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喝醉了吧
「是么。」陸懷輕輕牽出了一個笑容,背向了他:「搓吧,看看有沒有你說的那麼好。」背過身之後,他的笑容便立即消散了。
安心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興緻高漲地道了一聲「好嘞」便賣力地搓了起來。
他對自己的搓澡手藝有絕對的自信,當初他剛進宮的時候分到了一個極愛找茬的師父手下,就是靠著日夜琢磨練出了這一手搓澡的絕活兒,把他師父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才能過上安生的日子。
如今他想要從陸懷這裡套出消息,自然也要先將陸懷伺候的舒舒服服,讓他對自己一百八十個滿意才行。
他一邊給陸懷搓澡,一邊骨碌碌地轉著眼睛,琢磨著話題。想了一會之後,他用一種不經意地的語氣試探著恭維陸懷道:「除了原先的師父,徒弟也給一些要好的師兄弟搓過澡,還從來沒看過哪個像您的身體這般強健。」
若在往日,陸懷聽了這話也只會覺得這是在恭維自己,不會另有他想,然而此刻安心的這句恭維卻讓他腦海里的想法更亂套了起來。
他再強健,也是比不得正常的男子。
陸懷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回應。安心敏銳地捕捉到了陸懷微乎其微的嘆氣聲,即刻便住了話頭。
「師父可是有什麼煩心事么?」安心一邊給陸懷搓著背,一邊拉家常般地小心同他說話:「要是有什麼煩心事,您就跟徒弟說,徒弟雖然愚鈍,但也一定會盡心竭力地給您分憂解難。」
陸懷想了想,只是搖頭苦笑了一下:「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再無轉圜的可能了。」
安心聽了,腦子裡立即轉過了無數想法:陸懷這般語氣,難道是在後悔大富貴賭坊的事兒?難道那消息真的是他捅出去的?
他就是為了大富貴賭坊的事情才潛伏到陸懷身邊,眼下覺得陸懷有吐露的苗頭,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當即又道:「老話兒說絕處還能逢生呢,師父可不要這麼想,您福氣綿長,說不定下一刻事情就會出現轉機呢。」
他這麼鋪墊了一句,盼著陸懷往下接話,但陸懷與他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默然良久,也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他腦子裡雖然亂,心裡卻很清楚,他不會有那個絕處逢生的機會。老樹能發新芽,那是根還沒死透,野草教火燒了還能再長出來,那是種子還埋在土裡,他什麼都沒了,就是華佗在世也是回天乏術。
被腦子裡那些胡亂的猜想鬧得腦仁兒發漲,陸懷想要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也同安心有搭沒一搭地說起了話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對往後可有什麼打算?」
安心一聽話題繞到了自己身上,心中當即警惕起來,語氣里卻是聽不出一絲一毫的緊張,滿滿都是誠心誠意地道:「徒弟沒想,既然跟著師父您了,那一切就都憑您做主安排。」
「想過要成個家么?」陸懷以前沒有問過別人,但此刻卻有些想知道同樣是宦人出身的安心是怎麼想的。
安心沒想到陸懷會問他這個,將前言后語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便反應過來陸懷嘆氣應該不是與大富貴賭坊有關,而是與那個嬌弱美貌的師娘有關。
他估摸陸懷應該是犯愁在房事上,畢竟這是所有娶妻納妾的宦官都會有的擔憂和顧忌。有的人心裡陰暗一點,到時候就會用各種各樣的法子來折騰自己的女人,有的人稍微好一點,不會在那事上折騰什麼過分的花樣,但對女人也是喜怒無常,動輒打罵。
畢竟比正常人少點東西,心裡總是不踏實的。就是不知道陸懷這樣看起來斯文溫和的人,面對那個嬌弱的師娘又是怎樣一種面目。
他是不想惹那麼多麻煩的,就是將來有了娶妻養子的本事和自由,也是不打算和女人攪在一起的,不過陸懷已然成了家,他自然是跟陸懷一樣的想法才好。
他想了想,微微帶著一絲猶豫道:「還沒想過,不過再過些年頭,也許會想找個伴兒吧。」說完,憨憨地笑了兩聲。
陸懷聽了,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他原也只是想找個伴兒罷了,剛剛卻不知怎的,竟像是入了魔一樣胡思亂想了那麼許多,還與正常的男子比較了起來,真是莫名其妙。他根本就不該有那種想要與秀珠親近的想法,只要是能與她作個伴就很好了。
就是不知,秀珠願不願意只與他做個相敬如賓的伴兒。
陸懷思索著如何將這事與秀珠說開,沒有再說話。
安心還沒有摸清陸懷的脾性底線,怕觸到他的忌諱,便也只是給他搓澡,不再去套他的話,只在心理默默盤算著要不要將陸懷的情況上報給主人,給陸懷淘換些有助於男/歡/女/愛的偏方秘寶,討一討他的歡心。
他們這邊各有心思,秀珠獨自守在空空的卧房裡,心裡也是頗不平靜。
她方才已然從陸懷的眼中看到了想要與她親近的心思,不知他是不是洗了澡回來,就要與她親熱了。
她知道這種事避不掉,也不該避,可是這種事留給她的記憶,全都是痛苦和更深的痛苦,她真不明白這種事能夠有什麼好的。難道男人真的能從這種事里體會到快樂么?
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站了很久很久,秀珠才想起來要動一動。
她想走到桌邊,坐在那裡等陸懷回來,餘光看到床上的被褥,卻是不由自主地改變了方向,向著床邊走了過去。
床上鋪擺的是一整套簇新的鴛鴦戲水被褥,大紅的顏色,看著喜慶又熱鬧。她還是姑娘時也曾悄悄幻想過自己成親的那一天,新房裡也會是這樣喜慶的布置,可是真到了那一日,所有的一切都與喜慶無關。
一陣刻骨的寒意漫過心間,秀珠緊緊地閉住了眼睛,竭力壓住那已然被壓在心底塵封多年的記憶。
她不要再想起來了,記憶里的那個日子已經很遙遠了,再也不會發生了,不是么……
秀珠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不斷想著與陸懷有關的種種,過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將那黑暗無光的記憶牢牢壓制了下去。再睜開眼時,眼裡被逼出的淚花便迅速地聚成了淚滴,從她的眼眶裡滾落了出來。
她不知陸懷何時會從浴室里出來,生怕他瞧見自己哭了,趕緊走到盥洗架前快速地洗了洗臉。這是他們在一塊兒過的第一個晚上,她一定要給他留下一個好的印象才行。
將臉洗好,秀珠望著銅鏡里的自己,就想到了今早陸懷看著自己的目光。當時他的眼神里應當是有一點點驚喜和開心的吧?
她想了想,坐到梳妝台前為自己稍稍畫了一些淡妝,將長發梳順,挽了一個簡單樣式的桃心髻,戴上了陸懷那日為她購置發簪。
她比不得那些新來的婢女年輕貌美,論知情解意、服侍男人,單看今晚的清芷便能知道,她也定是比不得她們的。處處都比不上她們,也只有在陸懷會高興的事上多花一些心思了,但願能夠讓他看到她的心意,對她今日的表現更滿意一些吧。
裝扮好自己之後,秀珠便靜靜地坐到了桌邊等陸懷回來。沒有等太久,暗門處便傳來了響動。
腳步不疾不徐,是陸懷走路的方式。
秀珠緊張地攥住了手,仔細聽著那腳步的聲響,待到腳步聲距離自己還有兩寸的時候,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垂眸斂目地小步迎了上去。
陸懷看到她用心盤了髮髻,心中已是一動,待到她走近,看到她臉上微微施了脂粉,較沐浴之後的明艷更多了幾分嫵媚,心就更柔軟了下去。
女為悅己者容。秀珠這般做,至少是已將他放在了心上。
不太安穩的內心因為她這小小的舉動而平靜下許多。陸懷輕輕地深呼吸了一下,看著有些緊張的秀珠,輕聲問她:「喝過酒么?」
「喝過一點梅子酒。」秀珠聲如蚊蚋地輕輕道。那是她的家鄉每年都會釀的果酒,不過她喝一點就會醉,嘗過了一次就再不敢嘗了。
陸懷看著她蝴蝶般輕顫的眼睫,就知道她又在緊張了,溫柔地笑了笑,牽起她的小手,一邊將她帶到桌旁,一邊柔聲同她道:「今天這樣的日子,我們是要喝一點酒的。」
雖然沒有花燭高照,囍字張貼,但這一晚卻可算是他們的洞房花燭之夜。
秀珠明白這個緣由,紅著小臉,順從地跟著他走到桌邊,坐到了他的身邊。心理默默地想著:就讓她喝醉了吧,喝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樣陸懷怎樣對她就都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