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一零六章 打掉孩子
「不,安心哥哥,要他去買,我們下棋!今天我一定能贏你!」巧兒扯住了安心的衣袖,躍躍欲試地拉著他往外走。
吳二將手一合,便趁機出了屋子。
安心盯著吳二離去的背影看了看,一時想不到什麼蹊蹺,便依著巧兒,去陪她下棋。
紙筆都在很遠的四寶衚衕才有得買,吳二往四寶衚衕的方向走去,尋了一處沒人的位置,悄悄翻開了手中的銅錢,果然發現了一張折成很小的紙條。
「租車,到後門右巷口。」
紙條上的字,是陸懷的筆跡,吳二馬上照辦。
他租了一輛馬車,來到府外右巷口時,陸懷已等在了那裡。
陸懷上車之後,便讓吳二往蕭草的住處行去。
路上吳二與他稟報了提前回來的真實緣由:老夫人進香期間,安心悄悄離開,他與吳大商議后,便暗中跟著安心,發現安心與人接應,似是有所密謀,便一路跟到了城郊。后擔心被對方察覺,便先趕回來稟報。
陸懷沒有透露什麼,只讓他以後繼續盯緊安心,凡事對安心多加提防。
馬車行得飛快,陸懷用了比往日都要少的時間,趕到了蕭草的住處。
小小的木門,沒有落鎖,輕輕一推便開了,原來養在院子里的黃狗不知道去了哪裡。
「蕭大哥?」陸懷一邊喚蕭草,一邊走進了房子里,然而房中空無一人,他心下不禁有些不安。
他四下查看了一下,房中院中各處位置,都沒有什麼異常,只是驢子不在圈裡。
「難道是還沒有回來?」
陸懷正思量著,便聽到了幾聲驢嘶從遠處傳來。
他快步走出院子,便見到一個葯農,正在村口用力拉扯著一頭驢子。驢子的大小外形,很像蕭草的那一頭。
他走過去,才發現對方原來是蕭草的鄰居,前些日子他曾拜託對方給蕭草留過口訊。
那人一見到他,也認出了他來,張嘴一笑,一如前次一樣熱絡:「是前幾天過來的陸公子吧,蕭大伯有事要回老家,有日子不能回來了。他和我說,給你留了方子,你到他家裡找找吧。」
說著,又繼續用力去拽那頭毛驢。
陸懷想了想,問這葯農:「請問小哥,蕭老先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嘶——我追這頭驢回來,就要小半個時辰,蕭大伯約莫是一個時辰前走的吧。」
「他是自己離開的,還是與朋友一同離開的?近日除了我,可有人來拜訪過他?」
「自己走的。把驢子和葯田托給我就走了,走得挺急的,就卷了個小包。最近……最近除了你,沒別人來找過他,都是村裡自己人。」
「好,謝謝小哥。」
「嘿嘿,謝啥。」葯農一笑,再拽毛驢,毛驢仍是不動,急得他抓耳撓腮。
陸懷琢磨了一下,馬上返回了蕭草的房子里,走到了排排葯架的最後,蹲了下來。
蕭草當初給他藥酒,便是從這裡拿的,若真是給他留下了什麼額外的訊息,應當也是在這裡。
他探手摸了摸,果然在葯架橫版的底層,摸到了兩封被黏上的信。
他小心取下,將信展開,其中一封信上只有寥寥幾句。
「大哥思量再三,決定暫回老家隱居,來日若老弟平安,大哥會再回來。」
另外一封信上,是兩副方子,一副是孕期養護的方子,一副是墮胎之後調整用的秘方。信上的字跡,雖然寫得匆匆,卻並不慌亂潦草,不像是在人脅迫之下留下的。
陸懷看著信,默立思考良久,慢慢將信收了起來。
蕭草若真是受人脅迫,寫下這封信之後,絕不會將信放在這裡,只有是自行離開,去躲避風險,才會這樣小心地將信藏在最能被他猜到的地方。
他曾是宦官,有子之後,蕭草於安危上有所顧慮,遠走隱居,也屬正常。現在唯一的風險是,蕭草會不會在自行離去之後,遭人控制。
不過,知道蕭草與他來往的人,便只有他府上的人,他請蕭草到府上看診的原因,也是為了給母親和秀珠調養身體。
安心和路平,能從秀珠有孕一事想到蕭草與此事的干係嗎?
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是陸懷依然不敢掉以輕心。蕭草是唐正延的朋友,說不定,唐正延能夠知道他的行蹤。
陸懷想了想,離開了這裡,上了馬車,在距離府上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提前下了車,交給了吳二一些銅錢,讓他去買了紙筆再回府。
他從後門回到府中,便立即給唐正延寫了一封信,讓後到府中的吳二送去。信中沒有提具體的情由,只是拜託唐正延幫忙尋找蕭草的下落。
秀珠哄睡了巧兒,回到東廂,看著陸懷忙碌,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自從陸懷得知她有了身孕之後,她便沒有在陸懷的臉上見到笑容。
常理來講,陸懷終於有了兒子,應當很開心才是,可是自從他知道了兒子的存在,好像什麼情緒都有過,就是唯獨沒有過高興。
一向都只是看在陸懷面上,才對她還算不錯的老夫人,知道她腹中懷了男孩兒,都那樣開心,待她變得那樣親近,她不明白,為什麼陸懷這個做爹爹的,卻一點歡喜也無?
秀珠見陸懷終於忙完了,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陸懷看著秀珠,一眼便知道她心裡在憂慮些什麼。先前有些事,他沒有時機想,現在想來,有些事也該與秀珠說一說了。
他緩緩地深呼吸了一下,看向了秀珠:「中午吃過了么?」
「沒有。」秀珠瞧著他,輕輕地應。
「那我們一起用一點吧,我也還沒有吃過。」
陸懷吩咐素香做了兩個小菜,與秀珠一起回了房裡。
飯菜的香氣靜靜地瀰漫在四周,陸懷和秀珠同樣拿著碗筷,卻同樣沒有吃飯的心思。兩個人都是一肚子的心事,撥了幾口,便都無心再動筷子了。
秀珠幾次看向陸懷,又幾次沒敢開口。
終於,還是陸懷先放下了碗筷,破開了這越發沉滯的氣氛。
「秀珠,你是不是覺得,我知道你有孕后的反應很奇怪?」
秀珠點了點頭,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忐忑,也有些委屈,「您不希望我有孕嗎?」
陸懷看著她,一時不好回答。
他如何不希望,能有自己的兒女,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有。
原本,報復了陸錢氏,再與唐正延聯手無聲無息報復了陸仲德,搞垮了蘇家,他便可以功成身退,與她和娘親,安享平淡的日子了。
可是現在突然多了一個孩子,這個秘密又突遭泄露,一切都已不可能那樣簡單了。他要面對的危險,不知道是從前的多少倍,他甚至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即便他不怕危險,他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兒,可是這個孩子牽扯到的,不僅僅是他陸懷一方,還有對這背後的一切危機,全不知情的秀珠。
一個孩兒,只在腹中,還算不得無可動搖的把柄,可若真的生下來了,那便是實打實的證據了。秀珠一旦真的為他誕下了孩兒,便將真的與他牢牢地綁在一塊兒,真的要與他同生同死才行了。
可是秀珠,還有巧兒,原本不應該處在這樣危險的境地里。
按理講,他若真的想讓秀珠自行選擇,便應該告訴秀珠他真正的身份,讓秀珠決定以後的去留,可是現在局面已然太複雜了,他完全沒有把握,秀珠一旦知道了他過往的真實身份,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不能拿全家乃至全族的性命冒險,所以,也只能有所保留了。
陸懷嘆了一口氣,思慮再三,緊緊地握住了秀珠的手,認真地看向了她:「秀珠,有些事我現在沒有辦法告訴你,但有些話,我現在不得不對你說了。」
「您說。」秀珠緊張地望著他,也微微地握緊了他的手。
「我現在面臨的處境很危險,有可能會失去身家性命,我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全身而退。但你不同,你還有選擇。
你若真的為我生下了孩兒,便是要真的與我綁在一塊兒了。若你想要離開,現在腹中的孩子月份還早,還來得及。我會同意你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也會給你和巧兒提供足夠的保障,讓你們即便離開了我,即便是我不在這世上了,也能夠衣食無憂地生活。」
「若你,若你想要留下,那一定要三思而行。我過往的身份,說是不堪完全不為過,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便是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我……所以我一直也沒敢告訴你。」
「我完全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留下,要面對無數危險不說,也許,也許來日你還會後悔今日的選擇……」
陸懷與秀珠說著說著,越說越慢,到最後,已是沒有辦法說下去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從前的自欺欺人。秀珠怎麼可能會接受一個曾經做過宦官的男人呢?任何女人都不可能的,他一直以來,只是在騙自己而已。
其實一直以來,在與秀珠的這段關係里,他都是害怕的。害怕她會知道他過往的身份,害怕她知道了之後會嫌棄他,會離他而去,只不過他不敢面對。
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勇氣,便是秀珠真的會嫌棄他,決定離他而去,他也能夠接受。可是今天,當他真的跟她說出這些話,真的面臨她的選擇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勇氣有多麼虛假,他對秀珠,有多麼捨不得。
他才察覺,他對秀珠,恐怕不止是有男子對女子的憐惜,和夫君對妻子應有的疼愛,恐怕還有他陸懷本身對她的感情。
一種正常男子對女子的感情,一種他從前不敢讓自己具有的能力。
他早聽說過愛情這種情感,卻不知道,害怕心愛的人離開自己的感覺,是這麼苦澀與酸楚。
一種陌生的感覺,衝撞著他,讓他的眼眶,都微微有些發酸。
而這種陣陣上涌的酸楚,又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苦楚,好像從一個他從沒有感知過的方向,將他的心,層層束緊了,讓他透不過氣來,也說不出話來。
陸懷重重地喘息著,下意識地,收回了握著秀珠的手,不想,卻被秀珠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不敢去看秀珠,他不知道會從秀珠的眼裡,看到怎樣的反響。他已經在心裡,完全地將自己否定了。
他不想再騙自己了,其實他沒有資格讓秀珠為他生兒育女,秀珠若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也不可能會接納他。
「秀珠,打掉孩子吧。」
陸懷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