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遵從心意(加字)
畫上十餘人,以寫意的筆法繪出,同樣是驚訝,每個人的神態都各有不同,十分凸顯功底。
而且柳虛生並沒有避諱他自己當時的狀態,將他自己當時的懊悔、遺憾與失落都如實地呈現在了畫作之上,於功底之外,更顯氣度與胸襟。
在場名士對他的畫作都呈欣賞的態度,柳虛生自己看起來也是自信滿滿。想來在諸多年輕人之中,他的畫是最令杜巾滿意的了。
陸海發看到杜巾微笑著說出「甚好」二字,讓人撤去柳虛生的畫,向他看過來,暗暗地深呼吸了一下,緊了緊手中的畫軸,請侍者協助他將畫呈現在杜巾的面前。
隨著畫卷徐徐展開,唐正延卓然出塵的風姿漸漸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即便在場之人都已見過唐正延,亦都知曉他的外貌風度是如何出眾,見到畫作,都依然被震驚了一下。
唐正延看著畫中的自己,也被驚到了。
畫卷之上,蒼山巨石,碧波湖畔,凌水而建的凌波亭與四周山水融為一體。他微笑立於亭中,髮帶衣擺隨風而動。
亭下有兩人對他舉頭相望,雖只有背影,但憑衣著卻可以認出,其中一人是陸海發,另外一人是柳虛生。
整幅圖中,他所佔尺幅不足半尺見方,不過全畫數十分之一,超然的氣度神韻卻令他成為了全畫的點睛之筆,周遭的妙麗山水盡數成為了他的映襯。水光山色之間,他仿似從塵世之外而來,絕俗不類凡者。
驚為天人,大抵莫過如斯。
唐正延並非沒有被人寫詩作賦入畫讚美過,但在這樣的場合下,被這般精妙得入畫,卻是絕無僅有。他看了眼前的畫,再看陸海發,心情不由有些微妙。
杜巾盯著此畫看了良久,突然將手中的酒杯擱在一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小心地湊近畫紙,神情中帶著難以言說的歡喜,想要觸碰畫中的唐正延,指尖即將觸碰到紙面上時,又縮了回來,在衣服上仔細地蹭了蹭,才再伸出去。
快要碰到時,他又停住了手,眯著眼,仔細盯著畫上的唐正延,醉語喃喃道:「如斯妙人,豈可以凡夫之手相碰。」
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連贊數聲「妙」,一把抓住了唐正延的手臂,大聲道:「唐老弟,你不如畫上動人。」
然後,又用另一隻手抓住了陸海發:「你這幅驚為天人圖畫得妙極,我想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陸海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一旁的柳虛生更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壓抑不住滿心的失落,就要上前質問,被旁側的劉半琴緊緊拉住了手腕。
唐正延沒想到杜巾門徒之位竟然真的能落在陸海發的頭上,生怕杜巾反悔,也為了防止有其他人從中作梗,立即踏前一步,微笑著對杜巾拱手道:「恭喜杜兄再得一位得意門生。」
杜巾沒有說話,只是笑眯眯地看著陸海發。
陸海發已經從初時的震驚中冷靜了一些,聞言立即向杜巾跪地叩首道:「徒弟陸海發,給師父行禮!」
「哈哈哈,好!」杜巾撫掌大笑,從水流中撈出一隻流觴,塞進了陸海發的手中,「此處無茶,你便以酒代茶敬我一杯。」
陸海發恭敬接過,起身,雙手端起酒杯,再跪地道:「徒兒請師父用。」
「好!」杜巾笑著接過,一飲而盡,陸海發就此正式成為他的門徒。
隨後,三竹先生等人先後向杜巾道賀,有心思靈活的,更趁機向陸海發遞了君子信結了萍緣。
柳虛生雖然也向陸海發道了恭喜,心中卻是恨極了陸海發。願意無他,今日若非陸海發在此,杜巾門徒之位本該是屬於他的。
在場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杜巾與陸海發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一直在遠處的兩名不起眼的侍者在接到唐正延的眼色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地。
其中一人,攜著擬好的話本,去了京中最有名的說書人家中。另外一人,則到了陸懷的家裡。
書房單獨碰面了一刻鐘之後,陸懷讓安心去送來人,自己則在書房裡一直待到吃晚飯才出來。
陪母親用過晚飯之後,陸懷回到房裡,又進入了書房之中。
在桌案之上,放著一頁墨跡已乾的字。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這十六個字,出自《論語》。后八個字,寫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像寫起來那般輕鬆。
「以直報怨」,有人將這四個字的意思解釋為用正直回報怨恨,陸懷卻喜歡將它解釋為用反擊回應傷害。
放在眼下的情形來講,自然就是要讓陸錢氏嘗到他母子兩人一般的痛苦,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毀了陸海發。
在今日以前,陸懷並沒有想過陸海發真的能為雲邊老人或程大學士收入門牆。此二人在朝中並無多少勢力,就算有,按照他對陸海發的設計,也不必在意。
只是,能為此二人中任意一人看中,說明陸海發確確實實身負大才。若是毀了,未免可惜。真算起來,陸海發與當年的事也並無牽扯,只是不幸生為了陸錢氏的兒子。
然計劃已定,若要保他,就會牽動全局。
陸懷看著桌上的字,默立良久,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將紙從桌上拾起,捲成了一支紙卷,探到案頭燈內,引燃了它,將它投入了角落裡的銅盆中。
火苗燃到最旺,又迅速熄滅,就彷彿陸海發已被註定的命運。
陸懷看著那紙卷徹底變成灰燼,收回目光,就見秀珠走了過來。
「老爺。」秀珠走到他身邊,嗅到紙張被燒焦的味道,有些緊張地蹙了蹙眉,望向了他:「是您燒了什麼么,還是……」
「嗯。我燒了一張字,寫得不好,不想留了。」陸懷柔和地解釋。
「哦。」不是走水了就好。秀珠放下心來,慢慢再凝眸看向他,微微有些拘謹地小聲道:「水備好了,來和您說一聲。」
這些日子來,每回洗澡,陸懷都必定在她之後,但是秀珠都還是會來和陸懷說一聲,以示尊重。只是這樣的話,雖然已對陸懷說了許多回,但每一次再和他說,秀珠都還是會覺得有些害羞。
「嗯。你先去吧。」陸懷照例說,看著秀珠微微頷首,腳步輕輕地離開房間,攥了攥手腕,回過頭,目光就落在了書架上被放得高高的《三國志》上。
那裡面還夾著數日前得到的圖冊,這些日子來,他已經將圖冊的內容反反覆復看過多次了,幾乎可以內里的內容倒背如流。
其實若不是唐正延那日來找他去與陸有富和王景對質,也許在那天晚上,他就可以與秀珠一起親身體驗一些圖冊里的內容了。
但對質令他有了一個較從前更龐大的計劃,這幾日以來都在反覆推敲,如今整個計劃的第一步已順利落實,他應該也可以適當放鬆一下了。
陸懷負手站了一會兒,被壓抑數日的念頭越來越強烈,終於,他決定遵從自己此刻的心意,走入了卧房,從最靠里的櫥櫃中取出了藥酒。
酒罈艷麗的紅釉,彷彿一雙熱情的手,誘惑著人來將它快快打開。
陸懷拿著它,心跳得微微有些快。
他從櫥櫃中取出了一隻小小的酒盅,揭開了壇口的獸皮,按照蕭草的指點,只在酒盅里倒了一層淺淺的底。
隨著酒液的傾倒,酒香混合著草藥的清香,頃刻蔓延在陸懷周圍。不知是心頭的情緒,還是揮發在空氣中的藥力起了作用,令他突然感覺心跳加快了數倍不止。
他立即封住了壇口,將酒罈重新放回原位。看不到那紅艷艷的酒罈,心緒才稍稍地平復了一些。
陸懷拿著那酒杯,看著琥珀色的酒液,心情既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
他並不確定喝下這杯酒之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畢竟……這麼多年了,他從來都沒有像個真正的男人過。這淺淺的一點酒液,真的會令他有那般大的變化,賦予他和正常男人一樣的能力么?
陸懷並不確定,他帶著一種隱秘的、蠢蠢欲動的、小心的、矛盾的心態,將這熱辣的酒液緩緩地飲了下去。
酒烈如火,彷彿一隻燃燒的刀子,從他的喉間沖向了胃中,奔騰出的暖意,又迅速地漫向了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的全身都是一暖。
而酒意與藥力的發作,比他預期的要快,也比他預期的要更猛烈,不過是片刻的時間,他就被一種陌生的感覺裹挾了。
這感覺熱烈、澎湃,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種感覺,不住地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迫切地想要尋找到一個可以突破的出口。
陸懷將酒盅放到一邊,極慢極慢地深呼吸了一會兒,勉力適應這種感覺,並努力控制住這異樣的躁動,思考了片刻,輕輕推開了卧室與浴室之間的門。
他有預感,這股不明的躁動,會愈演愈烈,到一定程度,也許連他也無法駕馭。他想在那之前,在有進一步的舉動之前,先與秀珠互相熟悉一下彼此,或者說,主要是讓秀珠熟悉一下他。
他的身體畢竟不同,一左一右兩道刀口那般明顯,總不能永遠瞞著秀珠。既然不能永遠瞞著,不如在第一次之前,就給她一個讓她不至於太過害怕,也讓他不至於太過難堪的說法,免得日後尷尬。
浴室里的光線,不明不暗,融合在氤氳的水汽之間,暖暖的,剛剛好。
陸懷走入浴室,繞過屏風,剛想開口,便見秀珠一臉驚惶地將手掩在了身前,看了他一眼之後,又羞又驚地垂低了眸子,迅速地側開了身。
她已經去了外衣,剛剛解下中衣,大約是害怕被他看到肌膚,又用手壓住了,擋在了身前。
雖然她並沒有真正暴露出什麼,可是她側對著他,已令他可以看到她身體的曲線了。瓷白的肌膚,比畫冊上的還要白皙,纖纖的腰肢,如瀑的青絲,比畫冊上的更加精緻動人。
他從不知道,只是多一件少一件衣服的差別,就可以令吸引力相差得這般大。
他凝視她的側影,喉嚨不自覺地發緊,目光亦不自覺地粘著她漸次游曳。
秀珠感受到陸懷熱辣辣的目光,像一處會流動的火苗在自己身上蔓延,又驚又怕又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唯有儘力不著痕迹地藉由已經解開的長發,和寬鬆的中衣,盡量地掩蓋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避免他的視線。
其實,他們同床共枕的時間也不短了,距離陸懷暗示她,讓巧兒搬到西廂去住,也已經過了很多天了。
這些日子裡,她也沒少給自己做一些暗示和提醒。可是真到了眼下這一刻,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有點害怕,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她從來也沒想過,陸懷會在她洗澡的時候突然出現。他,這是要做什麼呢?是想要在這裡發生一點什麼,還是……只是想和她一起洗澡而已?
如果是前者,她該怎麼做呢,如果是後者,她又要怎麼表現?
秀珠不敢輕舉妄動,靜默地挨了半天,也不見陸懷有什麼反應,或是有什麼指示。有點忐忑地悄悄抬眸去看他,才發現他看起來有點不太對勁。
他的臉上浮現著一層淺淺的紅,眼裡則像燃燒著簇簇火焰,彷彿隨時都要火光大盛,將她徹底吞沒一樣。
水汽瀰漫的空氣中隱隱傳來一點特別的香氣,秀珠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淡淡飄來的氣息,有點害怕地看向陸懷:「老爺,您飲酒了么?」
她問了這一句之後,有些舊日的記憶驀然湧起,令她害怕地向後退了一步。
她眼裡的害怕和後退的舉動,讓陸懷瞬間恢復了不少理智。
他的身體還是熱著的,並且,有越來越熱的趨勢,但是他的頭腦比之前清醒了許多,至少,不再被那種異樣的情緒裹挾而不自知了。
他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再次壓制住了內心澎湃的躁動,溫聲對秀珠道:「我喝了一點點,那種酒,所以……可能會和平常不太一樣。不過你不要怕,我還好,沒有喝過頭,我過來只是想和你一起洗一下,這樣比較快。」
那種酒,結合陸懷現在的樣子來看,不難推測出是什麼酒。
秀珠想明白之後,不由羞得耳根泛紅。還好現在這裡沒有其他人在伺候,若是叫外人聽到,她真不知道明天要怎麼面對旁人了。
按理說,喝了那種酒,就是要做那種事才對,可是陸懷現在看起來,很冷靜,也很平靜,似乎就真的只是想洗洗澡而已。
秀珠垂下眼睫,咬了咬唇,良久之後,終於攢起了一些勇氣,主動地、慢慢地將中衣放到了一邊,腳步輕輕地走到他身邊,對他道:「妾身……來為您寬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