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夜深人靜, 左側屋的孩子早已經睡下了。蘇毓坐在床邊兒慢吞吞地給身上抹香膏子,一麵抹,一麵不免又盤算起別的賺錢門路。


  做任何事, 沒有錢,都是不行的。


  去字畫局賣字畫雖是個掙錢的法子,卻不能抓死了就認這一條路。並不僅僅因為這次的意外遭遇叫她心生膽怯,而是女子行事太高調確實不是一件好事。哪怕蘇毓不願承認,這是這個社會的現實。但讓蘇毓就此放棄也不可能, 畫還是會畫, 隻是不會太頻繁, 偶爾為之。


  另外, 錦湘樓的分紅按照約定是一個季度分一次的, 這還沒到時候。銀子沒有到手,家中的銀子撒出去,總給人一種坐吃山空的感覺。


  蘇毓不喜歡這種錯覺,總會想法子來保證家裏的經濟來源。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這是無論在哪裏都必然要秉持的理財思維。


  蘇毓想得入神, 沒注意門又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門吱呀一聲關上, 徐宴走到桌邊, 將燈火挪到了床邊的櫃子上。這廝走路就跟那沒聲兒的貓似的,走到了跟前也聽不見動靜的。蘇毓全身上下都抹遍了,抬頭看到鏡子裏冷不丁地冒出來的一張臉, 嗬地一聲站起身:“……怎麽推門都沒個聲音的?!”


  衣裳還沒係上,裏頭小衣也沒穿, 就這般半合半開地掛在身上。


  徐宴的眸子幽暗, 幽幽地順著她的脖頸往下滑下去。


  才將將落到她半敞開的領口, 眼神很直白地濃稠了起來。蘇毓頭皮微微一麻, 尷尬地伸手攥住了腰帶便準備將衣裳係上。抬眸轉一圈,注意到屋裏的燈火暗下去了。她趿著鞋子起身,眉頭就蹙起來:“哎?怎麽將燈火挪到床邊去?這麽著,屋裏怪黑的……”


  “……”徐宴嘴角抿了抿,緩步走過來,握住了蘇毓係帶子的手。


  蘇毓手一頓,眼睫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沒動。


  徐宴握著她的手幾息,然後十分自然地接替蘇毓的動作,替她係起了衣裳的帶子,“往後,就別在窗邊穿衣裳了……嗯,影子太顯了。”


  臉皮厚如豬皮的蘇毓憶起方才在窗邊的動作,一瞬間臉頰爆紅:“啊,啊?”


  “嗯。”徐宴替她係好了衣裳帶子,手自然地落到她的胳膊,輕輕地握著,“院子門雖說鎖了,在屋裏換洗,臥房的門還是要栓。乘風那小子被教會了不闖門,但往後年紀小些的怕是不懂。”


  蘇毓:“……”年紀小些的?誰?

  徐宴沒說話,但那眼神的意思就很明顯。明明是個文雅又克製的人,但在這等事兒上意外的直接。燈火被他拎到床邊,光照著他的後背。蘇毓就見他一雙仿若揉碎了星光的眼睛。半遮著眼瞼的濃密眼睫微微顫動,他眼睛裏有著毫不掩飾的欲望,氣氛頓時就曖昧起來。


  須臾,蘇毓舔了舔幹澀的下唇,問了一句:“那,你洗漱過了?”


  徐宴黑沉沉的眼睛裏光色一閃,臉上露出了淺淡的笑意。但這般淺淡,也已經是徐宴最外露的神情了。他偏過頭,一手拄唇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道:“我這就要沐浴了。”


  清淩淩的一聲落地,意思不言而喻。


  屋裏傳來悉悉索索的倒水聲,門一開一關,伴隨著男子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徐宴方才那一句在耳邊回蕩,莫名叫蘇毓有種麵紅耳赤的心慌感。她側臥在榻上,又想起了那日徐宴床榻之上的表現,頓時一股電流傳出來,從後腦勺麻到了尾椎骨。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久到蘇毓心慌氣短的感覺過去,昏昏欲睡,床帳被人從後頭一下子掀開了。徐宴明明沒有太多動作,但就是一股狩獵的氣息在紗帳裏蔓延開。


  他身上的水還沒擦幹,發梢滴著水。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下得大了,沙沙地打在樹葉和屋上。仿佛蘇毓此時的心境,有種模糊的錯覺。蘇毓哎呀了一聲,翻身讓開,睡到床榻裏頭。徐宴邁開長腿,十分自然地就上來。


  燈火搖晃,夜色漫長……


  ……蘇毓臉頰微紅,汗津津地起身,窗外的雨水早已經停了。床頭的燈火不知何時滅了,裏頭的燈油燒得幹幹淨淨。幾縷碎發黏在蘇毓的脖子和臉頰上,她抬手伸手將頭發一一撥開。徐宴便看到她格外通紅的嘴唇,似乎還有些腫。


  徐宴手指在她的唇上撫弄了一下,低頭在她輕咬了一口:“真是狠心。”


  蘇毓發著抖,四肢顫得都抬不起來。


  她不想說話,懶懶地翻了個身就想睡下了。


  隻是剛翻過身去,就被徐宴給捉住了胳膊。吃飽喝足的潔癖男人就很好說話,紗帳掛上去,打橫將人抱起來就去了屋裏隔開的盥洗小隔間。他先是替蘇毓擦拭幹淨,而後又擦拭自身。然後手腳麻利地收拾了床褥,扭頭發現蘇毓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徐宴笑了一聲,抱著人回床榻,相擁著睡著。


  不得不說,年輕人就是體力旺盛,耗得住。昨日夜裏鬧騰的那麽久,次日徐宴還是精神奕奕地卯時起身,去書房晨讀。甚至晨讀完又做了早膳,不僅將昨夜髒了的褥子洗了,還順帶伺候了徐乘風洗臉洗手。臨了,他還給蘇毓燒了一大鍋洗漱的熱水,絲毫不覺將昨夜近一夜沒睡。


  蘇毓睜開眼已經是日曬三竿,人剛從屋裏出來,手裏就被塞了一封請帖。


  是柳家的請帖。柳家主母生辰宴,十日後,邀請徐家小夫妻倆去參宴。蘇毓將請帖來回翻看了,一眼就看出這請帖出自女子之手。字帖上的字字體圓潤,筆鋒不顯。哪怕寫得規規整整,也看得出字體不佳,缺乏練習。不用說,蘇毓腦子裏直接冒出了甄婉的臉。


  老實說,在沒跟徐宴有實質性進展之時,蘇毓還沒有這麽強的被覬覦和被冒犯的感覺。但如今她跟徐宴這廝都糾纏了兩回,蘇毓對這個原書女主突然就生出了厭惡之心。


  “要去?”徐宴將來必然是要走仕途的,這種場合去當然是必然的,但蘇毓已經預料到後麵的麻煩,隻覺得厭煩,“甄家的那個姑娘?”


  “不搭理她便是。”徐宴也覺得煩,被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黏上了,於他來說可不是什麽值得稱道的好事兒。他這人清高,並非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蘇毓想到原書中徐宴與甄婉的羈絆,被美色迷昏的腦子清醒了一瞬,看他的目光不由審視起來。


  徐宴隻當她變臉是因為甄婉的糾纏,事實上,蘇毓變臉也確實是因為甄婉的糾纏。這個姑娘絲毫沒有世家貴女的矜持,行事可以說是輕浮放誕。他歎了一口氣,淡淡道:“若是實在不願,備份禮送去便是。徐家寒門,柳家看在甄婉相邀的份上給家裏發請帖,不一定真盼著咱們過去。”


  這話倒是事實,蘇毓目光在徐宴的臉上溜了一圈兒,挑著眉頭收回了視線。


  甄婉對徐宴有想頭是肯定的,徐宴卻不至於對個沒長開的姑娘起什麽心思。別的蘇毓不敢說,但徐宴這點人品還是有的。且不說甄婉什麽想法,柳家既然遞了請帖來,徐家定然是要去的。這裏是古代,沒那麽多人權可以講。徐家不去,那就是不識抬舉。


  “預備送什麽生辰賀禮?”蘇毓沉吟了片刻,問道。


  徐宴倒是看得開,見她不計較了便道:“柳家知曉徐家的底細,且按著身份備禮便是。”


  這倒也是,徐家的家底如何,發請帖的人自然清楚。他們不需要太上趕著巴結,盡自己本分便是。蘇毓將請帖合上,想著是不是該給一家子都做一身禮服。


  說起來,自從出事,她也好幾日沒出過門了。蘇毓動了動酸疼的腰肢,心裏感慨年輕人就是精力好。這般想著,蘇毓又去屋裏換了一身衣裳。從牆角拿了一柄油紙傘,剛推開院子門,裙擺被一隻小手攥住。蘇毓眨了眨眼睛,扭頭往下麵看去。


  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小屁娃子麵粉團子似的小手攥著裙子的一擺,仰著腦袋問蘇毓:“娘你去哪兒?”


  “……”自那日出事以後,徐乘風這娃子就跟跟屁蟲似的墜在蘇毓的屁股後頭,如今倒是警覺得很。不得不說,蘇毓還真有點感動,“去市集走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小屁娃子大聲道。


  蘇毓:“……”


  行吧,帶小孩兒逛街雖然兩輩子都沒幹過,但蘇毓覺得應該問題不大。徐乘風這小孩兒原先蘇毓是帶了偏見,實際上確實被徐宴教導得不錯。聽得懂人話,也不太會鬧事兒。這般考慮了一下,蘇毓就點了頭:“那你去換身衣裳,身上這套髒了,不要穿出門。”


  徐乘風眼睛噌地一亮,扔下一句‘娘你在門口等我’,然後蹬蹬地跑進屋裏。


  還別說,小屁娃子年紀不大,還挺臭美。往日毓丫替他做了不少衣裳,從蘇毓的審美來說,穿在身上特別的顯白。他慌裏慌張的,還挑了一套跟徐宴有一套極為相似的青色小衫。小小一根蘿卜頭跑出來,像個包了青菜的白蘿卜。睜著烏溜溜地大眼睛就拽住了蘇毓的裙擺:“娘我好了,走吧!”


  第一次跟人逛街的小屁娃子沒有體驗過人世間的險惡,屁顛屁顛地跟著蘇毓。等一大一小兩人在布匹成衣一條街裏轉了三四個來回,拎了一手的東西,小屁娃子才終於感受到世間險惡。


  “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剛好在酒樓包廂吃茶的林清宇謝昊二人聽到一道清晰地女聲抱怨。


  兩人一愣,挑了挑眉,同時看向了窗外。


  就見一個窈窕的婦人眉頭緊蹙,低頭看著不遠處。


  兩人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就看到一個三頭身的‘青菜包白蘿卜’男童。那男童聽她抱怨,慢吞吞地走過去,從那女子手中接過兩大包東西。用力到兩邊腮幫子肉抖地拎起來,一搖一擺地走在了前麵。


  東西被接走,那窈窕的婦人就抄著手走在後麵,優哉遊哉的……


  不是別人,正是徐家的娘子和徐宴的獨子。


  林清宇和謝昊對視一眼,眨了眨眼睛,噗嗤一聲笑出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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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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