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當日白清歡離開後, 白皇後便下了一個命令,查二十四年前她生產當日的事宜。
一個人說像,是意外,兩個人說像, 是巧合, 三個人還說像, 那必然存在某種因果。事實上, 白皇後並非沒有懷疑過晉淩雲不是自己的種。從晉淩雲十四歲做出那等事情, 她就萌生過這個孩子不是我的孩子的念頭。這之後的每一年,這種念頭總是會冒出來。
念頭隻是念頭, 理智歸理智。龍子鳳孫不是能輕易調換的。哪怕宮闈再亂,旁人若非當真有那個必要,誰會冒著殺頭的風險去調換一個公主?
正是因為從利益、從理智、從各方麵出發,都不可能發生這種荒謬的事情, 白皇後才從未真正懷疑晉淩雲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就在剛才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她突然就想去查。
蘇毓跟晉淩雲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前些時候白皇後便知曉了。事實上,兩人的孩子生辰八字差不到多少這一點,白皇後很多年前就知曉。但人,在自己的事情上總避免不了一葉障目。許多時候,最常見的事情擺在眼前許多年, 不去想的時候沒任何異常。一旦去想, 事情聯係起來, 就處處是破綻。
白皇後已經很多年沒有回想當初。
她其實並非一個喜歡往回看的人, 過去的事情再回頭看, 除了讓自己怨氣衝天, 並沒有沒任何意義。但如今不同了, 一旦開始懷疑自己女兒抱錯,許多曾被壓下去的記憶便會重新浮現在腦海之中。
當年,突然爆出來的巫蠱詛咒皇帝一事,掀起軒然大波。出事當時,朝臣們安全被扣留,全麵封鎖後宮進行徹查,鬧得人心惶惶。白皇後身為皇後,當時挺著七個月的肚子主持大局。當時又恰逢宮宴。各宮的宮妃和臣子的家眷全部在場,局勢一團亂麻。
武禁衛軍出動,她身為國母必須要坐鎮穩住局勢。但那日兵荒馬亂的,武德帝下令抓捕了不少人,擰當眾處死許多人。倉促之中,白皇後被牽連,送去未央宮囚禁。
送去的過程之中摔了一跤,以至於大出血,早產。
少了白皇後坐鎮,武德帝氣上心頭,做事全憑一腔怒火。不說血流成河,但牽連甚廣。作為定國公府長媳的白清樂當時也在宮中。白清樂素來嬌氣,當時也正巧挺著快要生的大肚子來參加宮宴。那日武德帝怕她受驚,她的人被提前送去鍾粹宮避禍。不知為何為何破了羊水,武德帝將太醫全部都招了過去……
後來發生了何事白皇後不知曉,她被人抬去未央宮以後,立即被送去產房。
摔得有些狠,出血量非常大。白皇後已經記不得當時怎麽被抬回去。隻記得她的鮮血染紅的裙擺,流了一地。劇烈的疼痛讓她意識不是很清晰。沒有太醫,沒有穩婆,她唯一抓著的是白清歡的手。生產的過程中曾幾度瀕死,但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她硬生生咬牙拚命將孩子給生了下來。
生下來,她一眼都沒來得及看便昏了過去。
生產過程的痛苦她已經記不清,意識昏昏沉沉,隻知自己醒來便已是兩日之後。未央宮的宮人跪了一地,個個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她產後血崩,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活不過來。那次的生產對她的傷害非常之大,哪怕後來的太醫來了,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她也喪失了生育能力。
巫蠱之案後來如何處置的她也不大清楚,隻曉得壽妃熹妃兩宮一息全部斬首示眾。壽妃的娘家歐陽家和熹妃的娘家趙家,極其兩家下屬一脈的人一並被處置。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朝堂經曆了一次大換血。定國公由此站到了人前,當時還隻是嬪的蘇貴妃一朝鯉魚跳龍門,成了寵冠一時從三品貴嬪。
白皇後對武德帝如何拔升他的後宮並不太在意,經曆了生產一事以後,她對武德帝僅存的那點兒夫妻情誼就已經消失殆盡。她對武德帝愛答不理,武德帝反而湊上來體貼。
此事暫且不提,隻說,她跟白清樂的孩子是前後腳生。雖說一個在未央宮,一個在鍾粹宮。兩者之間隔了幾座宮殿,孩子不太可能抱錯。但白皇後心裏生疑,總歸要查一查才能死心。幽幽地吐出一口氣:“秘密的查,吾要盡快知曉結果。”
關嬤嬤聽完心髒砰砰跳,此時越想蘇毓的臉越覺得心驚肉跳。
當年武德帝為同時生產的白清樂將所有太醫招走,耽擱娘娘最佳的救治時機,害得娘娘年紀輕輕傷了根骨,以至於後來那麽多年都再無子嗣。這事別說是娘娘心中過不去的坎兒,就是她們想起來也咬牙切齒。
這也是為何這麽多年來,娘娘與白清樂形同陌路。白清樂那個女人做著最惡心的事情還擺出一副最無辜的嘴臉,全天下她最純潔無瑕。
說實話,皇後若當真想收拾白清樂,輕而易舉。以武德帝的糊塗做派,根本就攔不住。白清樂之所以這麽多年還生龍活虎地跟蘇威折騰,是娘娘不願跟她計較,放她一馬。但若當真查出來幫白清樂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她們實在不敢想象後果。
哪怕娘娘心胸再開闊,也要氣得發瘋。心裏這般嘀咕,她們立即著手去查了。
白皇後查二十多年前的事,不過是一樁私下裏進行的小事。
北疆南陽王親自請奏上京,武德帝已經慌得焦頭爛額了。不是別的,白皇後擔憂的事情終究發生了。盛成玨失蹤,長公主府給不出合理的解釋。南陽王親自派了身邊的人從北疆趕回京城來找尋盛家失蹤快半年的盛家嫡長孫,人如今已經抵達了幽州,不出一個月就要抵京。
武德帝急得滿屋子打轉,揪著頭發在未央宮內殿轉悠:“皇後,皇後你說這事兒該如何處置?”
白皇後自他做出瞞下去的決定,對這件事就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南陽王是怒也好,反也罷,這都是武德帝自己做決定的後果:“想必陛下早有定奪,此事哪裏有妾身質疑的地方。”
白皇後不管,武德帝就傻眼了。雖說女子不得幹政,但這麽多年執政過程中,白皇後並非沒給他政事上出過主意。偶爾提點一句,看似隨意,但執行之後效果顯著。武德帝是確實好美人,但白皇後無子穩坐鳳位多年,就是憑這一股旁的女子無法匹敵的才華和睿智。
“那,這可是咱們的女兒,她出了事,難道你就不心疼?”
“禍是她自己闖的,事情是她自己做的。”白皇後窩在軟榻上無動於衷,“淩雲也二十有四了。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誰也不能幫她收拾一輩子爛攤子!”
武德帝被她這冷漠的話給氣著了。手指點著白皇後,一顫一顫的。
許久,罵不出口,轉而拂袖而去。
臨近年關,到處張燈結彩,蘇家也熱鬧起來。
作為三皇子的外祖家,蘇家從進入臘月起,便見天兒的就有人攜禮上門拜訪。人情往來的多,來蘇家走動的女眷便也不少。蘇威蘇恒父子倆忙得腳不點地,蘇恒近來甚少有時辰來淩霄院與蘇毓一道用飯。不過雖然沒來,但蘇恒這做大哥的對妹妹照顧還是無微不至,隔三差五地送來許多好物。
蘇李氏作為蘇家的長媳,白清樂立不起來,自然而然就成了蘇家的主事人。
不知是近來太忙還是怎麽,蘇毓覺得這嫂子對她冷淡得過分。以往隔個十天半月還會來淩霄院坐坐,東拉西扯地話家常。如今除了在長輩那裏見一麵點頭打招呼,是甚少與蘇毓再多說一句話。
蘇毓心裏隱約知曉為何,但卻無可奈何。畢竟蘇恒夫妻之間的問題,不是她一個半道兒上找回來的妹妹能置喙的。外人摻和進去討不找好不說,指不定還會招來蘇李氏的仇視。蘇毓沒打算在蘇家久待,許多事情能不沾染,就不沾染。
這般雖然有些冷漠,但夫妻之事外人真的幫不上忙。
進京這幾個月,蘇毓便一直在收禮。蘇家的長輩便不說,上至蘇老太君白清樂下至兄弟姐妹,甚至蘇恒的那些想討好蘇毓的妾室,每一個都給淩霄院送了不少的好物。這段時日,宮裏也一直在給蘇毓送賞賜。皇後娘娘將那些貢品,一股腦兒地都送來了蘇毓的院子。
用不著,吃不掉,如今這一間屋子都被這些東西給堆滿了。閑來無事,蘇毓也投桃報李。
想著皇後娘娘喜歡字畫兒,蘇毓便經常給她作畫。左右這會兒身子不便,手裏頭什麽都有,便指使著淩霄院的仆從將油彩都給折騰出來。就畫那些世界各地的美景,絢爛的,廣袤的,寧靜的,悠遠的。她十分擅長畫這些意境絕美的景致,偶爾一幅畫送去宮中。
白皇後看了,都有種淚流滿麵的感動。
兩人這般隔著宮牆的往來,倒也脈脈溫情。別說查探的結果尚未出來,連關嬤嬤都懷疑了,這蘇國公府的姑娘才是他們的小主子。若非母子連心,哪有這麽心心相印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逼近年關,臘月二十八這一日,徐宴父子還是抵達了京城。
難得又是小年,又是大晴天。徐宴到了的消息傳到蘇毓耳中,她高興得天麻麻亮就爬起來。大著肚子,蘇恒不讓她去城外接。是蘇楠修親自去接的。
人還沒到,蘇家的人就早在等著了。蘇威一如既往的對蘇毓一家子不聞不問,白清樂卻難得出來了玉蘭閣,一大早跑來淩霄院等著。蘇老太君也一早起身,難得還下了床榻。她這段時日聽說了太多關於徐宴的話,分別來自自己的兩個金孫。蘇恒嘴裏沒一句好話,蘇楠修嘴裏又將人誇上天。兩種言論這麽一比對,老太太對這個孫女婿可是好奇得很。
蘇李氏尤其的高興,仿佛守得雲開見月明似的,難得給蘇毓露了個笑臉:“妹妹可算是等著了!”
蘇毓覺得不對勁,眉頭蹙起來:“……”她這嫂子似乎拿她當假想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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