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轉眼就十二月底, 眼看著幾日便要過年關,蘇毓的肚子也越發大起來。先前她還能堅持每日不必人攙扶地四處走動,如今是走兩步就抬不動腿了。蘇毓有種預感, 她應當是等不到徐宴父子上京就會生產的。所以這一段時日總是很小心,盡量避免出門走動。
蘇老太太也體諒蘇毓的身子,不讓她大冬日的過去鶴合院坐坐。若是實在擔心蘇毓的狀況,便會派黎嬤嬤過來看看。倒是蘇恒蘇楠修兄弟倆很緊張,隔三差五的來淩霄院陪蘇毓說話。
這段時日裏, 不曉得白清樂跟蘇威又在鬧什麽, 她幾乎就沒過來看過蘇毓。不過她人雖然沒過來, 好東西卻像流水似的送進淩霄院。玉蘭閣的仆從每日都要來淩霄院走一趟, 時時刻刻地盯著蘇毓的動向。若說整個蘇家至始至終對蘇毓不聞不問的, 大體隻有蘇威一個人。
蘇毓不清楚這父親是怎麽回事,但說老實話,他不來, 蘇毓反倒覺得輕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父親對她沒有抱有好意。那種藏得很深的惡意, 蘇毓總有些如芒在背。
這種感覺很微妙,不知緣由,但蘇毓非常敏銳地察覺到。
入了臘月以後,北方的天兒越來越冷。十一月時還偶有晴天, 如今大雪一下就是十天半個月。
白皇後自打那日突然想通, 精神便好了許多。其實她沒什麽大病, 就是冷不丁被武德帝的糊塗決定給刺激得鑽了牛角尖,鬱結於心。
為了慪這一口氣, 她憋著不吃不喝不睡, 愣是將自己逼得瀕死。
白皇後本身是個豁達的性子, 不涉及原則問題她通常很看得開。晉淩雲這女兒糟心不是一日兩日,如今看淡了生死,她反而學會了珍惜當下。左右晉淩雲在犯下那樣的大錯以後,她索性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至於武德帝這個丈夫,後宮佳麗三千,真要論情分,白皇後覺得自己也沒那麽大的臉麵。
什麽二十多年來相濡以沫,什麽帝後伉儷情深,那都是外人瞎傳頌的。年輕時候她或許對情愛還抱有一絲期待,如今年紀都一大把了,誰還在乎那點小情小愛?
白皇後此時此刻就想,尋個恰當的時機提拔一下徐家一家子。年過半百了,她突然不想再恪盡職守,就想任性一把。難得遇到合眼緣合心意的孩子,她如何就不能用用皇後特權?
心裏這麽想著,白皇後盯著乘風日記上一段話,笑出了聲:先生問我,人緣何而生?我覺得,人為自在而生。自在的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不跟誰說話便不跟誰說話。譬如我,這幾日便不想跟子安說話。不跟他說話,我的心裏便自在了。這便是活著的真諦。
可不是麽?人是為自在而生,她活了半輩子,難道還不如個孩子通透?
心弦一下子鬆了,人自然就精神了。不顧衰敗下去的身子,短時間內還是沒法恢複。白皇後有將近三個月沒好好歇息好好進食,吃不下自然就沒力氣。如今想下榻,也是有些困難的。
“總歸是要起來走走的。”
白皇後也躺乏了,這幾個月就一直在榻上躺著,沒下來過,“扶吾起身走走。”
就在白皇後攙扶著宮婢的胳膊緩緩走動,外頭就有宮人匆匆進來傳話,說是冀北候夫人遞了牌子進宮,想來見見皇後。說起來,白清歡這麽多年甚少往宮裏遞牌子,除了逢年過節,除非白皇後召她進宮,她大多時候都是不願出門的。沒想到皇後病重這段時日,她倒是來的勤快。
但是每回她來一次,都會讓白皇後沉悶許久。久而久之,關嬤嬤芍藥等幾人就不樂意她過來。但白皇後跟白清歡到底不同,兩人是年幼時從金陵一道入京的,在京城相依為命了幾年才各自有歸屬。年少的情誼,白清歡對白皇後來說到底不一樣的。
“娘娘,”關嬤嬤為難道,“請夫人進來麽?”
請,自然是要請。白皇後吐出一口氣,讓宮婢將她扶回鳳榻上:“請冀北候夫人過來。”
不一會兒,白清歡攜著一身風雪進來。
這些日子老往宮裏走動,不悶在府中,她的精神看起來十分不錯。大冷的天兒白清歡吐出一口寒氣,常年沒什麽血色的臉都透著幾分紅潤。她將外麵罩著的大麾脫下來遞給宮婢,邁著腿便略顯急促地進了大殿。還沒看到白皇後的人,她的聲兒先出來了:“娘娘今兒可還好?”
關嬤嬤笑著迎古來,把人往屋裏引:“近幾日還不錯,夫人有心了。”
白清歡淺淺地笑了一下,點點頭。
進到內殿,白皇後靠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裏還抱著乘風的那本日記翻看。聽到腳步聲她抬頭淡淡地勾了勾唇角,讓她在對麵坐下。
白清歡看她精神比前幾次見到確實好太多,眼睫微微眨動了一下,坐下來:“這是想開了?”
宮婢們送上熱茶,嫋嫋的茶香在屋中彌漫開。清香的茶味兒蓋住了屋裏若有似無的藥味兒,窗戶打開,白皇後擁著大麾坐在窗前看雪,光照在臉上,倒顯得整個人清透明媚多了。白清歡看她這幅看淡的模樣,嘴角的笑意滿滿淡下來,輕聲道:“娘娘就是豁達。”
這話一出,白皇後沒覺得有什麽,一旁的關嬤嬤芍藥等人就不大高興了。這冀北候夫人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主子好不容易看開,她這話怎麽就不曉得避開著說?
不過她們心中不高興歸不高興,主子說話也沒有她們插嘴的份兒。
正巧鈴蘭抱著一捧剛折的紅梅進來,仰臉就笑。她嗓音清脆又歡快,一出聲兒就打破了靜謐:“娘娘,您瞧這紅梅開得多豔?徐娘子說的是,咱這屋裏還是得有點亮眼的東西在。”
說著,她將一捧紅梅插在白瓷瓶中。都是精心調.教過的大宮女,鈴蘭不僅琴技厲害,這插花也是一手。幾瓶紅梅一插,屋子裏就立即亮堂起來。她撚起一個小玉瓶放到桌子的正中間,紅梅這麽一放,屋外的風雪映襯下,那股閑適自在的意境就顯出來。
白皇後臉上終於是露了笑,點點頭:“嗯,想開了。做人啊,還是自在些好。”
白清歡眨了眨眼睛,不曉得她笑什麽。但聽白皇後突然的一句感慨,麵上就露出了幾分恍然之色。她臉上的笑意此時都褪盡了,偏過頭,怔忪地看著窗外的風雪。
許久,她不知意味地感慨了一句:“若是命好,自然做人自在。但有的人天生命不好,想自在也難。”
白皇後眼瞼緩緩眨動了一下,沒有接話。一旁的關嬤嬤臉又黑下來。
她就知道這冀北候夫人嘴裏說不出好話,每回來,沒坐一會兒就要說什麽命不命的。仿佛天底下就她的命最苦!她的命再苦能比得上自家主子?為了個男人苦了自己半生,老了好歹落個孝順的兒子吧?娘娘膝下可是除了淨拖後腿的公主,什麽都沒有!
兩人安靜地坐著,關嬤嬤實在受不了,不顧身份地插嘴了一句:“娘娘,要不然來一塊點心?上回徐小娘子不是說吃點甜的,人也能高興些?”
白皇後吐出一口氣,抬眸看白清歡疑惑地看著她便笑了下:“給冀北候夫人也端一份。”
白清歡其實不愛吃甜食,但白皇後說要上一份,她自然不會拒絕。
等慕斯端上來,幾口下去,白皇後的臉色又恢複了。甜食是確實有治愈心情的功效,別說白皇後嗜甜如命,就是對麵不大樂意的白清歡吃了一口下去,臉色也明亮了許多。
正當兩人吃著,廊下匆匆跑過來一個人。蘭心出去問了一聲,再回來臉上便掛了笑:“娘娘,您瞧瞧誰給您寫信來著?”
她快步走進來,手裏厚厚一遝子的信封。
白皇後一愣,就看到蘭心將東西放到她的麵前。一遝子信封,不是旁人,正是徐乘風給寫的。這小子雞賊的很,不必蘇毓囑咐,給蘇毓寄信的同時也有給白皇後寫信。隻是前些時候不曉得皇後的地址,這些信件都滯留在驛站。這不,宮裏頭打招呼下去,這些滯留的信件就被帶回來。
驚喜不已,白皇後勺子都放下去,眼睛噌地一下亮起來:“乘風這小子,這小子!”
白皇後立馬就擦了手看信,一旁白清歡不明所以,就這麽安靜地看著。關嬤嬤見氣氛可算是恢複,忙湊到白皇後身邊說話逗趣。她當初沒跟著下金陵,能說的實在有限。知曉白皇後喜歡蘇毓,她想來想去,就那麽笑了一聲:“這徐家一家子跟娘娘是當真有緣分!”
“說起來,那日奴婢見到徐娘子都嚇了一跳。”關嬤嬤感慨道,“這天底下,居然真的長得這麽像娘娘年輕時候的人啊!要不是知曉她姓徐,跟娘娘站在一處,說是母女都有人信!”
這話一落,就聽到啪嗒一聲鐵器碰瓷器的聲響。白皇後抬起眼簾,就看到對麵吃著慕斯的白清歡手裏的勺子不小心掉下去,砸到了碟子。
白清歡眼睫顫了顫,抬起來,笑道:“哦?這天底下當真還有長得那麽相像的人麽?”
“可不是?”芍藥梅香不大想聽她開口,但還是笑了笑:“許這就是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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