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其實按照大曆的禮法, 立儲當日,除了進入內殿觀禮的輔政大臣,所有朝臣都是跪在殿外。按理說,在這種場合直視聖顔的, 隻有少數重臣。即使乘風相貌有異, 倉促之下也不大會被發現。隻要帝後認可乘風的身份, 誰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詞。
隻是事有萬一, 若是當真被蘇威瞧出什麽名堂。即使當場沒有鬧出紕漏, 事後也會後患無窮。
蘇毓想要用妝容來遮,在眾人看來不切實際。但白皇後憐惜蘇毓一片慈母心, 讓她試試。
徐宴從蘇毓懷中將小孩兒接過來。乘風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被抱起來迷迷瞪瞪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他睜開眼看是自家親爹,咕嚕了兩聲便又埋頭睡過去。
白皇後命人取來了胭脂水粉。徐宴拍醒了乘風,讓他坐直了方便蘇毓上妝。
隻能說古代的化妝品單品種類實在是匱乏, 許多蘇毓會用到的東西, 以現在的生產技術並沒有。蘇毓用著現有的胭脂水粉, 勉強化出一個能這樣麵相的妝來。
這三個月裏乘風起早貪黑,人其實消瘦了不少。原本圓鼓鼓的臉頰瘦下來,團子臉便自然而然地拉長,顯得消瘦秀氣了起來。臉型方麵的改變倒是幫了蘇毓大忙。她再用筆將乘風的眼睛拉長,內眼角化得更尖。桃花眼變成了狐媚的柳葉眼, 小孩兒的麵相就偏狐媚女氣起來。
眾人看得嘖嘖稱奇, 徐宴與白皇後對視一眼, 都有些震驚:“這, 這……”
蘇毓又刮了些眉筆的粉末, 均勻地塗在兩頰顴骨下麵。光照在臉上, 明暗一對比, 將小孩兒已經消瘦秀氣的臉頰拉得更細長。哪怕就近了看,臉型也是天差地別的變化。
臉型一變,再配合眼睛的變化,乘風整個人麵相精氣神就變了。
蘇毓下手速度很快,一旁眾人看她也沒有塗上太濃的胭脂水粉。殿中的人一瞬間圍上來,湊得很近看也看不出痕跡。正當她們還在驚歎,蘇毓又快速用略白一點的珍珠粉在乘風的額頭,鼻梁和顴骨的地方提高。明暗強烈對比之下,乘風的麵相鋒利了許多。
“這麽看,還像嗎?”麵相隻是少許的變動,屆時這種妝容再配合服裝做調整,效果會更明顯,“禮服到了嗎?可以換上一並做出調整。”
白皇後現在確信蘇毓的作畫本事是獨一無二的了,人的臉都能當做畫布。
“用藥擋住臉更引人注目。”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是遮越叫人心中生疑。
老實說,胭脂水粉上臉的效果白皇後確實沒想到。但是,妝容在夜裏看與在白日裏看還是有明顯差別的。有些話不能說早,白皇後看了一眼徐宴。
徐宴從頭至尾沒怎麽開口,此時隻是問了一句:“娘娘可知吳大人為何退讓?”
“是陛下親口應允蘇威代替吳文滸觀禮。”白皇後搖了搖頭,不禁心煩意燥。武德帝做事總是這般不守規矩,從年輕時半如此,從來沒有一次讓人順心過。
徐宴聞言垂下了眼簾。濃密的眼睫遮掩下,眸光幽暗。
蘇毓將胭脂水粉遞給宮婢,順勢起身隨宮婢盥洗室去洗了手。
徐宴目送蘇毓背影走遠,忽然開口對白皇後道:“娘娘,發紅疹的藥物暫時便別讓殿下吃。既然毓娘能幫得上,姑且聽毓娘的。至於其他事兒,草民來想法子便是。”
藏住乘風的臉是一件長久之計,乘風不可能永遠不曝露在人前。一個人的麵相不可能短期內就變成另一幅模樣,幸運的是乘風才六歲。隻要立儲這一日不露餡,後期隻需白皇後藏得好,不會出大事。徐宴看著妝容勾勒過的兒子的臉,隻是三個月過去,乘風的模樣已經與曾經的嬌憨有了明顯變化。可想而知,將來還會變得更多。讓蘇威不能出現在立儲的現場法子,還是有很多的……
“你有何法子?”若是可以,白皇後也不願乘風吃那等傷身子的藥物。
徐宴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沒說話。
白皇後眉頭蹙起來,倒也沒有追問。她與蘇毓一樣,如今也算是看到了徐宴溫文爾雅皮囊下不好相與的部分。這小子別看著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實則心黑手辣著。
“若你的法子確保十成不出錯,”白皇後歎息,“這等藥物,不喂也罷。”
深夜將小夫妻倆召進宮來商議此事,到最後,卻還是否決了她的提議。白皇後倒是沒有太多不滿,畢竟將兩人招來的本意便是,盡量避免孩子傷身子。
“娘娘大可放心,草民不會留下紕漏。”徐宴笑了一下,“隻是屆時難為娘娘吹一吹枕頭風。”
“枕頭風?”白皇後一愣,被他這麽點了一下,白皇後才意識到自己鑽了牛角尖。
這些年她習慣了萬事靠自己,有事情也是從自身找原因解決,倒是忘了武德帝的耳根子軟,讓他做主換了蘇威似乎更便宜些。朝令夕改確實不好,但武德帝幹得不在少數。突然之間醍醐灌頂。光想著如何避開蘇威,倒是忘了,她可以讓蘇威不能出現在立儲的大殿!
“這,這倒是,是吾想岔了。”恍然大悟之後,白皇後眉頭不禁又皺起來:“可若是讓陛下改主意……”那必然得知道那日禦書房發生了什麽。
抬眸看了一眼徐宴,徐宴眉眼幽沉:“盡快查清楚胡大人為何退出立儲觀禮的緣由。”
白皇後這段時日隻顧乘風立儲之事,倒是忘了朝堂勢力的變動。內閣大臣胡文滸到底出了何事,武德帝突然換成蘇威,總歸是有必然的理由。這麽一想,白皇後意識到事情重要性。能在立儲這一日讓蘇威頂替胡文滸,必然是內閣輔政大臣發生變化。
“宴哥兒有何想法?”
徐宴笑了笑:“不管是不是內閣勢力變動,讓國公爺進不了內閣便是。”
剛洗漱完回來的蘇毓聞言眼眸倏地一閃。
夫妻倆目光交錯,雖然沒說話,但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
蘇毓的臉上閃過掙紮,片刻後,低下頭去。
徐宴看她這幅神情,眼睛裏漫起了細碎的笑意。蘇毓的聰慧,遠比他預料得更多。
眼看著時辰不早,兩人也不能留在宮中。趴在徐宴懷中的乘風已經睡著了。蘇毓起身走到徐宴的身邊蹲下來,手指摸著孩子的眉眼,眼裏閃過心疼與不舍。想想,將孩子抱起來,蘇毓扭頭與白皇後道:“時辰不早了,娘娘,我且送殿下先去歇息?”
白皇後聽她喊‘娘娘’總是有種酸澀壓不住,點點頭:“去吧。”
蘇毓抱著孩子走了兩步,又回過頭。
徐宴看出了她的心思,壓低了聲音對蘇毓道了一句:“暫時不用藥,你安心。”
蘇毓‘嗯’了一聲,抱著孩子準備大步離開內殿。
其實,理智上蘇毓知曉自己的行為有些不理智,真正遇到事情,不能抱著僥幸就能度過的。但是理智明白是一回事,感情上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如此,她隻能安慰自己化妝與起紅疹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樣的,都是在表皮打馬虎眼。本質上沒有太大差別。
最好的方式是徹底變了乘風的麵相,或者徹底除掉知情人,這兩者擇其一才能真正的以絕後患。最怕的就是心狠又狠不到位,做一些自欺欺人的舉動,反倒弄巧成拙。
芍藥在前麵引路,她抱著迷迷糊糊抓住自己衣襟的孩子。乘風如今住在未央宮的偏殿,就離主殿不遠。與徐宴說了一聲,她人已經出去了:“我來送,送過去便回來。”
人走了,大殿之中又安靜下來。
許久,徐宴又開了口:“娘娘,不出半個月,草民便會有些動作。在此之前,娘娘且耐心等著。”
蘇毓送完孩子回來,小夫妻倆便告辭了。
回到徐家,大雪已經覆蓋了整個紫禁城。小夫妻倆端坐在書桌的兩邊,彼此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桌案上的燭台劈啪地閃著火星子,徐宴慢慢地研磨,看著蘇毓筆下的男子麵孔一點一點顯露在紙張上。雖然一早聽說了白清樂的荒唐,親眼看到畫像上與蘇恒差不多年紀的男子,徐宴眼底還是浮現了淡淡的厭惡。
“是這個人?”徐宴腦海裏飛快地過著,尋找這張臉。
蘇毓其實也不確定,那日驚鴻一瞥,她隻看到了模糊的臉孔。想著,她命人將如月叫來。如月自蘇家搬出來以後,便沒有貼身伺候蘇毓了。突然被主子傳喚,睡眼朦朧地便過來。
徐宴將畫作展開來放在如月的麵前,“那日在國公府竹林,與國公夫人苟且的是這個男子麽?”
如月一看到這張臉就嚇精神了。她瞪大了眼睛,臉煞白:“是,是。”
蘇毓與徐宴對視一眼,正要說什麽。就看如月指著畫像上男子的臉頰右側,畏畏縮縮的語氣:“這裏,這裏應該有一個痣。”
蘇毓於是在右臉頰點了一個痣:“還有哪裏不對?”
如月不曉得主子要做什麽,捧著畫,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搖搖頭:“沒有了。”
將人打發出去,屋裏又恢複了安靜。窗外的風雪越來越大,呼嘯的寒風吹得樹枝哢哢作響。徐宴讓蘇毓先去歇息,慢慢便將畫卷了起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來處置便是。”
蘇毓吐出一口氣,點點頭,轉身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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