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好事發生
假若他的身份不是宦官,那麼這件事就完全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但是因為他曾經的身份,這件事必須慎之又慎才行。
莫說他能夠傳宗接代,便僅僅是能夠「正直為人」,若是被知道他身份的人知曉了,都會引起一陣異動。如果真的生兒育女了,真不知會有多少污水等著潑到他的身上,多少非議等著加在他的身上。
到時候不光是他自己,母親、秀珠、巧兒,全府上下的每一個人,老家陸氏宗族的每一個人,只怕都要受到牽連。
如今他的決定不僅僅是關係著他自己的身家性命、血脈傳承,還關係著無數人,若無萬全準備,他絕不能鋌而走險。
陸懷思慮再三,慢慢走回了屋中,將他的決定告知了蕭草。
蕭草沒想到陸懷的決定是暫不治療,多少宦官做夢都想到的機會落在了他的身上,可他竟然放棄了。
他不確定地看著陸懷:「你真的決定了?」
陸懷慎重地點了點頭,「您曾是御醫,小輩若經過治療之後真的能夠生兒育女,那到時會有怎樣的影響和後果,想必您也十分清楚。這其中干係太過重大,小輩不能妄下決斷。」
「難得啊。」蕭草觀察陸懷良久,見他神情堅決,沒有半分猶疑不定,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讚許地看著他道:「有這份推己及人、顧全大局的擔當,難怪你能同時成為阿參、阿延和阿峰的朋友。」
他說著,笑了笑,慢慢站起了身來,「若你回來便央求於我,要不顧一切為你儘快治好此症,那麼我一定不會幫你。但是你能夠深思熟慮地權衡,抵擋住這麼大的誘惑,真是讓我對你刮目相看。
我蕭草一生最敬佩謹慎周全、為他人著想之人。相信你決定醫治的時候,一定是準備萬全的時候,不論你什麼時候決定,都可以來找我,到時我一定儘力幫你。」
這一番話,發自肺腑,陸懷能夠明白這句話的分量,也知道蕭草從此刻起,已不再將自己只當成是朋友的朋友來幫了,當即起身,深揖到底,感激地道:「小輩多謝大哥體諒成全。」
「哈哈哈,」蕭草聞言大笑,笑聲里頗有些江湖人的豪爽:「小輩對大哥,你不覺得彆扭嗎,既然稱我一聲大哥,你我便是兄弟,就不要再拘泥那些彆扭的禮數了。」
陸懷直起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恭敬地對他道了聲「是」。
他坐回凳子上,想了想,問蕭草道:「蕭大哥,不知若是治療的話,小弟有幾分能夠恢復的可能?」
「這個么,三成吧。」蕭草說著,又補充道:「不要覺得少,以你的情況來看,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陸懷點了點頭,「小弟明白。」原本是一分可能也無,如今有了三分可能,他如何還能不知足呢。
只是,在他沒有想好也沒有做好準備之前,不能治療,豈不是也耽誤了「正直為人」。
陸懷想問一問蕭草,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辦法,能夠讓他暫時先行恢復活力,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有些不好出口。
他神情猶豫,面有難色,蕭草一看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微微露出了一點有深意的笑容,與陸懷探問道:「離宮之後,可娶妻了?」
陸懷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聲道:「尚未娶妻,只收了一房妾。」
蕭草露出了一個很有內涵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起身往一排排放著草藥的木架最後走去,從最後一排最底一層取出了一壇小小的藥酒,看了又看,不舍地攥了攥拳,才拿著它走了回來,交給了陸懷。
陸懷接過蕭草遞來的酒罈,只見兩個拳頭高的酒罈做工十分精細,胎底細膩勻實,外燒紅釉艷麗,壇口以獸皮密封,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盛酒的器物尚且如此精良考究,可見這其中盛放的酒也遠非尋常。陸懷正想問蕭草這是何物,抬頭看到他含笑的神情,頓時明白了幾分,只覺手中的酒有些燙手,臉上也有些熱了起來。
蕭草笑了笑,稍稍用了些力拍了拍陸懷,囑咐道:「這還是我當年做御醫時泡的酒,沒有多少了,今日你我有緣送你一瓶,你可要仔細珍惜啊!」
陸懷又仔細看了看手中的酒,感激地重重點了點頭,慎重道:「小弟一定珍惜。」
「呵呵呵……」蕭草別有內涵地笑了笑,想起了什麼,又對陸懷叮囑道:「酒多傷精,你的情況尤其特殊,要格外懂得節制才行。而且,這種酒是越陳越好,越陳勁兒就越猛,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個小小的酒盅,每回淺淺倒上一層底兒就足夠了,可千萬不要貪多啊。」
蕭草說著,比了比酒盅的大小。
「小弟……明白。」陸懷臉熱地輕輕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蕭草笑著道,心中已然不再將陸懷當做一個前任宦官,而是將他當做了一個情智未開、需要他這個老大哥幫忙指點的小兄弟了。
男人之間,有這種交流實在是很正常的事,蕭草隨即問陸懷:「從前有過同房的經歷么?」
「沒有。」陸懷低聲道。
蕭草笑笑:「沒事,不要擔心,通常這頭一回都不太順利,也沒有想象得好,多幾次就好了,到時候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順其自然就好。」
「好……」陸懷從沒有與人交流過這樣的問題,聽著蕭草這般自然地同自己指點,只覺得臉上更熱了。
蕭草這個人,疑人不友,友人不疑,既已將陸懷當成了朋友,就定是要盡自己的所能,為他提供最多的幫助。
他閉眼想了想,又道:「也不知道現在城裡發生了多少變化,以前城西蘭街衚衕附近的茶樓里,不時會有不務正業的後生兜售些春/宮圖冊,你若是拿不準該怎麼表現,可以去收幾本觀摩一二。」
「咳……謝謝大哥提點。」陸懷這回連耳根都紅了。蕭草一看他這個模樣,爽朗地一陣大笑:「哎呀,男人嘛,說說這些事都很正常,不要難為情。」
「……」這回陸懷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他八歲開始就做了宦官,身邊除了和他一樣的宦官,就是女人,哪裡同正常的男子說過這些事。
蕭草看到陸懷臉紅得跟個小媳婦似的,便也不打算再打趣他了。只是一開口,調侃的話就順嘴說了出來:「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如今時值盛夏,距離天黑至少還有將近兩個時辰的時間。陸懷又哪裡不明白,蕭草這是讓他早點回去,提前準備一二。
被蕭草這般叮囑指點,陸懷早已是坐立不安,此刻聽到蕭草這麼說,自然是聽話地立即告辭。
隨後,他與蕭草一先一后從屋中走出,看到對屋的門開著,唐正延何雲峰等人都齊齊的望著他,趕緊將酒收到了寬大的袖口裡,輕輕頷首,與他們告辭了。
出了大門之後,陸懷禮貌地請蕭草留步之後,立即腳下生風地走出了院子。大黃狗下意識地追著他跑出了很長,才緩緩剎下了步子,折回了院子里。
院里,唐正延與何雲峰望了望陸懷消失的方向,不禁面面相覷。
「陸老弟這是怎麼了?」唐正延總覺得今日的陸懷透著股說不出的奇怪,看向同在院中的蕭草問道:「蕭大哥,陸老弟可是家裡人得了什麼急症或是重病?」
「算是吧。」蕭草望著陸懷遠離方向,笑呵呵說了一句,搞得唐正延與何雲峰更加一頭霧水。
隨後,蕭草便將目光投在了何雲峰的兩個兒子身上,岔開了話題:「不說陸老弟了,以後有機會再說他。今天兩個侄子難得過來,我要好好露一手。」
說完,他便鑽進了廚房裡。唐正延與何雲峰交換了一個眼神,猜測今日之事別有隱情,默契地沒有再問下去。
陸懷腳步不停地往山外走,趕在與路平約好的時間之前回到了他們分手的地方,向城裡返去。
進城的一路上,陸懷看著手中的酒罈,心中就是波瀾起伏。
他是今晚就嘗試呢,還是……多等等?
他還沒有想好,馬車已然駛入了城中,又走了一段路程。陸懷忽然想起了什麼,隔著輕薄的綢帳問路平道:「上次你說的賣解酒藥的酒坊,距離此地還有多遠?」
「前面立即就到了,」路平恭敬地回答道:「老爺是需要買一些嗎?」
「嗯,買一些吧。」他的娘親已經來了,以後大小年節一家人聚在一塊兒,難免會有飲酒的時候,還是備一些的好。
「好的。那小的這就將車靠邊停下了。」路平稟報了一聲,便收緊了韁繩,讓馬兒慢慢減緩了速度,在側對那酒坊的路上停了下來。
馬車停好之後,陸懷輕輕撩起了帳簾,準備將買葯的錢交與路平,餘光掃過酒坊外牆的一角,意識到什麼,定睛去看,赫然瞧見上面所掛的小路牌上漆著「蘭街衚衕」四個字。
陸懷頓時想起了蕭草的話,再一想,此處可不就正處在城西么。
他頓時感覺面上有些熱,那種圖冊,怎好去買呢。
可是他又想,蕭草也說了,第一回很可能不順利,而且他說得不順利,很可能是一種很留情的說法。如果不買來學習一下,難保不會丟醜。雖說他也不指望和尋常男子相比,但是總也不希望第一回就給秀珠留下什麼糟糕的印象。
陸懷心中天人交戰良久,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見酒坊旁邊就是一家茶館,街路上人來人往,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務正業的年輕人,想了又想,終是親自走下了馬車,對路平道:「你在這裡等等,我去轉轉。」
他說著,便向前走入了酒坊,買了醒酒的葯。
往外走的時候,陸懷決定就到茶館里轉一圈,老天讓他遇到,就遇到,不讓他遇到,就算了。
才出了酒坊大門,就被一個算命先生模樣的中年人擋在了身前。
「我觀公子器宇不凡,今日將有好事發生,不如我為公子詳細算一卦如何?」
「嗯,不必了。」陸懷客氣道,側身欲走,卻又被算命先生擋住了路。
「公子莫急,不算卦也無妨,我這裡有很多上好的字畫,公子品鑒一下,要是感興趣,我們再到茶館雅間詳談。」算命先生將陸懷左擋右攔,飛快地說了這一長串之後,陸懷忽然感覺手裡多了些什麼。
還未來得及查看,便聽斜側里有一壯碩大漢大喝了一聲:「好啊,才放你出來,又重操舊業了!」
「啊呀!」算命先生大叫一聲,當即扔了卦旗,撒腿就跑。
那壯漢隨即追他而去,只留下陸懷一個人站在路口。
陸懷蹙了蹙眉,下意識摸了摸錢袋,確定還在之後才低頭查看手中的東西。只見手中放著兩本手掌大小的書冊,當先一本的齊封處印著「金瓶圖集」四個娟秀小字,封底圖案,赫然是數名身材曼妙的無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