾年,便都沒有什麼所謂了。」
「我只希望你,在我走後,不要有什麼顧慮。需知我的兄長們,都如我一樣信任你,真有那一日,你對他們,便像對我一樣便可,不必有分毫顧忌。」
「來日不論是他們中的哪一人繼承大統,你的地位,都絕不會更改。我希望你到那時那刻,也不要忘記方才所承諾的,不要有絲毫懈怠退卻,好嗎?」
蘇三認真地凝視著高弘仕的眸子,高弘仕思慮片刻,合眸,鄭重地點了點頭。
高弘仕知道,蘇三的身體,天生有疾。從小到大,請過無數名醫,但也只能是調養緩解,無法根治。這也是蘇三其他兄長,都步入仕途,卻唯獨蘇三,心有大志,卻從未經歷過科舉,始終遊走在仕途之外的原因。
這幾年,蘇三為了創立心中的大正朝,更是嘔心瀝血,思慮頗多,耗費了許多精力元氣,能夠再有十年光陰,恐怕都是意外之喜了,難保三年五載之後,便可能會撒手西去。
他如何能夠捨得,讓一手提拔重用了他的蘇三離開。如何會不顧慮,蘇三一走,他該如何自處。
只是,蘇三話既至此,便是在將未來的王朝託付與他。這是怎樣的信任,他若推辭顧忌,豈不是辜負了蘇三的一片期望與看重?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蘇三走後,他兄長們待他,自難會與蘇三在時相同。但有蘇三這份囑託在,不論他身居何等位置,又豈敢不盡心竭力,盡幾之能?
高弘仕欲跪,卻被蘇三用力拉住,只得深深頷首,言辭懇切地道:「弘仕答應公子,不論來日發生什麼,弘仕都一定會做到此前對公子的承諾,為大正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絕不會有半分懈怠或退卻!」
「好,有你這句承諾,我便可真的安心了。」蘇三雙手緊握住高弘仕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蘇三手下,可用之人無數,能夠全心信任的,引為知己的,卻也只有高弘仕一人而已。
他心裡很清楚,就算他創造了大正朝,也難以陪伴自己心心念念的王朝幾年,只有聽到高弘仕的這句承諾,才能放心離開。
若非今日這個時機,蘇三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與高弘仕說定這件事。此刻,既已得到高弘仕的承諾,便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蘇三不禁覺得,身體都舒適了許多。
他拍拍高弘仕的手,與高弘仕在假山之中,又默立了許久,平息下彼此心間的萬千情緒,才走出了假山群,各自回到住處安歇。
宮中。
女帝與命帝,已聽了沈青白的稟報。
兩人相視一眼之後,都有些沉默。
按於三吉所言,蘇家有不臣之心,早已不是短短時間了,甚至,手中可能還握著,除了權柄之外的其他籌碼。
女帝思慮片刻,緩緩抬眸,看向了命帝:「你覺得,蘇家擁有的籌碼,除了朝堂的大權之外,還能有什麼?」
命帝勾了勾唇角,冷冷的笑意中,隱隱含著幾分犀利。
「想要起事,一則要兵,二則要財。他蘇分崖隨你我征戰多年,幾時同武將相處融洽過?既難掌握到兵權,自然只有用權勢攫取到的財富,才能引起叛臣賊子的興趣。前段時間鬧到朝堂雞飛狗跳的大富貴賭坊,不就是蘇黨被掀出來的一大謀財之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