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往生有夢七
六安城裏富甲一方的為商的蘇府和祖上曾都是朝廷命官,到這一代已經退出官場的舒府,作為門對門麵對麵的鄰裏,在同一天晚上生下孩子,哭聲分別響起在兩方府邸的上空,蘇家是一能繼承大爺的小少爺,舒家是伶俐乖巧的小小姐。
兩家不曾有過交情,說來奇怪,明明是對門對戶,兩家的主人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向來都是一進一出,打個照麵的機會都沒有,有人說,這是在給兩家的少爺小姐積攢緣分,也不知道是從誰嘴裏流傳出來的,兩家人最後,倒真是因為兩個孩子牽扯到一起。
舒月六歲那年,全家出去省親,一家子人心大,誰也沒有想起蹲在石獅後的舒小姐,坐上馬車就走了,府中的仆人也都放假回去,一個六歲大的孩子,玩的沒勁了,出來找自己的爹娘,發現都不見了,連自家的大門也被緊緊關上。
她坐在門前,摸著眼淚哭起來,剛巧蘇滄帶著一身傷逃學回來,看見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門前哭,看著可憐,就給帶到自己家裏去了。
蘇小少爺從小就讓人鬧心,請到家裏來的老師沒有一個能待夠一天,沒有辦法,隻能丟到私塾裏去,卻想著在學校稱大,成天隻會打架欺負人,學校換了好幾個,威名倒是不減,個個都知道蘇家出了這麽個小霸王,學校本是不願收他,蘇家父母耗費錢財,先生才勉強答應。
一日,蘇母見他不知從哪帶了個小姑娘回家,嚇的魂都要丟了,以為他小小年紀不學無術,打架也就算了,連強搶姑娘的事都做了出來,當即就要上家法,舒家一家子急急忙忙走了進來,問清原委才放過蘇滄一回。
打那以後,蘇滄更不願上學了,成天往舒家跑,要在舒家吃飯,要在舒家睡覺,要做舒家的一份,蘇父蘇母氣的直打顫,天天就去舒家逮自家的混小子,逮回去就是一頓抽,卻一點都不見效,挨完打還往舒家跑,到舒月麵前賣慘。
舒家父母都不介意孩子來家裏玩,他們家裏就這一個女兒,有個玩伴倒也是挺好的,舒家心大,還覺得蘇小少爺就這樣和自家女兒在一起也挺好,好幾次遇上飯點,蘇母來找蘇滄被留下來吃飯,可憐蘇父在家等到菜涼,兒子不見,妻子也沒回來。
蘇滄不去上去自然不行,家裏大業都等著他繼承,就算是個紈絝,也不能做個白丁,隻好五花大綁送去學校,他似有通天的能力,次次都能逃脫,傍晚的時候從舒家出來,也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是從學堂回來。
難得有一次他主動去上學,離家不到半個時辰竟然被學堂裏的人送了回來,蘇母一問緣由,竟是因為他叫著一幫子人戲弄老師,想著對門舒家同歲的姑娘四書五經都能讀了,自家孩子成天就知道瞎鬧,火氣一上來,差人給他鎖在了屋子裏,屋外守了一圈的精壯的武士。
舒月去給蘇家送舒母做的鮮花酥,蘇滄衣衫淩亂的從後院跑出來,身後追著一群大漢,見到舒家小姐,一把撲了過來,不羞不躁的說:“我就知道你來看我了,我也想你了。”
蘇母見到舒月,本是一臉歡喜,暗歎這小姑娘懂事又惹人喜歡,見到蘇滄臉一沉,要去拽他,他眼尖,將人小姑娘推到前麵,惡人先告狀:“月兒,你看,我娘總是欺負我,對我不好,卻喜歡你。”
蘇母手一收,聽著他說的鬼話,怒氣衝衝的坐了下來,這麽個無法無天的小祖宗,也不知隨了誰,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親生的。
舒月是個知書達理的姑娘,蘇滄的性子和事跡,她都知道,看見蘇母生氣,回頭去勸蘇滄:“你不要這樣,蘇姨怎會對你不好,你要是肯好好聽話念書,哪裏會被關起來。”
甜甜糯糯的童聲聽在耳裏,暖在心裏,他點點頭,握住人手,用手指摩挲,說:“我肯定好好聽話,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蘇母睨他一眼,看著他鬼話連篇,端起桌上的茶杯,舒月問了一句“什麽條件?”不想小霸王話一出口,嚇的她剛喝進去的茶全噴了出來。
“我要你長大嫁給我,做我的妻子。”
舒月一張臉刹時通紅,打掉他的手急急忙忙跑了,再沒有來過蘇府,而蘇家的小霸王,自那天起,也像是改性了一般,主動讓蘇母請老師來家裏,為了讀書,一日三餐時常忘記,還故意傳到舒府去,想要舒月來看她,回回來的卻都是她的貼身丫鬟。
他知道這樣沒用,就安心讀書,也不在三天兩頭折騰,十幾年匆匆過去,他倆隻是遠遠見過幾麵,兩家父母的關係也在這十幾年裏越來越好,舒父一時性起,往蘇家的商行入了股,也辦起生意來,隻不過好景不長,打著蘇家名義的分行沒多久就倒閉了,欠了一屁股債,最後還是蘇滄出手平事。
再見麵的時候,兩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蘇滄小時鬧騰,長大後卻是沉穩鎮定,辦起事來也是常人不及,沒幾年就在商界混的風生水起,讓人讚歎不已。
蘇滄因幫了舒父一場,受邀到舒家吃飯,特地說自家女兒也在,蘇滄當然要去,他從小就念在心尖上的女子,這麽多年沒見,如今未婚夫上門拜訪,定是會好好打扮一番。在諸多遐想中,等啊等,舒府上空跳進來一個人影,一身黑衣,帶著一頂垂珠帽,腰間佩劍,胸前印著一個大字——捕。
舒月站在大廳前,見到廳裏坐著的人,愣住了。
舒母正好從後廳出來,看到站著的舒月,跑了過去,喜上眉梢的將她帶到廳裏那人麵前,道:“一晃眼,就是十幾年,小滄小時候還說要娶月兒,真是懷念。”
她往自家母親身後挪,那些沒個準頭的話還拿出來提,在她身後說:“都是玩笑。”
舒母笑笑,仿佛未曾聽到,讓她坐下陪他聊天,舒月扯開她母親的手,說:“娘,我……”
話沒說出口,肩上一重,被活生生壓著坐了下來,“別不好意思,你們小時候又是親又是抱的我都看見過,好好聊,飯好了再叫你們。”
她常常在想,她其實是蘇姨的孩子,蘇滄才是他們家的,方才不過是想說,去換件衣服。
十幾年沒見的人,突然坐到一起,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一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坐著還是這麽坐著,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隨便說點什麽也好,剛說出一個你字,對麵的人正好也說出一個你字。
兩人一愣,笑了起來,舒月別過頭去,想聽他先說。
他是不曾有半點生疏,好似兩人十幾年裏依舊是好友,問:“你做了捕快?”
她點頭:“嗯,已經好幾年了。”
“捕快有趣嗎?”
“有趣,”她看向他,又迅速低下頭:“可以維護六安城的治安,讓百姓生活無憂。”
“那還真的很有趣,”他一頓,“你穿這身衣服很好看。”
舒月一驚,偷偷看他,卻被他逮了個正著,小時候,她家中失竊,舒父送給舒母的定情信物,其中一枚玉墜被人偷走了去,報了衙門,沒多久就找回來了,那時她就決定做一個捕快,給六安城一個安寧,努力習武,終於夢想成真。
做捕快的時候,聽說過對門蘇府小霸王不少傳聞,什麽少年英才,天賦異稟,還有不少說他貌勝潘安,六安城第一美男子,她卻記得他小時候再狼狽不堪,都要花言巧語的樣,男人,可不能因為外象,就忘了過去的樣子。
蘇滄自從再被請到舒家吃飯,小時候那三天兩頭到舒家竄的習慣又跑了回來,蘇父蘇母自顧清閑,也懶得管他,心裏早就默認對門是親家這回事,就想著什麽時候催他去提親,讓他兩口三年抱兩。
舒母見一來,就要讓舒父去衙門傳個信,趕回來陪他吃個飯,又跑到衙門去,有時飯吃到一半,小捕頭帶著一群人跑來,大事不好了的樣子,對她說:“舒捕頭,吳大爺家的狗被狗偷了!”
舒月一聽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攔都攔不住,從牆上跳了出去,那之後,舒母就在家裏養了三條惡犬,看見有衙門的人來,就讓人放狗。
日子這樣沒輕沒重的過,蘇家少爺在六安城裏家喻戶曉,許多人家女兒到了婚配年紀,總想往蘇家塞,蘇母一時忙活起來,坐在家裏幫著擋桃花。舒家小姐做了捕快當也是無人不知,生的一副好模樣,又是俠義心腸,祖上還是朝廷命官,忙帶著禮品上門拜訪去了。
一時之間,蘇府舒府門庭若市,舒母沒轍,隻好將惡犬拴在門口,還好心送了蘇母一條,一人生人,兩隻狗就在門外狂吠,府裏人知道來人了,就將門關上,後來,衙門街道舉報,帶走了這兩條惡犬,也沒人敢上門提親問娶了。