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莫聰已經確信盛家的長孫是死了, 且盛成玨的死十之八九跟長公主有關。但這些隻是他的猜測,沒有武德帝的允許,他根本不敢擅闖長公主府。
徐宴不著急等莫聰上門,他做這件事的本意隻是將徐家和皇後從這件事裏摘出來。畢竟盛成玨的死不是一件小事, 徐家和白皇後都不可能為晉淩雲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當然, 若是能讓南陽王為此欠下他一個人情, 將來乘風出事, 說不得能保乘風一次。徐宴於是偏頭看向蘇毓, 燈光下,蘇毓額頭的碎發打著卷兒。明明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 她的眼神還是清澈如稚子。
忙忙碌碌大半年,他幾乎是連軸轉。徐宴再沉穩,也不過一個尚未及冠的年輕人。陰司事兒見得多了,心境多多少少影響心境。徐宴不敢保證自己的心境永遠澄澈如初, 但每回回到家中, 看到蘇毓, 他都有一種靜下來的感覺。
蘇毓身上有一種叫人心神安寧的東西在,靠近她,看著她的眼睛,他的一顆浮躁的心就靜下來了。
徐宴於是又伸手將蘇毓抱進懷中,臉頰在她的肩頸蹭了許久才道貌岸然地鬆開。
蘇毓:“……”
“吃飯吧, ”他吸夠了站起身, “我先過去看看孩子們。”
比起對乘風的嚴格, 兩個還不會說話的龍鳳胎, 徐宴就要心軟得多。尤其是灼灼, 每回回來都得抱好一會兒才撒手。灼灼那小妞兒鬼機靈得很, 一看到她爹就笑。蹬著兩小短腿哼哧哼哧地爬過來, 伸著胖胳膊便要抱抱。她爹抱方思都不行,隻能抱她。
蘇毓看他拐了個彎又去了偏屋,囑咐了一句,便也起身跟上去。
兩人過去的時候,兩個孩子還在睡。兩孩子已經九個多月了,灼灼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話。阿爹阿娘這話她喊得口齒特別清楚。方思說話有些晚,還不會張口。不過蘇毓覺得這小子並非不會,而是懶得說。每日裏吃了睡,睡了吃,睜開眼睛的時辰都短。明明出生的時候比姐姐小一圈兒,如今長得跟個福娃似的,胖墩墩白嫩嫩,哪家孩子都沒有他養得好。
蘇毓過去的時候,徐宴已經坐在床沿邊看著給灼灼拍後背了。一個青蛙趴,一個側臉睡,下雨天,兩個小孩兒睡得香。紅彤彤的小嘴兒砸了砸,不曉得夢裏吃了什麽好吃的,嗚嗚哇哇地說著夢話。
說起來,灼灼這丫頭五官就是徐宴的翻版。從眼睛鼻子到嘴巴頭發,無一不像徐宴。方思反倒是誰也不像,就單純一個美。這並非蘇毓親娘眼光,而是這孩子是真的長得好。蘇毓偶爾抱著這娃兒還心裏恍惚,這麽好看的娃娃居然是她生出來的?
兩人盯著孩子看了一會兒,徐宴才替兩孩子蓋了毯子,兩人才去用膳。
再過半個月,是徐宴二十歲生辰。換言之,也就是徐宴的弱冠壽誕。先前因為掩蓋乘風的事情,徐宴中狀元都不曾大宴賓客。如今半年過去,徐宴的弱冠禮怎麽都得大辦一次。
不過徐家沒有長輩,沒有人能為徐宴主持。若真要辦,隻能請蘇家的長輩來。但巧了,蘇家老太君年前剛去世,蘇家人也不合適。思來想去,隻能是白老爺子這邊,老爺子是徐宴正經拜師的老師。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白老爺子年邁,不適合遠遊。退而求其之,就隻能大師兄安賢人代為操辦。
徐家入京這麽久,雖說徐家經常跟安家走動,但蘇毓本人還未曾去過安家。
說起來,大師兄安賢人算是當之無愧的高門子弟。母親安平公主是正宗的皇親國戚,唯一一個被太上皇冊封為‘安平公主’的皇室宗親。父親乃當朝九門提督,從一品的禁軍統領。安賢人本人乃武德十五年的狀元,如今在大理寺任要職。安家,算是京城最正宗的高門之家。
此次徐宴的冠禮,由安賢人的妻子符氏全權操辦。因著徐家的院子不算大,徐家也並非大貴族。尚未有宗廟和太廟,符氏幹脆將冠禮也挪到安家去辦。蘇毓是不太懂大曆男子弱冠禮的規矩,雖然這樁事她不必操心,但還是不免有些擔心到時候準備不當,鬧笑話。
吃飯之時,她自然就問起了徐宴。
徐宴這段時日忙著內閣的事務,對自己的弱冠禮就沒怎麽放心上。這會兒蘇毓提起,他才想起來還有弱冠禮這一樁事。想了想,他淡聲寬慰道:“你不必擔心,嫂夫人會準備妥當的。”
蘇毓:“……就算嫂夫人會準備,你我作為主人,總不能什麽都不清楚。”
徐宴自然知曉冠禮,隻是冠禮與徐宴來說並不方便。徐家早年出處並無記載,在出一個徐宴之前,徐家不過鄉野平民。上無父母親族,下無兄弟姊妹,真要辦冠禮,也隻能一切從簡。唯一不能馬虎的是男子弱冠是要取字的。徐宴的字,早在金陵之時,白啟山老爺子便已經起好。
“不必太擔憂,師兄早已與我商議好,一切從簡。”
徐宴思索了片刻,道:“有什麽事不放心的,你大可請教嫂夫人。嫂夫人自會一一解答。”
蘇毓看他這模樣就知道,這人嘴裏問不出其他東西來。兩人用罷了晚膳,蘇毓便琢磨著抽個空該去安府拜訪一下嫂夫人。進京這麽久了,兩家雖然少不了禮節往來,但真正見麵還真沒有過。上回蘇毓的華容閣開張,嫂夫人也隻是露了個麵,送了賀禮便走了。
兩人吃了飯,蘇毓便去琢磨這些事。徐宴便去了客院一趟。廖原作為徐宴的第一個客卿,今日重傷入住到徐家,他自然還是得去看看他。
夜裏回到屋中,徐宴難得早睡,人已經洗漱好在榻上等著。
說起來,明明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也每日跟夫妻共處一室。但自從蘇毓懷孕以後,徐宴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過她了。並非不想,先前是顧慮蘇毓的身子,後來則純粹是因為太忙。他跟蘇毓都忙。他忙著折騰那些事兒,蘇毓則忙著生意和賺錢。
蘇毓擦著頭發從屏風裏繞出來,就看到徐宴身穿著單薄的綢緞褻衣,就著燈火在看書。發冠拆了,烏發順滑地披在肩上,垂落到被褥上。
每回看到他這頭烏發,蘇毓都忍不住在心裏感慨,年輕真好,熬夜都不禿頭的。
聽到屏風後頭的動靜抬起頭,他輕輕合上書,彎起眼角便緩緩笑了起來。徐宴是個很少笑的人,別看著他總給人一副溫和且知禮的錯覺,實則性子十分冷淡且疏遠。似這般帶著明顯勾.引意味的笑從未有過,蘇毓冷不丁的,都被他笑得心口一跳。
雖然中了招,但蘇毓麵上還維持著矜持的做派:“怎麽了?”
徐宴別的話也不說,赤著腳便下了床。
兩人的臥房是鋪了地毯的。因為蘇毓喜歡赤腳,不管冬日夏日都喜歡赤腳。地上的地毯從徐家有閑錢開始便有了,如今這屋裏鋪得厚厚一層,從裏間鋪到外間。徐宴赤腳走到蘇毓的跟前,蘇毓留意到他腳趾晶瑩白皙得仿佛冷玉。他彎下腰便將蘇毓打橫抱起來,幾步就走上榻。
蘇毓突然腳下騰空還嚇了一跳,一抬頭便對上他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
將人抱上榻,徐宴吹滅了燭台,放下了紗帳……
難得的雨夜,適合睡覺的好天氣。但因為憋了很久的狼崽子之顧,蘇毓不得不度過一個不眠夜。
次日天沒亮,差不多一夜沒睡的徐宴半點不覺得累。卯時不到便起身去點卯。蘇毓聽到細細索索的動靜勉強睜開黏在一起的眼睛。抬眸隻看到一個白影兒,然後扭頭就陷入了黑甜的睡夢之中。
再次醒來日曬三竿。蘇毓撐著酸疼的身子在屋裏做了一套瑜伽拉伸。這些運動自從開始就沒有再斷過。堅持不懈的維持體態是有顯著效果的。蘇毓如今不僅麵相脫胎換骨,連氣質也越發接近過去的自己。前段時日,蘇毓在照鏡子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毓丫的這具身體,麵相越來越接近於她本來的麵相。也是因為這一點,蘇毓才發現,毓丫的五官從某種方麵來說,與她有七八分相像。神態和氣質養回來以後,看起來竟然有九分相似。
她不太明白這裏麵的關聯是什麽,但毓丫的生辰八字與她相同,麵相也相似。蘇毓終於感覺到奇怪的地方。似乎她用毓丫的身體,比曾經的她本身還契合。鬼鬼神神的東西蘇毓其實原本也是不信的,但自從靈魂在毓丫的身體裏醒來,她就開始有了敬畏。
此時端坐在鏡子前,蘇毓對著鏡子再三地照,越看越覺得像。
蘇毓不由再想一件事,該不會,她跟毓丫其實是前世今生?這個念頭才冒出來便被蘇毓給按下去。說實話,她覺得不太可能。就算前世今生,蘇毓也不覺得自己會變成毓丫那種性格。骨子裏存在的東西,哪怕環境再怎麽不同,還是會有痕跡。
甩了甩腦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蘇毓仔細上了妝,起身出去。
今日,還得去工廠一趟。蘇貴妃的特製粉底液,不管如何,總得盡快趕製出來。不過再臨行之前,蘇毓特地去客院看看廖原。
廖原已經醒了,人靠在引枕上正在吃藥。
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他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有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狂妄。似乎是對時代的禮教不屑,他說話做事非常的不守規矩。此時看到蘇毓的第一眼便笑,笑得很是古怪。嘴裏冷不丁地就冒出了一句話:“那日在竹林裏,你其實看到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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