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計慮深沉
哲安聽到他這般回答,他知道他該是難受的,即便不為了自己能夠感同身受,也該為陸懷感到難過,畢竟陸懷是那麼好的一個人。
可是此刻他卻完全無法讓自己感到難過,他感覺自己的心都要愉快地飛起來了,因為陸懷不會同任何女人在一起,發展出超過他們之間的感情,做他都不能與陸懷做的事!
可他還是有點不理解,陸懷為何要幫秀珠母女,畢竟他並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也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事實上,但凡是在深宮裡浸淫過一段時間的人,特別是在當年那樣黑暗的時光里浸淫過的人,都很難再對什麼人和什麼事抱有同情了。
陸懷已然是一個足夠例外的人了,而今天,他更是超過了他平日里會有的極限。
哲安的眼睛在那裡轉啊轉,陸懷自然是瞧了個分明,也猜到了他在那裡琢磨什麼。
「我承認,秀珠生得很美,我也很喜歡她的美貌。」陸懷停頓下來,帶著一種無形的強調:「但是,我幫她不是因為她很美,讓我想要據為己有。幫她固然有喜愛和憐惜她的心在裡面,但更主要的是,她有著容易掌控的簡單背景和身份。」
容易掌控。哲安品了品這四個字,一下意識到了陸懷的打算,「你想讓她母女倆日後做你府里的人?」哲安又想到什麼,詫異地看著陸懷:「你不會是想收了她那宅子吧?那宅子比之前看的那三處可差了太多啊!」
「我有收留她們的打算。」陸懷道。「孤兒寡母討生活不容易,那孩子看著挺機靈的,秀珠看著也本分,既然遇到了,幫一把也不過舉手之勞,那就幫一把吧。」陸懷說著,想起了巧兒機敏可愛的樣子和初見秀珠時的驚艷之感,面色也隨之變得愉悅而後渺遠起來。
哲安一聽他說起孩子就用「那孩子」指代,說起女人卻是叫起了名字,心裡就又吃起了味兒,再看他神情,就更是不高興了。可是一想他都和他一再解釋過不是看上了秀珠,也不敢總拿這事煩他,只能將嘴噘得老高,往後邊一靠,不甘心地打斷他的思緒道:「那宅子呢?」
陸懷教他這一打斷,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神,回神道:「嗯,宅子我打算收下,以後就安頓在那裡。之前那三處宅子好是好,但是位置不理想,周圍多是高門大戶,關係複雜。我離宮之後只想過些平靜日子,不想攙和進他們之間的是非爭鬥。」
若是他在那三處地方中的某一處安頓下來,那周圍的高門大戶們定會想盡辦法借著他與宮裡的聯繫向上攀。他若是幫忙牽線搭橋,那就會有一就有再,若是不幫,就可能會落下埋怨,甚至是結下仇怨,到時候不管怎樣,都是一天平靜日子也別想有了。
這種結果,哲安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卻不能同意陸懷的想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和爭鬥,就說剛才那老刁婆子,忒能算計不說,看起來也是倚老賣老,厚顏無恥慣了的。你住她旁邊,那小寡婦被你養在宅院里,少不得要和她有瓜葛,以後能少給你惹是非嗎?
再說了,現在就見著了這麼一個,誰知道周圍還會不會有更多。我看你還不如在之前的三處地方里選一處,那樣就是攙和進爭鬥里,至少也有點價值。」
陸懷聽了他的說法,卻是笑著搖了搖頭:「王張氏這般人能惹來什麼是非,無非是雞毛蒜皮,小打小鬧罷了。偶爾應付一下,權當是解悶好了。」
「那你真是有閒情逸緻。」哲安看陸懷鐵了心思想住那裡,覺得自己勸不了他,只能這樣彆扭地道一句,然後便扭過頭不理他,以表堅決反對。
「莫要生氣了。」他這般小孩子脾氣,陸懷也不生氣,輕輕拉了他一下,耐心地與他商量:「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和那樣的人為鄰會吃虧,也是想讓我出去生活得風光一些。
可是風光總是給旁人看的,都是虛的,關起門來一府一院中的舒坦才是真的,是實在的,我無意去爭風光富貴,能平平淡淡就很好了。我也向你保證,一定不會讓自己吃虧,你就不要再惱了,好嗎?」
「不會吃虧,說得像真的一樣。」哲安覺著就依陸懷一貫與世無爭的溫和性子,出了宮門就得被宮外滿世界的彎彎繞繞給坑傻了。
他扭過身來,還是擰著眉冷著臉,沒有消氣的模樣,「你剛碰見那伙人就吃了五十兩的虧,後面還有一百五十兩的大虧要接著吃,那幫無賴看你掏錢痛快,說不定還要沒完沒了地請你吃虧,你倒是說說,怎麼個不吃法?」
陸懷看他這般著急的模樣,心下微暖,唇角的笑容也隨之擴大了許多,笑著打趣:「原來你還是讓銀子鬧得。」
「你笑什麼啊,我還不是為了你擔心!」哲安讓他這一笑,就有些急了,覺得自己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再一想,自己連太監這個名頭都還沒混上呢,連這麼句應景的俗語都當不得,就更是氣了。
「莫生氣,莫生氣。」陸懷一見哲安真急了,趕緊好生勸慰,「那家賭坊三日後能不能開下去還是兩說,以後能不能存在也不一定,我怎麼會有那麼多虧要去吃。」
哲安一聽陸懷這麼說,就來了精神:「你想怎麼做,不是要還錢了事?」
「不是,我沒有那麼大頭。」陸懷輕輕地笑了笑,一手輕搭在另一隻手上,慢慢地與哲安道來:「按之前刀疤臉的說法,秀珠的亡夫應該是自己賭輸了,欠了賭坊兩千兩銀子。但是王張氏與我透露,秀珠的亡夫賭石凈賺了兩千餘兩,正大張旗鼓地建房子,建到一半卻突然失蹤,回來的時候就是被刀疤臉一伙人抬回來的,意識也不清醒了。我覺得,他這賭債的數目欠得有點巧,這事兒也有點蹊蹺。」
「你是懷疑那賭坊詐賭還逼死了人?」哲安皺眉道。
「沒錯。」陸懷繼續道:「賭坊詐賭也是常有的,若是小打小鬧,一個巧打,一個看不出來硬挨了,也就相安無事了。
但這個大富貴賭坊,詐賭使人欠債的數額高得驚人不說,人因他們而死還敢繼續死纏爛打,再看那刀疤臉的手段勁頭,也像做慣了這事的,恐怕不只是一次兩次詐賭逼得人走投無路這麼簡單。若我猜得沒錯,這大富貴賭坊身上背的人命官司應該不會少。」
「這家賭坊莫非是個黑店?」哲安一驚,趕緊拉住了陸懷的胳膊,勸道:「敢在京城開這種賭坊,還能開長久的人,背後都是有大靠山的,今天那刀疤臉看著也像亡命之徒,我看你還是不要與他們鬥了。不想還錢就拿身份壓一壓,再怎麼說也是宮裡的人,他們再張狂也是不敢造次。」
哲安神色緊張地看著陸懷,唯恐他意氣用事。但陸懷仍是那般從容地與他道:「既然準備出宮去過平靜的日子,就忘記曾經內官的身份比較好,否則隱於普通人中也是得不到平靜。
你莫要擔心我,對付這種掙人性命錢的地方,自然不能從明面上來,我不會那麼魯莽。我考慮過了,賭坊的背後一定有靠山,能做靠山的或是有權或是有錢,權與錢這兩者又一向勾連在一起。
依現在的局勢,只要知道賭坊背後有權的靠山是誰,投在朝野兩派哪一派之下,再將他的所作所為告知他的對手,自然會有他的對手出來料理,與我一點干係也不會有。」
當今朝野的文武百官大致分成兩派,宮裡的宮人也有不少投機好事的參與其中。這兩派的人一直你來我往,明爭暗鬥,發現對方的把柄就群起而攻之。陸懷的計劃看起來很妙,只是……
「誰是哪伙的可不會寫在腦門上,等查清楚了,只怕黃花菜都涼了吧,再者,你一向不參與各種爭鬥,怎麼把這事兒告訴那個靠山的對手,弄不好就惹來一身麻煩。不行,我覺得這計劃不靠譜,不能這麼干。」哲安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
陸懷聽了哲安的話,卻是慢慢地微笑了起來:「等到查出結果才動手,自是晚了,想要成事,還要你多到各監各局串串門了。」
「你是說……」哲安看向陸懷,陸懷的微笑看起來還是那麼地溫和無害,可是眼底卻閃著精明的光亮。
他順著這種感覺思索了一下,恍然明白了他的計劃,雙眼放光地道:「妙!」然後,一拍胸脯應承了下來:「這事好辦,包在我身上。」
聊天侃大山,順便散布點小道消息的事,他最擅長幹了,除了「大富貴賭坊」這五個字是真的,其他就隨他怎麼編了,只要引得參與進兩派相爭的人注意到這個地方就夠了。
到時候能挖出來那賭坊什麼黑料,兩邊能鬥成什麼樣,那就不關他和陸懷的事兒了,左右小道消息飛傳,誰知道是誰捅出了這個事。他點了火還能有熱鬧可看,真是甚好甚好!
哲安想著想著,忽然就有些笑不出來了,看向陸懷,覺得眼前的人讓他有些不認識了。
「你為何如此看著我?」陸懷微微笑道。
「我覺得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哲安有些愣神地看著他。
正常的陸懷若是碰到了這種事,應該就是會默默地補上後面的錢,然後在人家又登門來要的時候想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對。萬萬不會是像現在這樣,想出這般隱蔽而凌厲的手段,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是奔著將對方連根拔起的結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